梁晨发烧脑袋反应有点慢。
听了林珅的话后，隔了几秒钟才把里面的内容消化掉。
她下意识抻头往门外看去：“冷彤姐呢？”
林珅答道：“她店里有事先回去了，等会儿过来接你。”
梁晨“哦”了声：“我不用住院是吗？”
“住院？”林珅闻言笑了出来，“感冒发烧而已，住什么院？你昏倒是因为低血糖，加上情绪激动。还真想自己得个什么重大疾病？！”说到后面，他语气有些愤愤，忍不住抬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记。
这一下力道一点都不重，和弹棉花差不多。
可不知道为什么，梁晨却感觉额头上的触感特别清晰。刺痛、发木、微热……
她恍惚了一瞬，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小时前吧。”
梁晨诧异：“呆这么久了？能行吗？”
林珅冲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没关系。还有几个检查结果没出来，我在哪里等都一样。”
梁晨轻轻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师姐怎么样？还在抢救么？”
“在ICU观察。早上派出所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林珅说话间注意到她脸颊上沾了几丝黑发，想也没想便伸出手将它们捻起，捋到了一旁。
男人的指腹略微粗粝，划过她细嫩的脸颊微微刺痒。
他的动作熟稔自然，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有何不妥。而她脑袋里想着何蕙的事，也未察觉到这动作其实有些过分亲密。
梁晨盯着虚空中地某个点出神了几秒，然后才重新将视线转移到他脸上，不无担心地轻叹口气道：“何师姐她……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林珅看着她，抿唇不语。可表情却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梁晨一颗心渐渐朝深渊中跌落。
从出事到现在，没有人给她讲过细节。但梁晨有种预感，应该就是凶手所为。结合前面四起案件，何蕙这次没有当场毙命，就算是万幸。
姑且先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是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和她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前天晚上还和她一起说笑，今天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
“你也别多想。”见她脸色难看，林珅出声安慰，“至少早上到现在，医生没有再下过病危通知。何蕙的父母已经联系上了，他们都在外地，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干过来。”
可梁晨听着这句话，却不自觉地红了眼圈儿。好像何蕙的父母赶来，是为了见女儿最后一面，帮她料理后事。
“诶？你怎么还要哭了。”林珅见状不由失笑，又止不住的心疼，“梁同学，你自己都还病着呢，就别胡思乱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什么都改不了结局，不如看开些。你这样……我会担心的啊。”
你这样……我会担心……
这是梁晨第二次听见他说这话，距离上一次，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心头猛地一震，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塌陷下去。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会担心。然而话卡在喉咙里，却不知为何出不了口。
那边林珅还在对她进行思想教育，“你好歹考虑一下我啊。”男人笑看着她，露出一口白牙。神情间带着让人说不出的暖意，“我一担心你，势必要分神影响破案效率。所以警告你，让我省省心，别托警方后退啊。”
“我知道了。”梁晨叹息着，打断了他的絮叨。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这人啰嗦起来跟唐僧一样。
见她情绪不再低落，他便适时闭了嘴。
结果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
病房门外的走廊上这时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有食堂工作人员的吆喝声传来。
原来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你饿吗？”林珅问她。
梁晨摇头。随即想起来林珅忙活到现在，可能连早饭都没吃，便说道：“你去吃点东西吧，不用管我。”
林珅坐在那里没动，抬头看了眼输液袋子：“没有多少了，我等着给你拔完针的。”
梁晨焦急：“可是等会儿饭就没了啊。”
不管多高级的医院，食堂都是定点供应的。
“呵呵……”林珅笑了出来，他觉得这姑娘可能真是发烧把脑袋烧坏了，“食堂没了不是还有饭店和外卖吗？那么难吃，又按时供应的东西，我为什么非要挤着去抢？”
