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晨这一路上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
虽然后座的人在极力克制着，却仍旧因为疼痛时不时地呻吟出声。而每一次那声音入耳，她脑袋里就会闪过他双手血肉模糊的画面，瞬间激起一身冷汗。
等到车子停在医院楼下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几次被冷汗浸透，样子比受伤的人还狼狈。
幸运地，烧伤科门诊这会儿没有其他患者。
接诊的大夫见陈阳情况严重，急忙让护士把人带进了处置室。
梁晨慌里慌张地，竟然只拿了车钥匙，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包。茶楼的于经理身上倒是带着现金，便去一楼挂号交款。
处置室是无菌环境，外人不让随意进入。梁晨只能在走廊里等待。
她走到休息区坐下，这会儿才感觉到浑身有些发软。
于经理回来地很快，和她并排坐在椅子上，也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梁晨，说实话，我刚才坐你的车都紧张的不行。生怕你一个手抖，撞上什么。”
梁晨闻言尴尬，干笑了两声，又忍不住叹气：“于姐，你说陈阳的手会不会废掉？”
“不会吧。”于经理转头看她，“罪肯定要遭一段，我觉得不至于会手废掉。就是好了之后……估计挺吓人。”
梁晨轻轻“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陈阳的手留疤是肯定的，现在就祈祷别伤到筋骨。面点师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高精细的工作，但很多花式面点还得需要手指灵活才行。
他们两个虽然接触不深，但梁晨觉得他的的确确是个不错的面点师。
陈阳的包扎处理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
出来时，他整个人都是无力苍白的。给他接诊的大夫也满头大汗，看样子工作量不小。
“最好是住院。”大夫边说话边摘了口罩，“这种烫伤，后续恢复的时候很容易感染。我建议住院观察。”
梁晨和于经理面面相觑，最后一起看向陈阳。
他们两个都不是家属，特别好的朋友都算不上。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拿主意。
陈阳很是犹豫：“如果我多注意，可以不住院吗？”
大夫脸上闪过不赞同，却也没有过多干预：“你先把消炎针打了。注意事项我等会儿给你写病例上，一定要严格遵守。”说完示意旁边的护士领他去输液室。
于经理这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出声叫住大夫，问道：“消炎针是点滴么？大概需要多久？”
“是点滴。”大夫想了想，“两瓶……怎么也得两个多小时。”
“于姐……”不用于经理再说什么，梁晨已经会意，“茶楼那边你得盯着，我先留下陪陈阳吧。”
“行。”于经理点头，“那就先辛苦你陪着他了。”说完掏出钱包，给梁晨塞了些现金。
梁晨也没跟她客气。反正这钱也是要还的，自己身无分文，喝瓶水都不方便。“你先回去吧。等会儿他家属到了，我再回去。”
可让梁晨没有想到的是，陈阳在C市竟然举目无亲。连一个能照顾他的朋友都没有。她既然当了陪护，总不能半路走人。
消炎针打到一半的时候，他发起了烧。大夫临时加药，又多了一瓶。等到输液完毕，已经是晚上5点。
梁晨想起来和冷彤约了6点去她店里。但这个时间正是晚高峰，不管陈阳家住哪里，送完他回家，自己去茶楼换衣服取包再到冷彤那儿，都铁定要迟到很久。
她想了想，正准备去护士站接电话打给冷彤，旁边的陈阳便开了口：“晨姐……我还是住院吧。”
“嗯？”梁晨一怔，随即说道：“我也觉得你还是住院会方便些。”说完又有些为难，“完了，我身上就300现金。你应该也什么都没带吧。”
“没关系。”陈阳笑容虚弱，但整个人比刚来时好很多，“ATM机可以无卡取现，我记得卡号。就是……”他举起包着纱布的双手，“就是得麻烦你陪我一起。”
“这倒不麻烦。”梁晨笑笑，“你不介意我知道你卡号密码就好。”
陈阳又露出惯有的羞涩表情：“知道就知道，反正也没多钱。”说着率先起身出了输液室。
医生这会儿还没下班。两人一前一后踏进走廊的时候，他忽然问道：“晨姐，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
C市最大的综合医院就是平安区的市立医院。一般急诊抢救的，都喜欢往这儿来。
何蕙当时被送到了这里抢救，陈阳这次烫伤，梁晨考虑到各种因素也把车开到了这里。陈阳输液的时候情况一直很稳定，她中间出去买水就顺路去看了眼何蕙。
“情况挺稳定的，已经脱离危险了。”梁晨随口答了一句，眼看着前面就是医生办公室，快走两步越过他，伸手推开了半开的房门。
…… ……
