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琰腾空而起,抬眼便看见一大团怨气正从朝暮阁楼台的窗子上挣扎着扭动身躯使劲往外钻,门口的修士纷纷拔剑而起与怨气打斗。可这怨气一剑劈下去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化成了数不清的薄雾将众人笼罩在内,一时间,痛苦的尖叫瞬间划破天际。
慕生枝正欲前去搭救,便被夏琰扯出胳膊,只听他道:“这些怨气都是从一处散出来的,贸然去搭救也许会将咱们自己搭进去。”他伸出手指指阁楼,示意慕生枝。
后者了然,将琴唤出,一声清脆地弦音响起,瞬间将阁楼上的木窗连带附在上头的怨气劈成了粉末。两人对视一眼,直接冲进了阁楼。
这里放眼过去全是漆黑一片的怨气,似乎是忌惮二人,纷纷趴到窗棱上伺机而动。这也正好空出一段距离,叫二人看清了怨气的“来源”。
是具钉在墙上的女尸,看样子年头已久,衣服破烂不堪可依旧能辩出材质华丽。夏琰欲上前探看,慕生枝一把将他拉住示意不可轻举妄动,谁知夏琰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凑到那具尸骨身边去了。
慕生枝抬头看了眼脑袋上的怨气,警惕半天,竟发现它们好像被驯服般还试图往夏琰身边凑,似乎是流落在外的孩童终于找到了庇护之处。自然,这念头还没深想下去,就听见夏琰一声感叹:“怪了。”
“怎么?”他快步走过去,问。
夏琰神色有些玩味儿的直起身子,用一种格外轻快的声音对他说:“这人着女子衣物,戴女子发饰,却是个男儿身。”
“男儿身?”慕生枝惊叹,这发现实在出乎意料。
夏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抬头巡视了一圈头顶的怨气,又侧眼瞧慕生枝,道:“这事情可有意思了。既然不是姑娘的怨魂,难不成是卢泮的怨魂?”
话音刚落,面前破败的躯体突然抖动两下,然后震颤越来越厉害,竟将自己的右手臂都晃到了地上。
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使劲从墙上挣脱出来,张牙舞爪地朝两人扑过去。
慕生枝眼疾手快地将夏琰推开,指尖的琴音也随即划出去,带着强烈地杀气将它左手臂削落。
可这厮一点也未察觉,速度还加快了不少,晃荡着即将散架的身子骨往外冲去,头顶的怨气感受到召动,纷纷开始浮躁,直接将屋顶掀了个大窟窿。
外头好不容易摆脱雾气的修士一看这阵势,差点吓得屁滚尿流,有几个还算是有经验的修仙门派随即将自家的法宝献了出来,结果还未等接近那具尸骨就被身后猛扑过来的怨气撞了个稀巴烂。
夏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凶尸本来怨气便重,仇恨一切灵气光亮之物,这群人根本不是在捉鬼,而是自己找法子送死。正当他打算倚着破损的墙壁好好欣赏这出妙戏时,后脑勺冷不停挨了一下,他立刻委屈巴巴地望过去:“哥哥。”
慕生枝垂眸,双手抚琴,言简意赅:“奏曲。”
夏琰顺从地将“闲岁”从腰间抽出来,呼气瞬间琴音也应声而出。
这两股声音一高一低,琴音清丽萧声低沉,几个盘旋过后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可不管再如何低沉或者清脆,每个音节都是清晰可闻的。
阁外之人闻此妙音一时间皆是如痴如醉,那具破败尸骨“犹然”将头拧了大半圈,盯着一站一坐两人,片刻后竟发出阵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叫人听了头皮发麻,似是马上便要发狂了。
夏琰见状,直接将萧声催急,周身冒出团团黑烟化作利刃直冲尸骨而去。慕生枝离得近,难免被这利刃误伤,胳膊和手臂上布满星星点点的血痕,琴音戛然而止。
慕生枝见夏琰双目通红,心急如焚,大喊道:“阿琰,别吹了!快停下!”
夏琰此刻被怨气团团围住,哪还听得见旁人喊什么,他已经失了心智,满心满眼皆是杀戮。而这一切一旦开始,不见血腥是不会停下的。
那尸骨似是无形中被人牵引,缓缓拖着身躯前行。瞬间,四周狂风大作,乌云将天上的明月完全遮住。阁外的人纷纷看见自己脚下冒起一股股烟气,从中飘出来两个人影,四肢皆被铁链捆绑,脸色铁青,鲜红的长舌低垂,似要拖到地下。
一个手握巨斧一个挥动着长鞭,直接将半空中的尸骸猛地拖到地上砸成了粉末。片刻后,在其中缓缓站出个身着女子服饰的亡魂,个子高大,甚至生的有些男儿的英俊模样,被长鞭拴住脖子直接扯到了地下。
狂风停歇,明月再现,萧声停。
眨眼间的功夫一切都恢复如常,众人尚在震惊中并未回神,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方才那是鬼差!”
众人身形一晃,纷纷醒悟,议论声四起。
“鬼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上面那个少年,就是他吹箫招来的!”
“能召来鬼差的定是鬼界之人!”
“竟然是鬼界邪祟,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此话一出,下面的修士便跟打了鸡血一样,纷纷举剑对准了阁楼上的二人,气势比方才对付凶尸还足。
慕生枝被萧声震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猛地一口鲜血便呕出来,差点当场晕过去。他勉强支撑起残破的身子,伸手去扯夏琰,从喉咙里挤出了句:“跑!”
可夏琰此刻完全迷了心窍,嘴角弯起抹微笑,目光深邃锐利,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压迫感。慕生枝心里“咯噔”一声,便见夏琰挥手驱使戾气往阁楼下冲去,那些虽是修仙之人,可法力修为万万没到能与戾气对峙的程度,慕生枝将琴唤出,一声巨响从天滑落披散了戾气,同时,琴弦也直接断裂,慕生枝伸出满是血污的双手,死死将发狂的夏琰抱住,喊道:“阿琰,你醒醒!快醒一醒!”
怀里的人身形一顿,眼神微动,迷茫地在四周寻找了一圈,最后撞进慕生枝的眼睛里,夏琰委屈巴巴地喊了声:“哥哥。”
慕生枝赶紧回应,夏琰直觉胸口沉闷,硬憋出口鲜血,两眼一黑,彻底不省人事了。
02.
黑色的天空,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空气里满是生锈的血腥味儿。这感觉令人感到窒息。夏琰站在一片混沌中,眼前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无助地蹲下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恰在此时,面前骤然出现了一缕微弱的光芒,终于将这片黑暗划开了一丝裂缝,夏琰欣喜地站起身,向着光芒中的那细碎可见的人影喊道:“哥哥!”
一声既出,也把夏琰彻底弄醒了。
他艰难地适应着眼前放肆的光芒,尝试活动了身体,发现除了因为久卧在床的酸痛感之外并无不适,便起身寻找慕生枝。
他倚在墙边,垂眸养神。
慕生枝白色的衣料上此刻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一些微微结痂,还有些正冒着血水,看起来惨不忍睹。
慕生枝察觉到微动,转过身来,看见他的眼神掩不住的喜悦,忙道:“你醒了。”
夏琰快步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眉毛紧蹙,问:“是我吗?”
他虽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却知道他曾在忘川河与厉鬼搏命时便留下个容易失控的毛病,而这病一犯,必要见血才停。
慕生枝笑眯眯地回绝,道:“不是。”
夏琰憋着嘴,心里还是心疼,恨不得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全部移到自己身上来才好。
慕生枝抿抿嘴,还未说话,便觉脚下一晃,脸色骤然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