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后来紧紧跟了他一辈子的女人,竟然就这样开始了,这是高大山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因为后来不久,他喜欢上了一个叫做林晚的女军医。那是在一次行军的路上。那天,他的部队和别的部队,在路上被堵住了。
最着急的,是师医院的马车,当时被夹在最中间。
争吵声一时喊成一片。
高大山一看急了,从马上跳下来,一边往前挤着,一边大声地喊叫:“都别争了,听我的指挥!”
有两个女孩却不听他的,她们就是林晚和另一个姓杜的军医。她们看到高大山过来嚷嚷,也急得马上跳下了马车。
“喂,你是谁?我们是十七师的,听说过十七师吗?让我们先过!”
林晚对高大山嚷道。
高大山一听不由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是十七师的?”
林晚说:“怎么着?”
高大山说:“你们是十七师的,我咋没见过你们?”
杜军医盯了高大山一眼,问:“你们也是十七师的?”
伍亮过来大声地喊道:“我们是十七师183团三营,这是我们营长高大山!听说过高大山吗?打东辽城喝醉酒端了敌人第九十七军军部的人,就是他!”
林晚和杜军医没见过高大山,眼光不由有些崇敬起来,但却不肯退让。
林晚说:“听说过又咋地!既然是十七师的,就该给女同志让路!我们是师医院的前方救护队,还不给我们把路让开?”高大山被她的大胆豪爽和青春靓丽吸引住了,他看着她,不由暗暗地笑了起来。
“你这个人,老瞅着人家笑啥?”林晚看到了高大山停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高大山这才不好意思地严肃了起来,他回头对部队道:
“听命令!给师医院救护队把路让开!”
路,就这样被让开了。望着往前走去的林晚,高大山对身边的伍亮,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这丫头片子,挺泼辣的!我喜欢!”
但他哪里想到,他一直欠人家酒钱的那一家酒家,就是林晚家的。
部队要回东北老家剿匪的那一天,吕师长前来车站送行,师长一上来就在高大山的身上发现了什么。
“高大山,打了埋伏是不是?交出来!”师长说。
“没有!啥埋伏呀!没有没有!自从南下入关,你让我戒酒,我连酒啥味儿都忘了!没有没有!”高大山对师长说道。
吕师长却不理他,说:“高大山,把埋伏交出来!”
高大山看看无奈,只好从屁股后乖乖地取出一个新的军用小酒壶。
“嗬,又整了一个新的!行啊你高大山!违反纪律你还上了瘾了!”
师长哼一声,拧开盖尝了一小口,说:“不错,有点像东辽大曲,没收了!”
高大山看着被没收的酒壶,感到心疼,他说:“师长,你别又没收了,你看我好不容易……我又没喝,就是背着,连闻闻都不让啊!”
吕师长说:“高大山,你喝酒的名气大得很呢,连四野首长都知道了!”
高大山觉得有些惊慌,说:“四野首长怎么也知道我能喝酒呢?”
吕师长说:“岂止四野首长,连毛主席、朱总司令都知道你喝酒的名气大了!毛主席有一次对朱老总说,像四野十七师的高大山,就是越喝酒越能打,在东辽城端了敌第九十七军军部,这样的同志要喝酒,你们就让他喝嘛!”
高大山听傻了,他不相信,说:“师长,你是在批评我吧?要是批评我,就明白着说,你这弯子也绕着大了些,叫我听着咋像是表扬哩!”
吕师长说:“表扬?为着你在喝酒的问题上屡教不改,我真想关你禁闭!可是四野首长、毛主席、朱总司令都知道你了!朱老总还说,等全国解放了,他要在北京开一个全国战斗英雄大会,请你去,还要当面给你敬酒呢!”
高大山心里不禁暗暗得意起来,但面上不愿承认,他说:“你看这你看这,夸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这么说着之时,他忽然觉着不对,对师长认真起来,他说:“哎,师长,既然毛主席都说过让我喝酒,你那个戒酒的命令,是不是也该撤了?”
吕师长说:“我才不会撤销自己的命令哩!是四野首长让我把命令撤了,是毛主席、朱总司令把我的命令撤了!”
高大山不由激动起来,他说:“师长,毛主席英明啊!毛主席万岁!朱总司令万岁!”