也是……
梁晨也感觉自己大概是发烧傻掉了。这次换她默默地闭嘴不语。
输液袋子里的药剩下的不多，负压不够，这时停止了下行。林珅起身抚上软管，在那个调节压力的小葫芦上熟练的捏了两下。
液体继续下行，梁晨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清醒老半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说。
将自己早上和于檬做笔录时的猜想说了一遍，却不料林珅听了后，表情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梁晨盯着他的脸，研判了几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没有。”林珅缓缓摇头，“我只是刚才忽然间想到什么。”
“你想到什么了？”梁晨目光一亮。
林珅面色却有些凝重：“我自己也说不好，还没想明白。”
“你说……”梁晨语调迟疑，“师姐这次遇害，是今晨武做的吗？”前面四次有不在场证明，不代表不会做第五次。而且她明明收到了何蕙的微信，今早聊天记录却又莫名消失不见了。说明这个人应该是相关方面的高手，至少今晨武附和这一标准。
“应该不是他做的，但是和他也脱不了干系。”林珅的目光深邃了几分，“我们调查到一件事，何蕙昨天离开实验室后，在学校门口碰见了今晨武，然后上了她的车。”
梁晨顿时愕然：“傍晚上了他的车，半夜出了事，那他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林珅薄唇微抿，没有说话。抬眸看了眼，发现袋子的药已经流进，液体正顺着管子缓缓下行。
他伸手关掉了输液管子下面的开关，却没有摁铃呼叫护士。而是伏下身，小心又利落地撕开胶布，从她手背上拔出了针头。
梁晨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医院当过卧底啊？”刚才捏小葫芦的手势也是驾轻就熟。
“我妈是大夫。”林珅随口解释了一句，直起身重新在床边的凳子上坐好。指尖却摁着依然隔着胶布摁在她的针孔。
梁晨这次留意到了两人之间的接触，她动了动想要收回手自己摁着，却被他摁住。
“别乱动。”林珅用另一只手摁住她纤细的腕子，“一会儿错位该出血了。”
然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病房里想起了一阵音乐铃声。
他腾开一只手掏出手机，举在耳边轻应了两声后，瞳孔骤然放大。
“好，我知道了。让大家在办公室等我，我马上回去。”说完便切断了通话。
“我自己来吧。”梁晨知道他应该是要要紧的事，挣扎着将胳膊收了回来。
林珅没有拉扯，顺着她的力道往前伸出胳膊，指尖却仍旧轻压在原处没有放开。
又挺了大约一分钟，他才放手。
“差不多了。”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我得先走了。我表嫂的电话贴床头上了，有事直接打过去，报我的名字就好。”
“你放心吧。”梁晨冲他点头，“我下午就回家了，不会有事。”
…… ……
林珅回到警局的时候，对今晨武的问讯还没有开始。按照他之前的交代，人带回来之后，先晾上一会儿。
审讯室里面，今晨武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神情从容淡定。仿佛自己不是在警察局的审讯室，而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喝茶晒太阳。
他面前的桌上放了个一次性纸杯，隔着单向玻璃，林珅隐约看见杯子空了一半儿。
“头儿，差不多两个小时了。现在开始么？”负责审讯的警官在旁边问了一句。
林珅没说话。深邃的目光仍旧定格在那个人身上。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他伸手从对方手中拿过记笔录的本子扔进王健怀里：“一起进去。”说完转身出去，从走廊的门进入了审讯室。
今晨武这功夫正低着头，似乎在摆弄衣服上的纽扣。
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抬头，直到林珅隔着桌子在他面前坐下，方才撩起眼皮。
“哟，林警官。”看见熟人，他神情中还颇有些兴奋。
“今先生。”林珅冲他略一颔首，“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挺快的。还不到72小时吧。”今晨武笑着附和，说完抬头扫视了一圈阴暗封闭的审讯室，又重新对上林珅的目光，“林警官，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这地方像是审问犯人的。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
“今先生别多想。”林珅勾了勾唇角，露出个安抚的笑容，可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们请你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
“是何蕙的事情吗？”今晨武开门见山。
他的爽快倒是让林珅一怔。
漆黑的眸子微眯了眯，他上下打量着他，神色间带了丝冷意，“今先生指的是何蕙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