林珅和于檬回到局里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办公室。
听见这个发现的时候，老张不知兴奋还是气愤，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
“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现在才发现！耽误多少时间！”
于檬被他下了一跳，下意识辩解道：“那里饭店太多了。外卖员特别多，我们就没特别留心。”
“现在发现也不算太晚。”林珅冲老张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口中安慰于檬道：“很多时候，破案就是把零散不想干的线索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像。你工作时间不久，经验不足。今天能联想这些已经算可以了。”说完抬手在临近的桌子上敲了两下，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聚缘咖啡厅门口的监控录像，已经交给技术科的同事了。他们会协同交管部门调取沿途监控，看看这个外卖员离开那附近后，去了哪里，能不能提取出拍摄到正脸的画面。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那他万一不是凶手呢？”屋子里这时有人说了一句，“万一只是去咖啡店借厕所，或者偷东西的呢？”
一时间，一片寂静。
的确……不是所有可疑的人都一定是凶手。
林珅看向他，并不恼怒。晶亮的目光中闪动着坚定的神色：“那是确定他不是凶手之后该考虑的。至少此时此刻，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可疑目标。”
…… ……
梁晨回到茶楼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
于经理和白班的同事都已经下班离开，店里换了晚班的茶艺师和服务生。这会儿客流不错，都正在忙碌着。
她快步上楼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习惯性的从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眼。发现通知栏上一大堆未读微信，还有未接电话。
未接电话是林珅打的。时间是两人刚刚通过电话之后不久。
微信则主要都是冷彤发来的。她应该是和茶楼的人联系过，知道了情况。一开始几条都是催她早点过来，后面则是安慰她不用着急，晚点来也没关系，开车注意安全之类的。
梁晨回复了一条语音过去，告诉她自己在茶楼换衣服，等下就过去。然后给林珅回拨了过去。
结果这一次变成了那边无人接听。一连打了三遍，都是自动挂断。估计这会儿应该在忙着，梁晨便给他发了条微信过去：上午手机锁柜子里了，没听见。想了想，又把下午陪陈阳去医院的事情也简单汇报了一遍。然后才重新锁上柜子走人。
冷彤的店在步行街附近，这个时间堵车是肯定的。
梁晨索性把自己的车留在了茶楼门口，挤地铁过去。
等她赶到地方已经7点多。结果主角飞机晚点，只比她早进门5分钟，竟然还没开席。
林博远今天难得穿了件西装，40多岁的男人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像30出头。一身儒雅的气质，看起来不像生意人，倒像是做学问的。
梁晨进门的时候，他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那人梁晨也认识，是立华典当行的老总，姓夏。经常去茶楼消遣，有时候是自己有时候是朋友。再扫了眼桌上的其他几个人，基本都眼熟。
冷彤在她进门前起身去了厨房，这会儿不在桌上。
倒是林博远眼睛尖，和别人说话的同时正好注意到梁晨进门，立刻从话题中脱身，笑着冲她招手：“小晨，快来坐。就差你了。”一句话倒是把桌上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她。
梁晨一瞬间被好几个人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太好意思。
冷彤这时端着个盘子走了进来，从后面轻拍了她肩膀一下：“坐啊！傻站着干什么。”
梁晨冲她一笑，然后又冲桌上的人点头致歉：“不好意思有点事来晚了。”说完走到一个空位上坐下。
桌上一共只有两个空位，依次挨着林博远的。他身边的那个，不言而喻，肯定是冷彤的位置。
“今天辛苦你了。”林博远起开一听饮料递到她面前，“于经理打电话告诉了你冷彤姐，刚才她都跟我说了，他怎么样？”
梁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陈阳的事，喝了一口饮料答道：“情况稳定。烫伤不算轻，听大夫的意思，能不能留下后遗症，还得后续看恢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