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是察觉到她心中的恐惧，陈阳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看向梁晨。
他的目光和她在半空中相碰。
年轻男人的眼睛依然湿润着，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上布满血丝，泛着赤红。那里面有哀痛，有怀念，有愤怒，唯独没有嗜血的暴戾和阴沉。
梁晨的一颗心莫名平静下来，恐惧渐渐消退。
“可是你……并没有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
陈阳苦笑：“因为我姐姐。”他哽咽着，而后长长地舒口气，“她对我说，无论如何，都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可是我……”
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和罪恶同行。
纵然是为了报仇，纵然那些人曾经那样的伤害过一个无辜的女孩儿，可是他同样也成为了杀人犯。
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子之间的仇恨和恩怨，能有多么刻骨铭心？
无非就是争风吃醋罢了。
从小家庭的原因，凌霄玉在现实生活中是个胆小且内向的女孩子。她和身边绝大部分的人都保持着距离，却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交朋结友，吐露心声。
或者更标准的说，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把人家当成了知心朋友。
凌霄玉很喜欢仙侣奇缘这款游戏。因为在那个虚拟的世界中，她可以重新塑造一个自我，可以经营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可以结实许许多多的朋友。
徐梦然是她在游戏中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凌霄玉的家庭条件不好，自然不可能在这款游戏中烧钱。但是她的操作和技术都很不错。徐梦然和另外三个人当时已经组成了一个小的团体，都是人民币玩家，正需要一个有操作技术的队友。
几个女孩子的起初相处的还是不错的。
第一名受害人李媛是几人中家里条件最好的，很是有些小姐脾气。她心里有些看不起凌霄玉的家庭，但是面子上一直都还过得去。因为一开始便相识的缘故，徐梦然和凌霄玉走得最近。她甚至把自己的几个小号都扔给她代练。
剩下两个姑娘，赵萌和吴兰兰，都和凌霄玉保持着相处愉快却不远不近的距离。
毕竟凌霄玉和她们不在同一座城市，除了游戏和网络之外，现实中没有什么相处机会。
而这种愉快融洽的相处模式，在凌霄玉和今晨武相识后，被彻底打破了。
今晨武是这款游戏内测时就有id的特邀玩家。操作6，不缺钱，游戏里面人品也一级棒。
剑武苍穹这个玩家，在仙侣奇缘的世界里，完全就是一个神级存在。相当于武侠世界中登峰造极，高不可攀的世外高人。并且在一次玩家聚会上，有人爆出今晨武照片后，他更成为了许多游戏中少女的偶像的情人。毕竟那个时候他，没有秃顶也没有啤酒肚。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社会男青年形象。
如今晨武所言，他第一次在游戏里认识凌霄玉，的确是因为情侣任务临时凑的对。那时他用的是小号，凌霄玉并不知道和自己合作的是大神。而凌霄玉用的也是徐梦然的小号。
就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因为游戏而熟识起来。
只不过他隐瞒了熟识后的发展……那就是两人真的发展成为了一对现实情侣。
今晨武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对异性产生幻想。可凌霄玉大概就是小说中写的那样，是上帝派来拯救他的天使。她知道他的秘密，而他只有在和她相处的时候，才会感觉到放松和宁静。不会有那些肮脏的幻想来困扰他，也不必为自己的不正常而感到羞耻。
而对于凌霄玉来说，今晨武便成了祢补她某种感情缺失的存在。他年长她十岁，有她没有的人生经验，有她没有的社会阅历。他对她的关心、体贴、照顾，还有带给她的坚实可靠的安全感。无一不让凌霄玉怦然心动。
一个心理有问题的男人，一个感情严重缺失的女孩儿。凑到一起却意外的合拍。
他们和其他情侣一样，偶尔会有争吵，但大多数时间却是甜蜜。今晨武有空的时候就会去济县看她，却每一次都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她还是个高中生，而且是品学兼有的那一种。被人发现正在和社会青年谈恋爱，无疑要起一场风波。
凌霄玉偶尔也会偷偷跑去C市和他约会。在得知有机会成为交换生，去他所在的城市后，便没日没夜地刻苦读书。
他们的恋情从不曾见光，自以为被小心翼翼地隐藏很好。但最终却还是引起了祸端。
因为李媛和徐梦然的醋意与嫉妒……
李媛喜欢今晨武，这在游戏圈子里是大家都知道事情。
