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向晚
文/姚盈
想想不久前的我还在看着他们的新概念纪行,没想到没过多久,在这样一个寒意沁骨的晚上,手捧一杯暖茶,我也开始写起了我的纪行。短短两天的记忆支离破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记得从我知道《萌芽》到开始看有新概念的《萌芽》,三年。从开始酝酿参加新概念到抵达海友,又是三年。是六年,是2160天。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我都不敢相信我真的来了,为了那个梦,那个遥远的让我看不清的梦。
【2014/1/25】
住在偏僻的小贾汪,下午三四点就马不停蹄地往市中心赶。坐在令人窒息的小车厢中,我紧紧按住晕车贴,抓紧自己的包,蜷缩在后排的位子上,努力想将那股恶心感压下去。老爸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适,开始和我聊些有的没的转移我的注意力。问我知道我们去上海做什么吗?我思考了一下告诉他,我想看看,就是看看。
到达蓝天大楼,我看了看奶奶整理的袋子里,带了腰果酥。之后又拽着老爸奔向了特产区,还想再多带些,给乔木、给嘉英、给文琦、给阿青、给之涵。挑挑拣拣,想再问问他们爱吃些什么的,又想到他们说不介意,就拿了银杏糕、牛蒡,等等。
从火车站前的广场排到大厅,用了半个多小时;从大厅排到第四候车厅,又用了半个多小时。心情烦躁至极,蹲在候车室的一角,时不时抬起头去看显示屏上的时间,21:13,车来得还真慢,对着手心不停地戳戳,一张完整的报纸被我戳成了碎片。
等待,还真是漫长。
火车咣咣前行着,给老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们已经过了镇江,还有六站就可以到达上海南了。窗外黑黑的,偶尔看到几户灯光,那么显眼。老爸已经累得睡了,我对着车窗哈着气,一笔一笔写下日思夜想的终点。耳边依旧充斥着邻座的嬉笑声,像是河南话。瞪大了眼睛,也没想什么,但就是睡不着。
【2014/1/26】
到达上海南站,一出车门,就控制不住地号啕大哭,真矫情。上海,呵呵,我真的过来了。
眯着小眼开始找出口,最后站在地铁站的指示牌前,茫然不知方向。太早了,说好来接的姐姐还不能过来,我和老爸只好硬着头皮去问路。几番周折,终于坐上了一号线,我像个傻子一样紧紧抱着扶杆,在地铁里瞄来瞄去。好快啊,到常熟路下车,又去转了七号线,来到了静安寺,接着重复问路的步骤,在近八点时终于看到了海友客栈。收到文琦短信,我已经坐到了海友的大厅,翻看着《飞扬》的新概念范本。
看到文琦,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果然方言交流无压力,和我看到的照片不太一样,这个文琦更真实。后来看到了之涵,好吧,我一开始把她当作了乔木,把她身边的那个高海拔人士当成了嘉英,后来想想真庆幸自己那时害羞没敢主动过去打招呼,不然可要闹笑话了。
接到通知十一点在大厅集合,彼时还在和文琦纠结着要不要先去看看阿青。
方嘉英,方嘉英,你在哪儿呢,在大厅溜达了好几趟还是没找到目标人物。收到他的信息,让我到电脑那里,我去了,没见到人。又来信息,说戴着黑帽子,我盯着他,试探着喊出了声。嗯,对嘉英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只是后来,某个人撒娇了,应该没理解错,于是我又匆匆跑回410去拿准备好的食物。他惊讶地说那么多都是给他的时候,我脸红了,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嘟囔着,都一样,都一样。
都不太认识耶,也没人主动找我说话的,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挺凶神恶煞的,直到出现了个丁等等。好听的闽南话,身上有着我们北方女汉子学不出的优雅。我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想着晚上去320给她送包桂花糕的,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应,明年吧,明年好了。
拿上暖宝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从海友到巨鹿路675号,我没怎么开口,看似不在意,其实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把每一点都记下。我很珍惜,有人还有物。
