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地形并不复杂,但处处透露着精致。
院子里栽的树是南海的雷木,有传闻称此树可以镇宅辟邪,其树叶和根系更是可以入药,价值千金。回廊边的盆栽是永州的银纹翠,虽然不是名贵植物,但永州向来不愿外售这种盆栽,也算是珍稀之物。最令紫裳惊讶的是花园正中的洛阳锦,花中极品,产自于洛水,除了宫里的几位主子,她只在天山上主尊的庭院里见过。
看来白城主的确是九殿下最亲近的心腹。
紫裳对于找到线索又多了几分信心。
作为女眷,前来拜寿,自然是要见见老寿星的。
后院,正堂。
白纪氏笑眯眯地看向堂下乖巧柔顺的女子,不时地微微点头。
这个沐姑娘,她是极看好的,容貌才学都不是凡俗之辈,虽说不知家在何处,底细不清,但自家孙儿好不容易有个想娶的人,她这做祖母的,自然是全力支持。
而且听枫儿说,这姑娘对他也有几分意思。
好,好啊。枫儿是她最看好的下一任城主,这女子就算来路不明又如何?依着九殿下,还有他们找不出的人吗?依着九殿下,还用担心暗中的威胁吗?
这就是底气!
想到这,老太太脸上的笑越发灿烂了,朝着紫裳招招手,“沐姑娘,来,上前来。容老身好好看看。”
紫裳顺从的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民女沐风恭祝老夫人福寿康宁,河清人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清浅微笑,让人只觉得赏心悦目。
“好,好,好。”白纪氏连连点头,“我听枫儿提过你,是个好的。”
紫裳面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在嘀咕,什么叫是个好的,选媳妇儿呢?
“这是民女的贺礼,拙作一幅,愿得夫人一笑。”说着,送上了一幅“松鹤延年”图。那画中的鹤栩栩如生,松枝青翠欲滴,画工精致细腻,是难得的佳作。
白纪氏心中愈发满意,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想着,便伸手把她拉到近前,摘下手腕上的镯子,递给她,“你是个有心的好孩子,以后和枫儿要互相支持,多替他想想。”
“民女惶恐。”紫裳内心很懵,冒起了一堆问号。
发生了啥?我和白明枫?互相支持?
什么意思?
她转过头,看见白明枫微红的脸色,才反应过来。
难怪之前他反应那么奇怪,原来是发现被观察,误以为我喜欢他?
不行不行,她才不会嫁给白明枫这家伙呢,打探个情报还要赔上自己,不划算,决不能同意!
看见她的小动作,以为她心中害羞,白纪氏也不计较,反而拉着她的手给她戴上镯子。紫裳看着这一幕,感受到手腕上微微透着暖意的手镯,心中微动,突然心里有一丝触动,不知是对当时做的这决定,还是这老夫人的热情。
沉默的接受了这份回礼,向着老夫人行了一礼,紫裳匆匆的退了出去,望着逐渐偏西的日头,轻轻地舒了口气。
成败就在今晚了。
“怎么了?”清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回头她也知道,定然是白明枫。迅速调整好表情,紫裳转过身,扬起标准的微笑,柔声问道:
“白公子,你怎么来了?”
白明枫没有回答,反而道:“姑娘,你很得祖母喜爱呢。”语气微酸,但眼神里带着笑意。
紫裳不愿与他过多纠缠,便将镯子拿出来,塞回他手中,“白公子,我不过是听闻你才识渊博,故而心中好奇,并非倾慕于你。这镯子……方才在堂前,我不愿驳了老夫人的面子,才没有挑破,既然现在没有他人旁观,这镯子,你还是收回去吧。”说完,便要离开。
白明枫连忙拦下她,“姑娘,在下是真心仰慕你的。最初是你刚到墨音坊时的自信从容,再到你一项一项展露出的学识能力,以及端庄得体的礼仪和性格,一点一滴,让我总想着要多了解你一点。昨日你答应邀请时,我心里好像充满了欢喜,那时我便已确定,我心悦于你。”
他眼神真诚,语气真挚,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奈何紫裳根本不吃这套。
在平都,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
那些贵公子情话说的比他还溜,她信过吗?
笑话!
他白明枫是个什么样的人,紫裳要比他自己都清楚。他辣手摧花的次数还少了么?
