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王城善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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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帝王

对于帝王的地位,其实我并不在意,帝王其实也是人类,没有什么不同,人的一生是有目标的,在我原来的那个时代,人一生的目标就是生命的延续。这种泛指的生命延续,包括延长寿命,生儿育女,改变世界,创造思想知识等等。如今我到了这个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父皇的目标是延续王朝,甚至再进一步。当年太子的目标是继承王朝。母妃的目标是我作为皇族,能够延续皇家血脉。

但对于延续皇家血脉这种事,我更加关注母妃一族的血脉。不过我很少说出来罢了。

帝王实际是十分自私的一群人,在我多年的见识之中,无数古籍阅读之中,我逐渐摸清了一点点他们的想法。

原来的世界里,有一本书叫做,疯子和天才。我曾经粗略的阅读过一遍,主题其实很简单,就是人类的极限问题,人类越是接近极限,越是会诞生两种人,一种是天才,一种是疯子。帝王在这个世界上便是接近人类极限的存在。这种极限是心理和知识的极限,越是接近这种极限,其思想越是超脱于一般的世界形态,超脱于一般的时代伦理之外。

他们要尽可能的获取成为帝王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几乎是涵盖了所有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掌握的知识。倒未必是说帝王能比泥瓦匠更会烧瓷做砖,只是这些知识都大致了解一点,几乎每一行的行业学问,帝王都要粗略了解。类似江南善丝绸,北方多骏马,甘糖产于南方,北方多食甜笋,南方河网密布,北方却多产谷粮。西北有黄漠,黄漠之上,流匪藏于流金,流金盛产金银,东南有磨岛,岛于鹏海,海上多贼盗,居于磨枯十八岛,岛上黑市常有稀世珍宝。东北有苦娥,苦娥人善骑射,虽骁勇善战,均有有万夫不当之勇,却红发碧眼,被蛮族视为异族,异族之异族,苦之苦矣。西南有教国,教国善教化,实为固执难辨之徒,与吾国交好,却仍暗中视吾国为敌,多次规劝北方蛮族侵犯吾国。

以上种种,不过是帝王所学的九牛一毫,税收,土木,军政,祭祀,教化,等等等等,皆不可如数说清。

也正因为如此,帝王相对于普通的百姓,所学更多,便越超越这个世界的一般人。对于他们来说,人的性命都可分为几类。百姓之性命,有的帝王认为不过是自己的财产,便随意糟践。有的帝王虽然爱民如子,但与上一个帝王本质并无区别,实际不过是爱惜自己财务罢了。有的帝王对百姓的性命毫不在意,实际冷酷无情,自私到了极点,非自己性命,便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有些帝王也不愿关注百姓,实际是不愿为百姓之事伤自己的心,看似心软到了极点,其实不过是懦弱而已。

也有真正爱民如子的,也有与民同吃同住的,但实际都少到了屈指可数的地步。一个好的帝王,在历史的评判里虽然多为正面,但实际内心所思所想,根本与现实完全不同。

也正是这种相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法想象的权利与财富。让他们更容易失去,他们必须要承受住随时接受以生命为代价的赌注,随着这样的赌注越来越多,他们逐渐失去了对生命的认识,失去了对生命的感觉。生与死的差距变得模糊,不过是写法不同的同一个字而已。而当这种思想完全占据了他们的大脑。他们往往就成为了真正的帝王。

父皇曾经在弥留之际叫我到御前,问了我很多事,对于当时说到的那些政事,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倒是几句对话,到现在我都记忆深刻。

父皇问道:你可愿与朕说实话。

我回答说:父王请讲。

父皇平淡的说,此时已经无法坐起的他一只手握着被子,一只手放在被子之下:你究竟是不是我们皇家子孙。

我心头微震,便抬头看向父皇,很明显,他看出了一些端倪,虽然没能认出我拥有前世的记忆,但依旧本能的怀疑我的身份。我有些胆颤,便回答道:我为母妃之子,那便是父皇之子。我身上有着皇家的血脉,这一点绝对不会有半点虚假。

父皇看着我的眼睛,等我回答完,将放在被子里的手,伸了出来,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银光四射的软剑。他伸手将软剑丢在我的面前,说道:若是你有虚假,朕便是死,也要带着你一道。

我惊得跪下,身上的冷汗不能控制的刺激着皮肤的神经:父皇何出此言?

父皇闭上眼:朕早就知道你与众不同,但只要你不继承皇位,朕便不会试你,但如今以无他人可继承这皇位,那朕便是拼了命,也要保住皇家血脉。

我未能接话,父皇便接着说道:朕知道你恨我,长公主的死,朕便如你所想,一切不过是朕的一个计谋罢了,朕想试试你,试试你究竟有没有人的情感,究竟是不是这个世间之人,无非两种结果,你是,与你不是。如今看来,你即是也不是。

我陷入了沉默。我看着父皇的嘴角留下来的血,粘稠昏暗,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血的作用。但是父皇并没有停止:朕知道,太子想杀朕,你想杀朕,你们与朕并无父子情谊。要朕死并非不行,保住皇家血脉,朕完全可以让出皇位,甚至当年西疆死在秃鹫之口也在所不惜。只是你们不配,当时你们根本不配得到皇位。

父皇伸了伸手,指向衣架上的皇袍,衣架的旁边是放着倒入毒液的药壶。父皇说道:现在皇位是你的了。朕已经暗中确认,又几番波折,究竟是下了这个决心。现在,将哪壶毒药端来。

我看着父皇,我并不像想象的恨他,我只是并没有阻止太子,我也没有停止太子之前下的命令。所以哪壶出自太子府的毒药所配成的药汤,我虽然知道,但是并没有刻意去搭理。在我的眼里,眼前这个人与我的最后一份情谊,早就在当年长公主府的门口,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我依旧不愿去做那个刽子手,可能我是那个更加虚伪的人。我知道他,了解他,知道他即使发现我想要杀他,也不会阻止我,甚至做好陷阱自己跳下去,伪装成我成功杀了他的假象。但是这样并不快乐,没有那种快意恩仇的感觉。我想要让他无助悔恨的死去,后悔他曾经做过的决定。

但是我失败了,我想要他抗拒喝药,抗拒死亡,但是他依旧依然决然的踏向了死亡,毫无恐惧的喝下了那碗毒药。我依旧是输了,输给了他,他才是真正的帝王,我只不过是被他推到帝王之位的一个人罢了。

他究竟是一个极度自私的疯子,为了所谓的皇家血脉,甚至不在意自己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亲生。他在意的,终究是皇族套给他的,那如同黄金制作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