看到了逸夫职业学校,想到了邵逸夫老先生的离世,想到了赵老,不开心。继续向前,到了《萌芽》杂志社,可惜,进不去,只能站在外面拍几张照片告诉大家我来过这里,右边的牌子被旁边摊位上的垃圾弄得脏脏的,心里发酸,可还是选择了一个最好的角度拍了一张,看着拍完照就匆匆离开的大家,我忽然很愤怒,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的这里啊,那向大门深处蔓延的绿色,我看了一眼又一眼,真好。
坐在逸夫门口不远处,等着丁等等吃午饭,看她急得快哭出来,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挽着文琦,开始找阿青,N次搜索,可算看到了他,瞬间后悔不该给他带甜食过来。阿青见面就把文琦得罪了,说文琦长得凶凶的,他们这样和我设想的不一样的。他又说我很可爱,我打死也不想承认,他是因为看到我穿了粉红色才来了这么一句,毕竟,我身上还贴着北方女汉子的标签。
排队签到的时候,我有点紧张,也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紧张,A组一队,B组C组站一队。找到逸夫303,找到A043的位子,我坐下来,静静趴着。当他提醒还有10分钟开考时,我脑袋一发热,问他我可不可以戴耳机听着歌。他告诉我不行,像高考一样,一切要像高考一样。我自动过滤掉这个答案,不一样的,它们是不一样的。
自己小声哼着歌,也不知道跑没跑调,我坐在第一排,直接无视了《萌芽》的老师。你不让我听,我给自己唱还不行吗?题目,选了第二个,没想那么多,进303前掷了枚硬币,反面,选第二个。我不想刻意去看,刻意去想,顺其自然好了。
在稿纸上画了多久,我不知道,理清自己想些什么后,写得很快,估摸着没到一小时就完成了,七页纸,我似乎把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上了。剩下的时间里,脚已经麻木,暖宝宝也因一时大意,忘了问文琦要。静静趴在桌子上,我把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以期能有点知觉。
有人开始交卷了,我心里不舒服,喉咙里哽得说不出话来,看到他们潇洒的身影一个一个消失在门口,暗恨自己做不到他们这般潇洒。是舍不得啊,还想再看看。订书机的声音不停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怔怔看着那沓考卷,泪流满面。
看到老师那么淡定地递给我张面纸,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每年都有我这样脾气倔的,写完也不肯走,死死地赖在303,成为最后一个离场的人。也没什么,三小时,一个梦想,痛快哭了一场,结束了,值了。
出了303,操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见到了丁等等,给文琦打电话才知道她已经出去了,流连再三,出了逸夫。
没和文琦阿青他们去浦江,和等等做伴回了海友。歇了会儿又和老爸马不停蹄地去买回家的车票,真是无奈,来了不到一天,老爸就计划着带我回家过年。有些生气,后来和老爸走散了,其实我是故意的,跑到麦当当,点了一大杯干脆可可,冰冰的,解决完了之后,才开始慢悠悠地给老爸打个电话,当然,少不了挨顿骂。
晚上在烤鱼店见到了乔木、嘉英和之涵,还有两个,不知道名字,不过坐我旁边的那位高个子人士,我牢牢记着他的脸了,估摸着明年找他把欠我的卦钱补上。出烤鱼店,乔木还威胁着不来K歌的她就过去敲门,我只好再次向我那古板的老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来到KTV,窝在一个角,开口唱粤语歌的那个男生好厉害,我和文琦见冷场唱了《暖暖》,跑调了反正,可是好像也没人在意这个。旁边的一个小女生在喝啤酒,我不会告诉你,我闻着酒味都会醉。昏昏沉沉,看到了乔木,脱掉了外面的毛衣,夹着烟坐在吧台上面。嘉英很用心地唱着一首歌,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很好看。老爸的电话不停地在催,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这样的短信,我发了13条。听到有人唱完了《十年》,我想到了是谁说过,这首歌对乔木很重要,来之前还傻傻地想,要是没人唱我就唱给她听,现在看来,唱得很好听,我放心了。喊过嘉英,告诉他,我要走了,嘉英说再玩一会儿嘛,才刚来呢,他的指腹和他的人一样,很温柔。我摇了摇头,看着他的脸,哽得说不出话来,我想陪你到最后的。乔木扑过来抱住我,我反手抱住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明年,明年我一定自己过来,我一定陪你到最后。乔木啊,吸烟喝酒,和艾薇儿一样,她们都是好女孩。看着她硬牵起嘴角让我别哭,用她的白衬衫给我擦眼泪,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我心底开始满满都是对明年相见的渴望了,她的怀抱太温暖。
