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意喉结凸起的一块微微滑动,狭长的眸子睨着她,她水润的眸子里没有冰凉,带着些温度。
如她所说她是真的醉了。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来,两人都喝了酒,自然是不能开车。
司机刚来,槿连心就撑着他的胳膊清浅道,“我走了,再见。”
顾泽意摸着她腕间的皮肤,一个冰凉一个温热,触感明显,他沉声问,“去哪?”
槿连心刚要挣开他的手,垂眸就看到他手背上的痕迹,血迹斑驳,已经结痂了,她别开眼,轻声说,“回家啊。”
她笑着跟他挥手,似乎是不懂他抱着她在大马路上站了这么久的意义,眉眼清冷,冷风一吹,酒已经醒的彻底。
顾泽意握着她的手,声音柔和,随着风落入她的耳里。
“我送你。”
槿连心没有矫情,转过身轻松的说了句好啊,跟着他上了车。
黎叔从后视镜中看着后面的人,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又默默的叹息。
槿连心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他就沉默的坐在她的身边。
突然就想起了某一年的除夕,她趴在窗子上画了个爱心,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年少的爱恋。
她微微弯起唇角,有些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敢去追逐他,哪怕离得那么远。
从光影中,槿连心看到了车窗上倒影着他的脸,深沉的眸色,犹如银河般深邃,从镜面里和她对视上。
她不动声色的别开眼,靠在椅背上轻轻的阖上眸子。
车程开到一半,她才想起没有说地址,正要开口又突然记起上次黎叔送她回家过,索性就闭口。
一路无言,在小区外面停下来。
槿连心睁开眼,扒拉了下耳际的短发,笑说,“谢谢顾先生,谢谢...黎叔。”
拉开车门下车,她甚至站在车门边朝里面挥手说再见,眉眼弯弯,礼貌的找不出破绽。
顾泽意本想看着她进去,却发现她更执着,烦躁的扯了扯领带,示意黎叔离开。
镜子里的人影渐渐缩小,他看着她转身拢了下头发,往小区深处走着。
蓦地,“停车!”顾泽意从镜中看到站在路灯下的男人。
她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些,一股脑扎进那人的怀里,亲昵的在他手臂上蹭蹭,男人顺势在她的脑袋上轻揉着。
顾泽意几乎嫉妒的看着那和谐的一幕,拳头捏紧,却又无力的放开。
曾经他也是完完整整的拥有过她,她也是那样亲昵的扎进他的怀里,不过他没有珍惜,亲手将她推开,越来越远。
顾泽意想想那些日子,心慌的厉害,他竟然从来没有在路灯下等过她,从来都是她翘首以盼的等着他的回去。
即便是她回去的晚,他也从来不会在路灯下张开双手等着她的归来,而是发了狠的折磨她,竟然妄想着脱离他的掌控。
如今,她终于彻底的从他的身边离开,有了将她捧在掌心的人,不管多晚,那个男人都会在路灯下等着她回家。
让她在黑暗的道路上不害怕。
这一刻的他是悲哀的,捏了捏眉心,颓然的靠在椅背上,无力的招手,让黎叔开车。
黎叔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受,“先生,”开口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顾泽意睁开眼,眼底腥红,像一个做错的孩子耷拉着,无力苍白,他沉声问,“她,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从来都运筹帷幄的顾泽意此时要从别人的口中得到一点安慰性的答案。
黎叔跟了他很多年,是当年老先生的人,后来跟着他,黎叔了解他,能这样问,他是真的伤了。
黎叔叹息着,“小姐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会明白的。”
顾泽意轻笑一声,自嘲的牵了牵唇角,明白什么?明白当年的他有多荒唐?
“去清苑。”
“先生?”黎叔欲言又止,他从后视镜看着后面阖眼的人,清苑这些年根本没有人,家里的女主人走了,那一片就空出来了。
顾宅虽然也冷清,却是比清苑好了很多。
清苑寂静的厉害,顾泽意站在窗口看着下面大片大片的昙花,说不清当初是什么心情为她种下。
是因为要引她上钩,还是因为她说过‘哥哥,可以为我种点昙花吗?’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让人难受极了。
黑夜里,他点上一支烟,寂寥的抽了一根又一根,胸腔里越来越难受,夜风浮动了窗帘,终于掀起了一丝的颜色。
窗帘是粉蓝色的,当初这里是布置的婚房,一切都是她亲手操办,他不喜欢粉色,所以他就折中,将这里改变的很温暖。
顾泽意侧眸靠在窗边,背对着窗外,眸子落在房间里,洁白的床面上只放了一只小熊。
是她第一次来顾家带来的东西,她离开的时候连这个熊都没有带走,是多大的失望。
他将烟咬在唇齿间,走过去坐在床头,拿起她的熊,放在胸口,似乎还有她的味道和气息,只有这样他才觉得离她近了些。
深深的吸了一口,闭眼就是她熟稔吸烟的模样,这些年她到底是改变了哪些?
