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想法刚萌生,便被素卿逮到了绝佳的机会。狼族朝会,所有皇亲国戚都会参加,街上一片盛景,为了应该凯旋而归的将士们,整夜不眠不休,灯火通明。
素卿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问她,“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清枫面露难色,“姑娘,我是不能出街的,若是被人发现我从军营回来了,势必会引起祸端的。”
回狼族这么久,素卿还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亲人,想来也是因此吧。
“那…你自己个儿在府上不会闷得慌吗?都多久没出去看看了?”
清枫摇头,帮她把簪子戴好,夸赞了几句,才回答,“将军好心把我从军营带回来,万不能再给他招惹是非。再说将军府这么气派,奴婢就算逛一辈子也逛不完呢。”
素卿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顿时失去了外出的兴致,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得打起万分精神。
若那位夫人真是际离,她便能找到帮手,早点回去见墨棐了。若只是自己眼花…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愁闷不堪。
栖止听见,扭头看她,问,“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怎么又不乐意了?”
素卿猛地回神,唯恐他反悔,立刻解释说,“乐意的,万般乐意。”
瞧她这样子肯定就是隐瞒了什么事,活脱脱一个心虚要跑的兔子样儿,栖止看着好玩儿,也不拆穿她,暗自憋着笑等她下一步行动。
这样的盛景在狼族很少见,就连栖止也忍不住眼里流转惊艳的光,却还不忘盯紧身侧的素卿,就怕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子,趁他一不留神就跑没影了。
但素卿意外的安分,眼睛都不乱瞥一下,下马车时,还特别规矩地带了面纱。
他笑,“这次怎么如此听话?”
素卿支吾道,“…总不能给将军带来麻烦。”
栖止没出声,视线盯住了不远处的阁楼。上头站着不少贵族,觥筹交错间,还是那泽先看见他,嚷道,“哟,栖止大将军来了。”
瞬间引来了不少视线,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身边的素卿,眼神里瞬间带了打量的意味。
栖止护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朝高台上的男子行礼,“殿下。”
男子一身墨衣,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却与她曾见过所有性情凉薄之人皆不同。
他的冷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眼便能看清的。
连素卿这个胆子极大的,被他一盯都忍不住发怵,更没办法跟那个丫鬟口里所说的深情儿郎联系。
所幸,他只是瞥了眼,便迅速移开实现,同栖止说话去了。
素卿一见他离开,立马便开溜。这里虽然宾客众多,但却不难找那位夫人,狼族不论男女都生的格外高大,那抹着青衣的女子被夹带其中,越显娇俏。素卿欣喜若狂,立马就要冲上去看,还没等挪开半步,直接被身后的人扯了个踉跄。
她满脸恼怒地回头,一下瞧见栖止怒意更甚的表情,顿时没了要反抗的胆量。
碍着周围人多,他有火也发不出来,只能低声吼,“...让你跟紧本将军,你就是这么听话的?!”
素卿抿了抿嘴,不甘示弱,“你同那位躲去一边说话,我也不能不识脸色的硬凑前去听啊...”
栖止懒得听她辩解,没好气地警告,“你若再这般任性,便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切。
素卿自知反抗不过,便识相地闭嘴了,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不远处的人群,还想着能瞧见一眼那姑娘的长相便好。
结果直接被栖止拽开,扯到墙边上去了。这下连个影子都看不见,素卿瞬间火大,“作甚?”
栖止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含笑指了指天空。素卿满脸疑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里立马盛满惊艳。
城里街巷中的灯火尽数点起,像是无数条闪着火光的长龙盘踞,美不胜收。
但她眼里的光芒也没停留几秒,便消失不见,埋怨之意越甚。栖止不解,“你不喜欢这个?”
方才小殿下确实教他,女子都爱这种出其不意的美景啊。
素卿百无聊赖地戳了下身边挂着的灯笼,敷衍地回答,“还好。”
她这趟出来本就是为了见那位夫人,现在好了,被他一打扰连个影子都瞧不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府里陪着清枫呢。
栖止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缓和气氛,任由两个人这么僵着。素卿瞧他这副木讷的样子,觉得甚是无聊,又不好驳他的面子,便想方设法的找话聊。但是脑袋一转,又冒出不好的主意来,直接问,“将军,您可曾听过南荒蝶国?”
果然,栖止神色立马变得不悦,警惕地瞧了眼四周,低声道,“你一个凡人怎么知道的蝶国?”
素卿瘪嘴,不以为然,“我一个凡人还来了神境呢。”
栖止冷笑,“确实,那倒不如谈谈你的来历,本将军倒是对这件事分外感兴趣。”
听着话题马上就要跑偏,素卿赶紧扯回来,振振有词,“相逢总有别离,倒不如给彼此留点神秘感,也免得掏心掏肺,最后生出麻烦来,到让离别成了件痛事。”
听着这话是在暗讽他,栖止破天荒头一次有了惆怅感,半晌没出声。
素卿倒是坦然,半点尴尬也瞧不见,好像因为自己说的话更多了几分坦然。这场无声地对抗中,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栖止认栽,再次出口,问出了他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你的夫婿...他,应该是位很好的人吧?”
