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山神传说之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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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清平误1

纳溪身上的伤多亏了墨棐的灵力恢复的极快,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还没稳住神,就看到锦帘后头坐着的霄祈,浑身吓得一机灵,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

霄祈不急不躁,悠闲地神情跟墨棐一个模样,让人看着就难免怒火中烧。霄祈瞧着他是真的有些动气了,便挥挥手安抚道,“身子刚好可别动气,要不你家小娘子非活吞了我不可。”

“有事快点的说,别跟我废话,”纳溪翻了个白眼,在他跟前儿坐下,还格外嫌弃地说了一句,“你跟墨棐都这么些年头不见了,怎么身上那股子玩世不恭的顽劣模样还这么相像。”

霄祈微微笑着朝他甩了个眉眼,道,“心有灵犀一点通。”

“.……”

这下,纳溪是真的想动手了。

霄祈这番来是有正事,皮了一两句也就收敛了,开门见山地问,“我去人间渡劫的那些时日,九重天到底怎么了?晚诺怎么死的?还有墨棐,他怎的就跟九重天闹成这般了?”

“这才几百年,你怎么变得如此唠叨了,跟月老一样,整天没完没了的。”

“.……你快点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怎么就不能说了,就算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也不介意。”

纳溪抬眼,认真地回答他,“我介意。”

“.……”

霄祈扶额,彻底无奈了。合着这俩人是商量好了的瞒着他,哪个都不肯透露半点风声了,既然如此,就不能怪他不顾兄弟情谊,霄祈心里憋着坏,轻飘飘地开口,“听闻近来九重天与蝶国不合……”

话还没说一半,纳溪直接制止了他,咬牙切齿,“我说!我说!”

哼。

霄祈满脸得逞的模样,翘起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坐在他面前等着开口。

纳溪瞪了他一眼,起身踱步到窗前,这夜是个十五,月亮倒是又圆又亮,天上半朵云彩都没有,是个好天儿。他记得,晚诺头一回到泽川宫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好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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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的仙娥是每过四百年便要换一波的,墨棐倒是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他堂堂狐族大殿下平日自然是忙的紧,尤其是忙着跟瑾禾居的纳溪上神和韵华殿的霄祈上神一同饮酒作乐。不过近日九重天来了个小妖,到真算得上是个新鲜事儿,听闻这姑娘是蝶国尊上的侄女,论辈分他还得唤人家一声“姑姑”,可他堂堂大殿下叫一只妖“姑姑”成何体统,尤其是这只颇有心计的小妖最近还缠上了纳溪,让他不论到那儿都带着这条尾巴,看着就烦心。

这日天刚亮,墨棐醉醺醺地从韵华殿回来,一路上惹得旁的女仙娥个个捂嘴娇羞跑远。他到不知发生了何事,摇摇头继续往前去。

泽川宫外有一长梯,直通正殿,他正摇摇晃晃登上长梯之时,趴在门口的腓腓闻到他的气味儿飞快地扑过来,钻进他怀里一通打滚。

“成成成,你现在是仗着自己年岁小就开始得了便宜卖乖了,”墨棐拍拍他的头,问,“昨儿我不在,你怕是又偷懒了罢?”

一听这话,腓腓的脑袋就垂下去,老老实实地一声不吭了。

泽川宫虽大,可素来只有他跟腓腓,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女仙娥,平日里难免显得有些冷清。如今倒是难得的有些响动,墨棐穿过长廊,便看到仙娥们围在假山处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议论什么。他又是个好事儿的主儿,便走近了问道,“你们在说什么稀奇事如此热闹,不妨讲出来让本殿下也高兴高兴?”

他一出声倒吓了人家一大跳,带头的仙娥名唤心吟,是先前伺候狐族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后来被大夫人赐给了墨棐来泽川宫做事,看着温顺其实也是个有心眼儿的。

心吟轻喊一声,赶紧行礼,“大殿下。”

“起来吧,”墨棐粗略瞧了一眼,竟发现了几个面生的,笑道,“怎么,今儿连旁的宫里的仙娥都给引过来了?”

“殿下说笑了,这几日九重天换仙娥,大夫人怕宫里人手不够,便打发了几个过来。”

墨棐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转头进屋里头补觉去了。

众人见他进了屋,便又开始热闹起来——

“你们瞧,我说什么来着,纵观四海八荒,哪个男子能比咱们大殿下生的俊美。”

新来的几个羞涩地捂住嘴角,纷纷觉得自己是捡了份好差事。

其中有个身穿素衣的仙娥,看着比旁的年纪都小些,怯生生地抱着行李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等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墨棐屋里瞧。

心吟注意到她,走过去亲昵地挽着手,问,“你唤什么名儿啊?”

