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节是入春以来五溪镇最重视的节日,到了这一天,人们会拿出上一年珍藏的桃花酒,这是的酒经过一年的酿造,醇香可口,香气逼人。
刘川柏招呼着前去买酒的小孩儿,顺手往他们怀里塞了些碎银子,打发他们去了。
申姜看着他欣喜着倒酒的模样,也笑起来,“夫君天天念叨着桃花节的桃花酒,这下可真是如愿了。”
“只愿夫人今日叫为夫饮个痛快,莫要再阻拦了。”
语气里难免带了些埋怨,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此刻竟然像个孩子般撒起娇来。申姜实在没办法,只得点头,“就这一次,夫君只管喝个痛快。”
刘川柏笑着应了声,一手持酒盏,一手钻到桌下紧握她的手。台上有美女舞蹈,姿态婀娜,神态娇羞,无一不想着能赢得下头那个英俊潇洒的少年将军青睐,可偏偏,他的眼睛仿佛长在了一旁的女子身上,有心者便可发现,那略显病态的清秀女子便是鲜少露面的将军夫人。
天下谁人不知,刘将军是个难得的情种。这些年来,光是朝廷赏的美人儿亦或是他母亲为他纳的妾,数不胜数,可是能入得了他眼的,也只有这位叫申姜的女子。
论相貌,比起他的其他妾室差了好大一截,论出身,父母都是普通的平民,实在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可刘将军,独独为她倾心,天下人不解,他却笑道,只因她是申姜。
她的存在,便是缘由。
“将军,不可再饮了。”申姜伸出手,轻柔地附在他手上,微微含笑。
“好。”
刘川柏放下杯盏,当真没再饮一口。反倒捏着盘里的糕点喂起她来,申姜垂眸,小咬一口,他便再递过一口水。如此反复,像是对待奇珍异宝,宝贝的紧。
周围人看了,无不羡慕。
有跟刘川柏关系好的,玩笑道,“刘兄可真是个痴情男儿郎,我同你认识这般久,从未见你如此悉心对待何人。”
他连眼都不抬,指腹轻柔地拭去申姜嘴角的残渣。
倒是申姜乐的回答,“我们将军是个重情义的,定是对兄弟也极好。”
那人打趣,“极好是极好,就是与对夫人的好不同。”
紧接着,一根竹筷便飞过去,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说话人的脑门上,清脆的一声响。刘川柏品了口茶,不动声色道,“安静看你的舞。”
那人做了个鬼脸,转头和别人攀谈去了。
申姜实在不爱看歌舞,便低头给他剥葡萄,伸手递到他嘴边。刘川柏侧头看她,女子轮廓清瘦,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可看起来总是说不出的舒服,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柔柔弱弱的,“张嘴。”
他听话地张开嘴含住葡萄……还有她的手指……
申姜没料到他会这般做,羞红了脸,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扭过头不看他了。
“生气了?”声音是笑的。
申姜抿着嘴不做声,眼里却有笑。
“夫人不觉此地有些熟悉吗?”刘川柏凑过去,漆黑的星眸不停闪烁,一点儿没有将军的样子,倒与街上普通十八岁少年无异。
申姜一进来便发觉了他的小心思,道,“将军,你连衣服都故意穿的同当初一般,妾身很难不发觉呀。”
她说话总喜欢带些俏皮的尾音,刘川柏仔细听着她的话,眼睛弯起来,流光溢彩,看痴了一旁的侍候的女婢。
他初见申姜便是在这里,少女单薄的身体躲在屏障后面抚琴,他听着那细细地歌声,直觉心痒难忍,也不知发什么酒疯偏要见一见这位抚琴的姑娘。众人谁也拦不住,姑娘被他吓到,抱着琴正欲匆忙逃跑,一下被他拽住,手中的古琴应声而落,摔成两半。
“第一次见将军,就被你毁了我的琴。”申姜气鼓鼓地伸手捏捏他的鼻尖,又递过去一颗葡萄。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少年面前,局促地看着他。她记得,面前这位穿着鎏金紫袍的俊俏男子便是旁人口中的少年将军,确实像传说的那般意气风发,英俊潇洒,尤其是眉目,好看的不像话。她涨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去,却瞥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我那时生怕你会逃走,连礼数都不顾了,抓住你死活都不放。”葡萄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刘川柏笑着趴在桌子上看她,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还记得那双含雾的双眼,像是受惊的小鹿,只一瞬,他便头一回感受到何为天崩地裂。
“那之后,我便日日到这里来听你抚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若是我的就好了。”
申姜伸手在他脸上戳几下,笑道,“我不是将军的吗?”
刘川柏将她的手拉到胸口,神色格外认真,“你是你自己的,可我永远是你的。”
申姜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愿意让我守着你,就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少年不知爱为何物,一瞬动心便永远动心。
申姜伸出舌尖舔舐了下唇角,嘴里却有些苦涩,半响,附在他耳边,低喃一句——
“将军,让妾身为您生个孩子罢。”
当浪潮退去,两人疲惫地倒在榻上,刘川柏从身后揽着她,双手握着她的手摆弄。
“将军,我好累,快歇息吧。”申姜翻了个身,依旧闭着眼。
而刘川柏还在兴头上,在她耳边念叨,“阿姜,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
申姜抬手戳戳他的肩膀,轻声道,“将军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好,”刘川柏低头吻她,言语里都带着欢愉,“我们可以多生一些,这样我若是在塞外时也就有人能陪着你了。”
申姜睁开眼看他,笑道,“那将军可要辛苦一些了。”
刘川柏一愣,才明白她的意思,“夫人……”
“不喜欢吗?”
申姜问他。
喜欢……
喜欢的要疯掉了……
风吹动云彻底遮住了月亮,刘府后院传来一阵诡异地响动,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瞬间便归为平静,好似从未有什么发生。蓬头垢面的道士从地窖中走出来,看了眼蒙住的天色,嘴里哼唧着不知名的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摘自元好问《雁邱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