这个人骨子里,本就是个无情至极的。若是有必要,她一点儿都不怀疑白明枫会为了目的,甚至放弃自己。
眼神冷冽了几分,语气也不太温和,紫裳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告辞”便拂袖离去。
在这样一番风波之中,夜幕悄然降临。
晚宴,开始了。
…………
夜晚的城主府,自然是灯火辉煌。漂亮的烛灯高高挂起,却依旧有照不到的黑暗之处。
酒席间,紫裳坐在女眷席中,离白纪氏远远地,独自安静的斟酒。不一会儿,便已微醺。白明枫在远处早已发现,急忙使个眼色,让一旁的丫鬟端上醒酒茶。
丫鬟离着紫裳还有五步之远,这时,她垂下的眼眸微微眯起,小指轻动,一丝极微小的催眠香精准的飘进那丫鬟的鼻腔里,药效发作,那小丫鬟一个晃神,脚下不稳,竟是直直的将茶水撒在了紫裳的衣服上。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集到这里,白纪氏更是皱起了眉。“这是哪个院的丫鬟,这么不知礼数,来人,打发了。”听见这句话,那丫鬟面色惊恐,扑倒在地上,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卖身契都在主家手里,他们是没有资格求饶的。
“等等。”紫裳挥手,叫住了想要上前的家丁,对白纪氏遥遥一拜,“多谢老夫人关怀,这丫鬟也是无心之失,今儿是您的寿宴,喜庆的日子,不若就饶了她这过错吧。”白纪氏脸色稍有缓和,但依旧冷哼一声,“那就依姑娘的,活罪难逃,你们,把她压去柴房。”这意思就是饿着了。
那丫鬟听见,喜极而泣,连连磕头到:“多谢姑娘大恩,谢老夫人大恩。”
看了看自己被打湿的衣服,紫裳微微皱眉,“老夫人,请容小女子换身衣裳。”白纪氏点了点头,让自己身边的麽麽给她领路。
“姑娘,就在这儿,你进去吧。”麽麽躬身,声音平缓。
紫裳朝她笑了笑,“有劳麽麽了,这条路我记得了,换完衣服我就回去。麽麽先回去陪着老夫人吧。”
麽麽的眼神有些迟疑,在城主府服侍多年,她见过不少女子想法儿的要嫁进府里来。虽然说眼前这位“沐姑娘”颇有些不同,方才还听闻她暗中见二公子,直言无意与他,甚至退回了夫人赐的镯子。但是,人心隔肚皮,不过初次见面,她并不能确定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别有所求。
看出了她的迟疑,紫裳放缓了语气,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麽麽,放心啦,换好衣服我就回去,不会忘记路的。再不换衣裳,就要被风吹到啦。”
架不住她的请求,麽麽只得点头答应。“那好,姑娘莫耽误了献寿礼的时间。”
“寿礼?”紫裳心下奇怪,之前不是已经献过贺礼了吗?
“是的。”麽麽点头道:“老夫人整寿,先前的礼物是礼节。过会儿的是为了讨老夫人开心的。小一辈的都献个艺,讨个彩。”
紫裳心中毫无波澜,等我找到证据,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
要是找不到,这种是非之地也不能久呆。
心中腹诽,却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好的,我知道了,多谢麽麽提醒。”
目送着麽麽离开,紫裳迅速闪身进院子,找了个耳房,脱掉外面罩着的衣裙,露出里面的夜行衣。从内衬里拿出药水,仔细的抹在下颌线上,很快,易容面具的边角卷翘起来,一把扯下脸上的易容面具。将褪下来的一应物品塞到角落的一口箱子里。
走到窗边,侧耳听外面的声音,远处还能传来依稀的喧闹声。
很好,没有什么异常。
轻轻地掩上门,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她动作迅速,身姿敏捷,如灵猫般在屋顶上下跳跃,一路上避开层层的暗哨,逼近了城主书房。
落在不远处的树上,借着茂密的枝叶掩盖了身形,她微微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下方的守卫。
书房向来都会存放一些重要的文件资料,何况是仙泽城主的书房。这里守卫严密,可算得上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卡,周围的暗卫更是全方位的盯住了这里。
有点难办。
那些暗卫不难对付,她手里有一包迷药,名为“将军醉”。意思就是说,即便是内力深厚,体质强悍的将军类的人物,中了这迷药也会如同醉酒般昏迷,不省人事。
问题是用完之后呢?
那些守卫也不是吃素的,书房的各个角落都被牢牢盯着,自己明晃晃的闯进去,就算他们没看清是什么,也不会愚蠢到守在外面不进去查看的。
紫裳四下打量,内心不断思索可行的方法。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阁楼上。
“下面走不通,就从上面走啊。瞧我这脑子。”轻轻叱了自己一句,猫了身子准备随时动手。
四下里静悄悄的,连远处正厅的喧闹声都听不太清,紫裳一动不动的藏在树中,连呼吸的韵律都和树梢的每一次轻动吻合。
终于,风起了。
紫裳屏住呼吸,内力裹挟着将军醉,顺着风势散在了暗卫之间。在药效起效的同时,她整个人猛地跃起,借着树冠的力,几个呼吸间就跳到了阁楼顶端。
“簌簌——”中了药的暗卫们发出了点声音,迎来了守卫的警觉。
“你们,去看看。”领头的人下令道。“其余人不许乱动。”
趁着说话的功夫,紫裳已经安稳的落在了书房的屋顶上,蹑手蹑脚地移开了屋顶的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