吕师长把高大山的军用小酒壶揣到腰里。
高大山一看急了,跟着师长叫了起来:“师长,你怎么……不是说……”
吕师长从身后取出当初没收的美制军用小酒壶,说:“你叫唤啥?那个不好的我留下了,这个好的还给你,谁让你的名气那么大呢!”高大山连忙伸手去接,吕师长又缩回去。吕师长说:“高大山,你别得意,毛主席和朱总司令也就是高兴了,说那么一句。你给我记好了,县官不如现管,酒你可以喝一点,但要是误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高大山连忙一个立正,说:“是!”
吕师长说:“高大山,这次回东北,要路过靠山屯,你十几年没回去了,顺道瞅瞅去,看家里还有人没人!”
高大山说:“没人了,啥人也没有了。”
吕师长说:“那个王丫呢,你总该打听一下下落吧?”
高大山的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师长一走,高大山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师长还过来的酒壶,然后倒了一杯,洒在了地下。
旁边的人看了都吃了一惊。教导员说:“老高,这是咋啦?这么好的酒……”
高大山说:“我戒酒了!”
“戒酒,就你?”伍亮不相信,他说,“营长,我可听说过一个笑话:有个酒鬼,把家里的三垧地都喝光了,有个闲人就说,你咋不戒酒呢?酒鬼就叹气说,唉,咋不想戒呢,戒酒真难啊!你看我们邻居家的赵二,他都喝掉六垧地了,都戒不了呢。这时赵二过来了,问,你们说啥呢?闲人就说,我们在说戒酒难的事,你们猜赵二是咋说的?”
“他咋说的?”高大山问道。
伍亮说:“他说,戒酒啥难,我都戒了十八回了!”
高大山却告诉伍亮:“这回,我是真要戒酒!”
教导员说:“老高,到底为啥?”
高大山说:“连毛主席、朱老总都知道我高大山喝酒的名气大,特地撤了师长的命令,让我喝,你们说,这酒我还能不戒?”
高大山的靠山屯是一个不大的屯,进村的那一天,高大山头一个碰上的就是刘二蛋。
刘二蛋说:“大山哥,十几年一点信儿也听不到你的,都说你打鬼子那会儿就死了,死在深山沟子里,叫狼吃了……”高大山说:“可不是差点叫狼吃了咋地!”刘二蛋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会儿你抖了,当大官了吧?”伍亮说:“他现在是我们营长,全军闻名的战斗英雄,毛主席都知道他!”刘二蛋一听不得了,说:“哎哟哟,小时候我就说你比咱们这一茬子人都有出息!大山哥,这回能多住些天吧?”高大山说:“不,我们执行任务,顺道回来瞅瞅。二蛋兄弟,你知道俺家还有人活着没有?”
刘二蛋脑袋随即就低了下去,半晌,问道:“大山哥,你是不是想问个嫂子的实信儿?”
高大山点点头。
刘二蛋的脑袋又低了下去,半晌,说:“死了!早没这个人了!”
“咋死的?啥时候?”
“你家叫日本小鬼子祸害了以后,她不是回娘家去了?那时候,就怀上了你的孩子!”
“怀了我的孩子?”
刘二蛋说:“大山哥,这是真的!王丫嫂子怀着你的孩子,就在你投抗联的第二年夏天,她把孩子生下来,是个儿,起了个名字叫大奎!”
“大奎?孩子呢?后来呢?”
刘二蛋说:“孩子是活下来了,王丫嫂子命苦,死了,产后没吃没喝,又闹鬼子又闹饥荒,全家都饿死了,只剩下了这孩子,叫屯子里的赵老炮收养了。他们老两口子四十多了还没孩子,就把他当亲儿子养,现在都长成半大小伙子了!”
高大山的心因此落了下来,他沉默了半晌,转口问道:“二蛋,有没有人听到过我妹妹英子的信儿?”
刘二蛋一惊,说:“英子?英子不是那年掉到冰窠子里,叫狼吃了吗?”
高大山只好改变话头,说:“那……我爹我娘的坟还在吗?”
刘二蛋说:“早没了!你们家没了人,坟还留得住?年年山上下来大水,都说你们家人死绝了,也没人帮着添土,一年一年,可不就……”
高大山忽然一阵难受,他抓起炕桌上的一碗水,一饮而尽,回头对伍亮说:“走,咱们走!”
刘二蛋一急,跟着大山跳下炕来,说:“哎,大山哥,这是咋说的,刚回来走啥哩!”
高大山不说话,大步往外走去,刘二蛋哪里肯放,在后边紧紧地追着。
二蛋说:“大山哥,你不能就这样走哇,屯里人你还没见呢!”