“晚诺。”

心吟笑着,“喜欢咱们殿下?”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一声不吭,脸倒是红透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九重天上心悦殿下的仙娥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

众人起着哄,倒还真不嫌害臊。心吟扑上去赶她们,怒道,“都不干活了是不是,小心我回头在殿下那里告你们一状,你们就都等着挨罚吧。”

众仙娥唏嘘一片,倒是真的乖乖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咱们泽川宫种的是灯笼树,百日落叶,夜晚结果。你便乘着夜色出来将天梯上的树叶扫干净,再把果子收了就好。”

晚诺答应着,离开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只是临走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墨棐的房里又望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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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棐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等醒过来时外头的天上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当年跟随母亲在凡间时,每到傍晚时分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空的星星,可九重天的黑夜是没有星星的,只有望不到边的黑还有微微的寂寥。

初来时,墨棐因为无聊总是爱缠着宫里的女仙娥给他讲趣事儿,不听就吵闹着不肯睡觉,如今大些,性子也变得沉稳些,便时常自己一人儿躲在屋里,也不去缠着那些女仙娥了。

他顺着石子路漫漫走着散心,晃神间便到了长阶,竟发觉还有仙娥在此处,那女子戴着面纱低头扫去长阶上的落叶,一时也没发觉他来。

“你怎的还不去休息?”

晚诺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呼吸霎时顿住。许是因刚睡醒的缘故,墨棐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若是寻常男子这般披头散发只会叫人觉得有些疏狂,可他这般,反而清雅至极,全然没有一丝散漫,让人觉得四海八荒所有男子都应该似他这般才称得上是绝色。

晚诺的脸又不争气的蹿红,还好带着面纱又趁着夜色才好掩饰住自己的慌乱。

“你怎的不说话?”墨棐走进了些,颇有些好奇地打量她。

“奴婢晚诺见过大殿下。”

墨棐挥挥手,道,“不必如此拘谨,本殿下也就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瞧见你一人在此,就前来同你搭个话解解闷儿。”

晚诺点点头,又不说话了。倒是墨棐好不容易逮着个能喘气儿的,嘴巴就开始不停地唠叨,“你之前在哪儿做事?”

“奴婢之前只是凡间流落的一只小仙罢了,不值得一提的。”

谁知墨棐却突然来了精神,问她,“那你肯定有很多趣事儿。我先前陪母亲在人间待过一段时日,直觉人间繁华热闹,如今待在这九重天实在是无趣极了,你便同我讲讲人间的趣事儿罢。”

晚诺呆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答应下来。

往后的日子,宫里长眼的都能看出来大殿下对那位叫晚诺的女仙娥格外亲近,简直是将她当做交心挚友了,唯有晚诺自己通透明白,若不是为了打听人间的趣事儿,她怕是如何也如不了大殿下的眼。

女人本就善妒,几个人围成一团叽叽喳喳地议论一番,这事儿不出一会儿就传出去了,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等传到霄祈和纳溪那帮人耳朵里时,便完全变味儿了。

“听闻你最近情窦初开,看上了某家仙娥?”纳溪往流莺碗里夹了块肉,漫不经心地询问。

“啊,哪家姑娘?”

霄祈拿着筷子往墨棐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道,“这不是问您自个儿吗,是哪家姑娘让您瞧上了?听说是个叫晚诺的……名字倒还不错。”

晚诺?

墨棐蹙眉,跟她有什么关系,“你们别跟着那些碎嘴的乱说,我不过就是因为她先前在人间待过好一段时间,这不在宫里也闷得慌,就没事儿找她给我讲点趣事儿解解闷。”

啊……

众人了然。

“那你可得把这事儿给说清楚明白喽,”纳溪说着话,眼神依旧落在流莺身上,腻得人烦躁,“我可是叫人打听了这个晚诺……”

“闲的你打听人家做什么?!”墨棐实在没忍住反驳他。

“你听我说完,”纳溪瞪他一眼,“这个晚诺是在人间犯了事儿,被狐族夫人网开一面送上来的,美曰其名是让她做个仙娥,实则是为了叫你找个机会除了她。你不知道这事儿?”

墨棐摇头,“不知道啊。”

倒是一旁的霄祈比正主还八卦,端着酒壶蹭过来问,“她犯什么事儿了?”

“我哪儿知道,边儿去!浑身酒臭味!”