事实上，那更类似于一种迷妹追星的感觉。她是剑武苍穹的忠实粉丝，崇拜着那个在游戏世界中呼风唤雨的大神。而这种感情在虚拟世界中得不到宣泄后，最终转移到了现实世界中。
所以当她发现凌霄玉和今晨武之间，可能存在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后，几乎被醋意淹得窒息。
李媛容貌不错，家庭条件也好，学习成绩可以。她想不通男神为什么会对一个乡下女孩儿有好感，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而这种情绪在徐梦然的挑唆下，猛烈发酵，最终淹没了理智。
“其实她们几个并不知道我姐正在和今哥谈恋爱，只是几次聚会，感觉今哥对她有意思。”陈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恨意。
“她们……”梁晨迟疑着，问了出来，“她们对你姐姐做了什么？”
然后，她听见‘嘎嘣’一声脆响。是陈阳掰动了自己的腕关节。
“她们……”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她们把姐姐骗去了郊外，丢下她一个人独自离开。然后……然后我姐姐遇见了几个混混，被他们**了。”
梁晨微微瞠目。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等同于地狱般的经历。而凌霄玉那个时候才多大？
或许徐梦然她们几个人并未想过结果会是这样，但那时候她们都已经成年或是接近成年。荒山野岭，留下凌霄玉一个女孩儿在那里，她们不可能丝毫意识不到会有多么恶劣的后果。
比起岑旭的父亲，这几个年轻的姑娘，同样何其恶毒，何其卑鄙。
梁晨感觉心底一片冰凉。她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何蕙呢？她也……”
“她……呵……”陈阳冷声嗤笑，面容因为恨意而略显扭曲，“她没有参与她们的行动，但是她知情不报，甚至恶意隐瞒。同样该死！”
梁晨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不自觉地咬唇。
何蕙知情不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这种行为等于是帮凶。但是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虽然听起来冷漠不近人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且应该对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
“梁晨……你想的没错。”陈阳看着她，似乎已经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死去的人和你没有血缘，非亲非故，你可以用旁观者的角度来诠释一切。但是那个人是我姐姐！”他声音猛地拔高，情绪忽然激动……
“和我有着血缘关系，明明比我还可怜还瘦弱，却始终保护我，唯一给过我温暖的姐姐！我找了那么多年才重新找到她，我们相处的时光那么短暂！”
梁晨看着他，一阵默然。
陈阳回视着她的目光，眼中有憎恶有哀痛：“梁晨，我不是要道德绑架，认为何蕙的沉默导致了我姐姐的死。她的故作不知，是因为她的自私。那天晚上……”两行眼泪，再次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那天晚上C大有一场辩论赛。
当时今晨武虽然已经毕业工作，却仍旧被邀请回来作为外援辩手。跟他搭档的，正好是何蕙。那场辩论赛规模不小，连很多教育部门的领导都有出席。而获胜者，是有加分的。对于保研，更是有很大帮助。
凌霄玉一大清早便坐了车赶来C市。但是却没有跟今晨武提前打招呼，她知道他也会参加这场辩论赛，所以想在角落里偷偷看完全程，然后忽然出现给她个惊喜。
这件事情徐梦然是知道的，并且告诉了另外三个人。
李媛就是那时候动了坏心思。她觉得凌霄玉哪里都比不上自己，却还得到了男神的青睐，简直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
辩论赛在晚上7点举行。凌霄玉中午的时候就到了C市，然后她被几个所谓的朋友骗上了车，带去了市郊的山里。
四个女孩而在那里痛打了凌霄玉一顿，之后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荒山野岭中。
李媛对今晨武的爱意众所周知，但没人知道徐梦然对他的暗自倾慕。从头到尾，她都摆出一副替好朋友出头的模样。而另外两个人，赵萌和吴兰兰……决定将凌霄玉撇下的时候，她们曾犹豫过。但也只是犹豫过而已。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善良只是因为环境。当恶意有合适的温床时，就会滋生。可能只是为了那一时突破常规的快感。
毕竟凌霄玉的家庭背景，欺凌她，是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