高大山只顾一边大步地走着,一边让伍亮把马牵来。
刘二蛋一时有点云里雾里的样子,他说:“大山哥,俺知道屯里的人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家!可是你听我说……”高大山不听,他一上马就一个挥鞭,飞驰而去了。
追上来的伍亮,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说:“营长,咱就这么走了?”
“不这么走怎么走?”高大山不想理他。
“你不想去看看大奎?”伍亮提醒了一句。
高大山愣了一下,他痛苦地想了想,最后说:“不看了!我这个爹,一天也没养过他,人家从小到大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我到了这会儿,哪还有脸去认儿子?走!师长还等着我抓姚得镖呢!”
姚得镖是七道岭的土匪头子。
高大山想一人进山,与姚得镖谈判。
吕师长却有些担心,他告诉高大山:“姚得镖盘踞七道岭几十年,恶贯满盈,自己也知道就是投降,人民政府也不会饶过他。你一个人去劝降,他会听你的?明知自己末日来临,这会儿他见一个杀一个,你不是去找死?”
高大山说:“师长,姚得镖现在和许大马棒、蝴蝶迷连成一气,我军打这个,那个出来抄我们的后路,打那个,这个又出来袭扰我军后方机关。同时打这两路土匪,咱们的兵力又分散,容易被他们各个击破。我是这么想的,我要是去了,哪怕能在短时间内稳住姚得镖,我军就能集中兵力将许大马棒收拾掉!”
吕师长说:“这个办法是好,可是你能保证他不杀你?”
高大山说:“我不能保证!但我敢保证他两三天内不会杀我,我和他在抗联时期毕竟有一段交情,我又是去谈判,他如今虽说是土匪,可这个人讲交情,我去了以后,我军要是能抓住这两三天消灭了许大马棒,姚得镖就孤立了,这时候哪怕是给自己留点幻想,他也不见得敢杀我!”
吕师长还是没有被他说服,师长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他说:“不行,还是太冒险!”
高大山不由激动起来,他说:“师长,我家里连一个活人也没了!我高大山眼下是一人一身,啥牵挂也没有!既然毛主席、朱总司令都把我当成亲兄弟看,为了解放全中国,我咋能舍不下这条命!师长,下决心吧,我有感觉,只要你们打得顺利,我高大山死不了!”
吕师长暗暗地被高大山感动了,点点头,便答应了他。
高大山准备出发之前,二营营长陈刚来了。他给高大山扛来了一坛酒。
高大山说:“老陈,这是干啥?”
陈刚说:“为你送行!”
高大山说:“不行。你知道的,我戒酒了!”
陈刚说:“那是以前,今儿你得破戒!”
高大山说:“不!我说过戒酒就戒酒!”
陈刚说:“你是不是毛主席的战士?”
高大山一惊,说:“是!”
陈刚说:“毛主席说了,像四野十七师183团的高大山,上战场以前就让他多喝点,为了打胜仗!”
高大山一愣,陈刚说:“你听不听毛主席的话?”
高大山不再多嘴,回头对伍亮大声地喊道:“给我拿大碗来!”
两人对坐着,一碗一碗地豪饮起来。
高大山告诉陈刚:“这回我上山去会姚得镖,主攻许大马棒匪帮的任务让给你了!”
陈刚说:“没有你高大山跟我争,主攻任务非我莫属!”
高大山说:“好好打!打漂亮点儿!”
陈刚说:“放心,别忘了,我带的是连战连胜营!”
高大山说:“就是动作慢一点也没关系,三两天内,姚得镖不敢把我咋地了!”
陈刚说:“你放心走吧,不等姚得镖想好是不是杀你,我就拿下了许大马棒,回头将七道岭也收拾了。”
高大山说:“好!这酒不错!还有吗?再给我拿一坛来,我送给姚得镖!”
陈刚回头就喊通迅员拿酒去了。
高大山扛着一坛酒,果然就出门往姚得镖的匪窝去了,走到七道岭下的时候,他把伍亮叫住了。他说:“伍子,你回去吧!”伍亮说:“不,我是你的警卫员,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的安全!”高大山说:“伍子,你跟我不一样,你家里还有老爹老娘,你还想着革命胜利后娶个大屁股媳妇,开个烧锅子呢!”伍亮说:“我要开烧锅子是为你。你要是回不来,我开啥烧锅子!”高大山说:“别说丧气话!我说过能回来个囫囵的就能回来!你的烧锅子开定了!”伍亮说:“那我也不回去!我也想去会会这个姚得镖!”高大山说:“不行!”