虽然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这个,但素卿对墨棐的爱意向来毫不掩饰,一脸骄傲地回答,“那是自然。”
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小公子。
栖止难免羡慕,就算是狼族如此开放的风气下,也没有几个女子敢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对男子的爱慕之心。素卿方才回答他时,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流光溢彩。
栖止掩饰的垂下眼睑,但苦涩却不知一时半刻的就能消停的。于是气氛再次静下来,只能听见身后喧嚣地戏耍声。
素卿跟他站在一起觉得无趣,总是话说半句就没了下文,于是自己去找点开心事儿做。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稀奇的不得了。
栖止这趟来,除了参加宴会,更是为了归来的将士们庆祝。男子聚集的地方,自然不能带着女子进去,况且还是从军营里带出来的,若是被认出来便更加麻烦。
正犯难的时候,却瞧见蒙着面纱的女子拐过长廊长廊迎面而来。素卿眼睛一亮,嘴角立刻增了抹笑意。
就算只露出双眼睛,她也能瞧出是际离的样子。
眼尾上翘妩媚,但又不是灵动,绝对是际离没错。
素卿刚要迎上前,又被冷不丁地从后摁住脖颈,强迫式地弯低身子行礼。她恶狠狠地扭头瞪了眼栖止,对方却一脸从容,道,“雀云夫人。”
素卿一愣。
听见对方的声音,“原是栖止将军,前方将士们方才还起哄要见你呢。”
嗓音也不对,际离要更加灵动一些,眼前之人却过分柔弱了。
素卿弯着腰看不见她,心中更加急迫。终于等到栖止松开她脖颈,几乎是立马抬头去看眼前的人,被唤作“雀云夫人”的女子视线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笑,“前头不许女眷进,既然是将军的人,便跟着我罢。一会儿子散了宴席再来接也不迟。”
栖止一听正好解决了他犯难的事儿,喜不自禁,将素卿放心交给她,匆匆离去了。
这一路上,素卿目不斜视地盯着她,恨不得将人身上剜出个洞来,非要悄悄她到底是不是际离。旁的婢女不满她放肆的态度,正要出声呵斥,却被雀云拦下来,轻轻摇头。
然后冲素卿笑,“进来吧。”
房间里没有旁人,雀云将脸上的面纱摘下来,素卿的心随着她的动作重重砸落:不是际离,这女子容貌还没她的万分之一,甚至说太过普通了。方才那双亮闪的眸子,如今仔细瞧来,也没了灵气。
雀云没有半点责怪她的不懂礼数,叫人为她安置了位子,还贴心地烧了壶热茶。
“姑娘该如何称呼?”
问这话当然不是为了互称姐妹,而是为了弄清楚对方身份,省得失理解。素卿一下便明白,笑道,“小女子名唤素卿,无字。”
雀云大悟,道,“素姑娘。”
“栖止将军向来不喜带女眷,方才还以为是...”
素卿并未介意,从容解释,“将军与我有恩,别的万万不敢想。”
话是这样说,但栖止向来是整个族群里备受瞩目的将军,他的一举一动是全部暴露在族人视线下的。从军营里带回来个女婢,这么大的事儿,宫里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也没有。若不是小殿下护着,那泽一族早早就翻天了。
但听她的说法,又像是女有意男无情,雀云笑了声,也没反驳。反正她维护的是将军的面子,自己也不好多嘴。
反倒对这位姑娘增加好感,于是问,“姑娘是从何处来?”
“凡间来。”
模模糊糊地答案,但确实没说谎。雀云察觉到她对此话题的抗拒,善解人意的没有问下去,换了别的话,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没过片刻,栖止便来了。
浑身一股酒味,但明显是清醒的,素卿跟他出去时忍不住挪开脚步,躲远了些。
栖止察觉,颇不好意思地道,“这酒味儿是有些刺鼻...”
她支吾着应了声,突然想起之前纳溪不喜自己饮酒一事,心情莫名低落:小公子莫不是嫌弃自己身上的酒味儿吧...
这话一直在脑袋里萦绕,晚上让她连觉都睡不着,索性起来掌灯画画。
清枫听觉敏锐,丁点声响都能察觉到,便拿了烛台来主室看她,小声道,“姑娘,您做什么呢?”
素卿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惊喜地招手,“快,过来帮我磨墨。”
清枫答应着,凑过去帮忙。她虽不懂字画,但瞧见画上之人时也难免惊艳,道,“姑娘,这位小公子...”
“俊俏吧?”
素卿贼兮兮地笑,“真人比画作更迷人。”
清枫好奇地问,“是姑娘的夫婿?”
她点头,吹了吹纸上未干涸的墨迹,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思恋。
墨棐送她的夜明珠在营帐时便被那群将士搜刮了去,她这几日夜夜惊梦,总是梦见他那把放着蓝光的扇子,吓得浑身冷汗,后半夜压根不敢入睡了。
先前清枫见她没精打采的,也问过,但素卿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梦里的扇子吓的。正好今夜有这么个机会,她便不管清枫还要不要睡,拉着手开始聊天。
从儿时趣事聊到眼下情势,清枫已经困到点头,她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
“哎,清枫,你说那位邻国公主为何要戴面纱示人啊?”
清枫嘟嘟囔囔地回答,“许是不想叫人看到她的长相吧。”
素卿纳闷,“难不成这是他们组群的规矩?”
清枫哼唧道,“自然不是,除了蝶国,没有族群要求女子戴面纱的...”
她心里猛的一顿,又想起那张完全不同的脸,问,“...不是只有蝶国女帝才会带面纱吗...为了不叫别的瞧见容貌...”
清枫伸手摸了把脸,强撑精神,“姑娘,蝶国女子出嫁之后都要带一月的面纱的,为了表示对夫君的衷心,不叫别的男子瞧见,容貌...”
最后两个字完全是哼哼出来的,话音还没落,人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素卿脑袋“轰”的一声,不知是喜是悲,但好歹被压下去的希望再次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