“……”

墨棐实在无心同他们打闹,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儿回了泽川宫,还真叫纳溪给说准了,刚一进门儿就瞧见腓腓嘴里叼着封信跑过来,是狐族夫人写给他的。信的内容也跟纳溪说的差不多,叫他寻个好由头将晚诺处死,却通篇只字未提她所犯何事。

晚间儿墨棐依旧去了长阶处,瞧见晚诺一人拿着扫帚弓腰干活,终究是心软了。

不管犯了多大错总归有个改正的机会,再说了,若真是不可饶恕之罪,母亲也不会把她塞到自己这儿来,而是早早就把她处死了。

这么想着,墨棐也就将这事儿弃之脑后了,却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埋下了个天大的祸害。

后来正巧赶上霄祈下凡历劫,墨棐也就借着这个机会到人间玩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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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棐去人间之后,我心里总放不下,便去他宫里坐了一回儿,”纳溪道,“当时也觉这个仙娥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

霄祈沉默不语,继续听他缓缓道来。

晚诺那时心里笃定墨棐待她是与旁人不同的,纵是众仙娥因此事排挤她,她也不管不顾,依旧是不善言语的模样,每日傍晚扫完长阶之后,便坐在大殿门口等着墨棐回来。

可真将他盼回来,却听他第一句说的便是,“晚诺,我寻到真心欢愉之人了!”

纳溪不知道她那一刻的心情是如何,也不愿知道。但定能猜到是何等致命的绝望,她心里所有的邪念一瞬迸发,活活吞噬了所有心智。

在墨棐同妖族交战时,她趁众仙神不注意,一人溜去了凡间,寻到了素卿的住处,破了墨棐设下的结界。

“.……后来呢?”霄祈问,声音都是抖得。

后来?

功成而归的少年郎欢欣地去见心上人,却只见满院鲜血狼藉。自己捧在心间儿上的人,被入了魔的行尸走肉吃的连渣都不剩。

那一刻,墨棐头一回知道什么是肝肠寸断,他像疯了一般恨不得将天地尽数毁灭,让这个狼心狗肺的为自己的心头肉陪葬。他恨自己,恨不得将自己抽筋剥骨也不能解心头恨。若不是他信错了人,若不是他施错了摁,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墨棐杀了晚诺之后将她的皮肉制成了扇子,随身带着,要自己时刻记住这股恨意,”纳溪喉咙一涩,捧了杯茶却没喝下去,“他单枪匹马地闯去了地府,一头扎进忘川河里疯了般的找素卿余下的残识,用自己的半条命换了素卿的下世轮回。”

纳溪从地府将小狐狸带回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已经只剩一口气了,还念念不忘地喊着素卿的名字,泪如雨下。众天神花了好一番心力才把他的命拉回来。

自那之后,纳溪便再也没见过他笑过,有时嘴角虽弯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好像被抽了魂魄只剩个躯壳还在勉强支撑着。因被忘川河的亡灵所伤,他的身子大不如前,狐族夫人便将他送到了纳溪这里修养身子。

纳溪叹了口气,“他醒过来之后,便只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她不在了,我又活个什么劲呢’。”

心不在了,又如何活呢。

霄祈呆呆地坐着,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悲惨境界儿。他当年从凡间渡劫回去,九重天完全变了。叱咤风云的纳溪总统军因与妖相恋惹怒天帝,被贬到凡间;而那个意气风发的大殿下也不见了踪迹,与他有关的一切通通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泽川宫也是大门紧闭,外头的长阶上落满了叶子,灯笼树因无人看管已经尽数败落,一片荒芜。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凄惨。

“那……殿下可等到了那姑娘的来世?”霄祈问,手心儿都紧张地出了汗。

纳溪笑笑,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终于觉得畅快了不少,“这……你得去问他了。”

霄祈一愣,便听到门一声响,墨棐身后跟着流莺一同进来了。

墨棐脸色颇为不爽地看向纳溪,就知道这个嘴快的藏不住事儿,转头问霄祈,“今儿跟我还没喝够,不好好陪夫人来我这儿做什么?”

霄祈还没从方才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此刻双眼泪汪汪地看向他,自动忽略了某狐狸的不耐烦,轻声道,“就要走了。”

“.……”

墨棐被他这副恶心模样激的一哆嗦,赶紧闪远了一些,身后的流莺走到纳溪身边查看他的伤口,自是无暇顾忌那两个。

“明日我再带着夫人前来拜访。”

霄祈起身道别,顺便抬手在墨棐肩上轻拍几下,眼神里带着些怜悯。

墨棐忍了忍,决定看在往日情分上不与这厮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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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留别妻》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