伍亮正想回话,高大山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大叫起来。
他说:“伍子,我差点忘了大事,你一定得回去!”
伍亮说:“为啥?”
高大山说:“头一件,咱在东辽城东大街林家老酒铺买的那壶酒还没还给人家钱;第二件,咱们队伍入关,我认下一个叫秋英的女子做妹子,说过全国胜利了把她接到身边!这两件事,我都还没有办呢!”
伍亮却不傻,他说:“营长,要是你回不来,啥事也办不成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高大山一时拿伍亮没有办法,只好眨巴着眼睛,跳下马来。
高大山说:“要不这么办,咱俩商量一下。”
伍亮以为营长真的有事商量,不想刚一下马,就被高大山摔倒在了地上。
伍亮说:“营长,你这是干啥?”
高大山说:“伍子,委屈你了。”说着解下伍子自己的腰带把他的双手系上了,然后,转身上马。
“营长,你不能一个人去呀。”地上的伍亮依然朝高大山吼道。
但高大山不理他,他一溜烟就打马走远了,任凭后边的伍亮拼命叫喊。
吕师长知道后随即命令陈刚,率领部队包围小孤山,天亮前发动总攻。谁知,陈刚的部队在山林里还没有发出枪声,高大山就从山上的小路下来了。
匪首姚得镖被几个土匪抬着,从山上下来了。一群土匪跟着一个手举白旗的小土匪,从山上下来了。高大山就走在姚得镖的身边,走得摇摇晃晃的,一看就知道,又是喝醉了酒了。
看见陈刚的时候,高大山一下就乐了。
“陈营长,咋地,来接我来了?”
陈刚简直有点不敢相信,他说:“高大山,就你一个人,这些人全给俘虏了?”
高大山说:“有一个词儿叫说降。说降,不是俘虏!”
陈刚说:“高大山,我还就不服了,你快说,你到底使了啥法术?”
高大山说:“不是法术,是战术,懂不懂,二营长同志。”
看着挺胸昂头而去的高大山,陈刚拦住了被抬着的姚得镖。陈刚说:“姚得镖,他高大山咋就一个人把你拿下了?说!”
姚得镖说:“酒。他送给我一坛好酒。我喝不过他,说话要算数,就降了!”
陈刚不信,说:“胡说!”
姚得镖说:“你想错了。你想想,共产党里有高营长这样的汉子,我还能不服吗?日本人在的时候,我服过吗?没有!张大师、老蒋,我服过吗?没有!可是对你们共产党,我服!你们共产党里有能人!”
这一下,高大山更加出名了。他作为全军闻名的战斗英雄,他和陈刚去了一趟北京,朱老总果真亲自走到他的身边,给他敬酒!这是他回来的时候,对吕师长说的。他说:“我和陈刚当时被安排坐在边儿上,我心想坏了,这么多人,都是各路的英雄,毛主席和朱老总肯定看不到我俩了!可那酒好哇,茅台!我正想喝呢,朱老总由四野首长陪着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了,大家都起立鼓掌,我也起立,可没想到总司令是冲我来的!那时候我肯定是傻了,老总都走到我跟前,我还在一个劲鼓掌,这时就听四野首长说,高大山同志,朱总司令给你敬酒来了!我一愣,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这时陈刚就站在我旁边,拿大拳头这么朝我腰眼里一捅,我才明白刚才没有听错,总司令真是冲我来了!”
“后来呢?”师长问。
“啥后来呀?我都懵了,我赶紧给总司令敬礼,说一声首长好!下面啥也想不起来了,光知道傻乐,这时就听总司令说,高大山同志,听说你打仗是英雄,喝酒也是英雄,我代表毛主席敬你一杯酒!我一听就更晕了,跟驾了云似的,赶紧举起酒杯,一仰脖把酒喝了,举起拳头就喊:总司令万岁!毛主席万岁!后来就听总司令说,高大山同志,别这么喊,要喊就喊群众万岁,人民解放军万岁,共产党万岁!”
“往下讲往下讲!”师长听得都激动起来了。
“再后来,总司令就问我,全国都解放了,只剩下一个台湾了,高大山同志,你打算咋办?我说总司令,我去打台湾!总司令和四野首长就笑了,说,用不了那么多人打台湾,咱得建设咱的社会主义!我说那我就去建设社会主义!总司令又说也不能人人都搞建设,还是得有人留下来保卫国防。高大山同志,我看你就适合留下来保卫国防!”