烟在指尖燃的快,一点一点的触礁。
顾泽意闻到刺鼻的烧焦味的时候已经晚了,烟头烧糊了小熊的肚皮。
他手忙脚乱的摁灭了烟,丢开他,拿起小熊拍了拍它烧糊的肚皮,懊恼的蹙眉,他急了,摸着那一片,仿佛烧掉的是她一般。
顾泽意将拉链拉开,想办法补救,他伸手进去抓了些烧焦的毛,刚要扯出来,手指突然触到了冰冷的尖角。
他拧着眉心将那陌生的东西扯出来,带出来的白色的毛从指尖掉落。
是一张保存的极好的照片,照片过了塑,没有变色,一家四口笑的明媚,尤其是中间的小婴儿,抓着哥哥的手指裂开嘴角笑。
婴儿肥的小脸蛋甚至能看到颊边淡淡的一点小酒窝,可爱的一团。
照片背后一笔一划写了三个字。
槿连心。
是她的名字。
顾泽意的呼吸凝固,不可置信的看着照片。
他曾经寻找了那么久的真相,就摆在他的眼前,即使槿连城已经那么明显了,他还是一意孤行的只相信自己找到的。
夜渐渐深了,别墅里隐约能听见男人的哭声。
顾泽意抱着熊,指尖颤抖的拿着照片,哭的像个孩子,手掌覆在脸上,遮住他沉痛的双眼。
他的连心,他亲手推向地狱的人。
他闭上眼,记起那天。
萧陌辰将赤裸裸的真相扔在他的面前,他疯了般的去找她,顾宅里没有人,只有比他还茫然焦急的云妈妈。
云妈妈反而问他连心去哪里了?她已经好几天联系不到人了。
顾泽意顾不上回答,马上驱车去了清苑。
别墅里空空荡荡,他一口气冲上楼,卧室里空无一人,平整的床面上有人躺过的痕迹,他脚步虚浮的走过去,伸手探了探。
上面还有余温,眼尾一扫,就看到枕头上的湿濡。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趴在床头默默流泪的样子。
心里慌得很,他转身就要冲下去,蓦然看到门外花盆边掉落的机票,南城到洛杉矶的,下午三点半起飞。
他看了表,两点,只有一个半小时了。
顾泽意在那一刻恨自己不是个赛车手,不能快一点到达机场,她的机票掉了,即使是补办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来得及来得及,他不会让她离开的。
然而,等他真的追到机场的时候却找不到她,候机大厅没有她的身影,他查了补票的里面没有她,甚至在那个时间段补票的没有一个叫顾连心的。
他找不到她,耳边是广播声通知从南城到洛杉矶起飞的通知。
机场太大,人太多,他真的弄丢了他。
顾泽意懊恼的站在外面,仰面看着飞机划破长空,绝望袭来,如果他快一点,只要快一点,就能在清苑看到她。
甚至在他去清苑的路上,擦肩而过那么多车里面就是她,偏偏他没有回头,让她从他身边离开。
......
槿连城将车停在楼下,转头看着她,“你乖乖的待几天,一周后我就回来了。”
槿连心解开安全带,抬头笑他。
“哥,我又不是孩子了,你不放心什么呀!”
槿连城熄了火,抬手在她的短发上揉了揉,不放心什么,从他亲手剪掉她一头柔顺的长发那一刻起,就再也放心不下了。
任何人照顾她都不能让他心安。
槿连城微微叹息一声,说,“嗯,你就在安安的家里待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啦,哥你快走吧,像个老妈妈一样,我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槿连心打开车门,看到楼梯口的萧陌安,连忙挥挥手,转身跟他告别。
萧陌安肩上披着一个披风,过来帮槿连心提过一个行李,看着槿连城不放心的样子,笑道,“槿老师,心宝跟着我你放心吧。”
这么多年了萧陌安还是习惯叫他槿老师。
槿连心无奈的勾唇,有一个妹控哥她只能摇摇头,先将一些行李搬进去。
萧陌安也跟他挥手,正要说再见,就听见槿连城严肃正经的声音。
“安安你看着她,家里的锐器不要放在她的眼前,”槿连城颔首,沉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