吕师长说:“总司令真这么说了?”
高大山说:“当然,不信你问陈刚!”
吕师长说:“那你当时咋说的?”
高大山说:“我还能咋说?我啪的一个立正,说总司令命令我留下来保卫国防,我就一辈子留下来保卫国防,一辈子不脱军装!”
还酒钱的那一天,高大山呆在林家酒铺的门前不敢进,他让伍亮替他先进。伍亮却也不想进,高大山说,这是命令。伍亮才没了办法。但房里空空的,伍亮进去的时候,没看到一个人。
“有人吗?掌柜的在吗?”
伍亮连喊了几声,才看到一个姑娘从里边走了出来。
这姑娘就是林晚。
两人一眼就都认出来了。
伍亮说:“我是183团三营营长的警卫员伍亮!”
林晚说:“我是咱们十七师师医院的林晚!”
伍亮说:“你好!”
林晚说:“你好!”
伍亮忽然就纳闷起来,他说:“林军医,你怎么在这儿?”林晚说:“这儿就是我的家呀!伍亮同志,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是不是你给你们高营长打酒来了!”伍亮马上掩饰说:“不,不是。是这么回事,一年前咱们部队在这里打仗,有个同志,我就不说他是谁了,馋酒,领导批评他多次,他都改不了……”林晚一下就听出了什么,她说:“我还听说他有个毛病,越喝酒越能打仗,酒喝得越多功立得越大,当初喝醉了酒,一个人端了敌人的军部,打下了东辽城。我还听说,前不久就是他一个人赤手空拳,提着一坛子酒,进了七道岭,硬是把土匪头子喝败了,不费一枪一弹让土匪投了降……”伍亮一下吃惊起来:“林军医,我们营长干的那些事,你还啥都知道?”林晚说:“伍亮同志,你有点小看人。我也是十七师的人哪!”伍亮说:“哎,那就好了!你知道打东辽城那天,我们营长是喝了谁家的酒才端掉了敌人的军部吗?”林晚说:“谁家的?”伍亮说:“你们家的!”
“我们家的……”
不知怎地,伍亮看见林晚的脸上,忽然泛出了一片红晕。
伍亮说:“林晚同志,你还光知道我们营长喝了你们家的酒端了敌人的军部,可你不知道他还犯了一个大错误!”林晚没有听懂,她问:“什么大错误?”伍亮说:“这件事只有我知道。他趁着你们家那天没人,偷偷地打了一壶酒,也没给钱,就带上了战场。这不,他让我还酒钱来了,现在,我代表我们营长,向你和你们家表示深刻反省!”
林晚的脸一下就更红了。
但她同时感到了惊讶,她说:“你说什么?高营长能一人打下东辽城的敌军军部,就是因为喝了我们家的酒?”伍亮说:“不错!”林晚说:“那太好了!我们家的酒也为东辽城的解放作了贡献!”她朝门外说道:“伍亮同志,你一定是和高营长一块来的,他这会儿就在门外,是不是?”不等伍亮点头,她已经拉着伍亮往门外走来。
门外的高大山当然也一眼就认出了她。林晚一看就笑了,她说:“高营长,听说你来还这一家的酒钱。好,把钱还给我吧。”“还给你?”高大山当时不知道,他一下就愣了。伍亮告诉他:“营长,这里就是林军医的家。当初你不给钱打走的就是林军医家的酒!”高大山于是不好意思起来,他拿眼瞪了瞪伍亮,说:“你……啥都给林军医说了?”伍亮说:“承认错误还不痛快点儿?我都说了!”
高大山说:“你看这你看这……林军医,老掌柜的在家吗?”
林晚笑望着他的窘态,说:“我爹我妈给我爷爷奶奶上坟去了,你要是还钱,交给我好了!”
高大山把钱掏出来,递给林晚,说:“总共是一壶酒,不知道钱够不够。”
林晚不接,她说:“不够!”然后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不放。
高大山有点吃惊:“不够?……那我可没带钱了,伍子,你身上有钱吗?”
伍亮说:“我身上哪有钱哪!”
高大山不相信了,他说:“林军医,这钱还不够?”
林晚说:“我说不够就不够。没带钱你就先欠着,你不是已经欠了一年了吗?”
高大山看着伍亮,发现伍亮一直在看着他,便转过脸去,看着一旁的林晚。
林晚的脸早已悄悄地红了,红得羞答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