走出KTV,忘了方向,头顶是什么,我看不到。蹲在一家咖啡厅门口,我环着身子,抽噎着。有那么深的感情吗?有吗?有的。新概念就是有这个魅力,教会了我和一群人拥抱。走了好远,才想起文琦和那个小姑娘还没跟来,愧疚得要死。
走回海友也不知道几点了,把手机关机了,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出门买了瓶酒,狂灌,慢慢酝酿着爆发的情绪。一身酒味,不敢回410,掏遍全身,拿着仅剩的300多块钱,晃晃悠悠地去了汉庭快捷,人品好吧,我竟然有间房住。给老爸发条短信说我跟朋友一起住去了,老爸问会不会打扰到人家,我看了看空空的大床,乐呵呵地告诉他不会,不会打扰到人家的。又解决几瓶百威,然后,彻底没了知觉。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疯狂,我是不是累了,我是不是想给自己一个休息的理由,我不知道的,真的。
【2014/1/27】
凌晨六点,被刺耳的闹钟吵醒,洗了澡,用吹风机把衣服吹了又吹,酒味终于散了一些。掐着老爸醒来的时间,我回了海友。笑哈哈地问他睡得好不好,看他板着张脸,决定一起去徐家汇逛逛。昨晚的悲伤,好像没了痕迹。
在东方商厦,老爸给老妈买了身衣服,直接无视了我。虽说嚷着要给我拍照留念,但我感到很抱歉,因为我实在笑不起来,这样快的节奏让我很不适应,宿醉、头痛。
下午来到了青松城,碰到他们,给了文琦一个大大的抱抱,再见,再见,一路平安,转过身,泪流满面。
嗯,二等,我很满意。听到周围的人唏嘘自己没拿到一等不能参加自主招生,我顿时涌上一种深深的悲哀,这是怎么了,你们难道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吗?
捂住耳朵,坐在红地毯上,开始告诉等消息的他们,我是二等。
进到劲松厅,分为两队领奖。说实话,在看到那位大婶随手把我的准赛证扔进垃圾桶时,我的心抑制不住的疼。双手接过证书,我坐到位子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满满都是欢喜。
后来,《萌芽》的老师说不是一等的就可以出去了,我无力,最后扫了一眼全场,推开了门。
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和阿青、乔木、等等还有昊阳合了影。记得来的时候看到了嘉英还有之涵,走的时候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下到一楼之后,不死心,又自己上来找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无果。
【最后】
21∶58,我们的大巴驶离了上海。
一次上海之行,让我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让我圆了一个梦想,让我学会了痛快地喝酒、痛快地哭、痛快地笑,让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让我在最后的最后爱上了一群人。
今年,这条路上,我是新人,那明年呢,我是不是就是老人了?青春,青什么春。未来,未来还没来。
明年吧,不管进不进,都会去的,没理由的,我来,我答应过你们的。
乔木、嘉英、文琦、阿青、之涵、昊阳,我爱你们,我爱新概念。
如此,致敬十六届新概念!
致敬我的十七岁!
从2012到2013
文/王守军
【2012】
2012,有太多回忆,我的兴奋点还在1982、1990、2003、2009年,还有就是2012,主要是这几个时间点拥有太多的故事,有的是关于我的,私人的。有的是关于大众的。
大概要从方韩大战开始,面对文化人退守最后的诚信和道德底线,我从高中积累下来对文学的激情从这次事件之后,变得动摇起来,过去,一个家庭,能够出一个文人那就是光宗耀祖,那就是兴盛门楹。所以我和我爸在给爷爷上坟的时候,大声喊出要打回金陵(祖籍在南京)的口号,父亲并不希望我从文,因为他觉得我不适合,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孩怎么可能写东西呢,或者连母亲也觉得我不合适,连姐姐姐夫也觉得不合适,连身边的同学朋友也觉得不合适,这样的结果就是我用了五年时间和身边的人和自己在较劲。
我本来想问下身边的佛波,我适合写作吗?可是熬了半宿,我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去问。我相信,我对于文字的掌控比我对交朋友的把握要厉害得多,可是有人问,你的这份自信从何而来,我无法回答你,因为如果你是真诚地问,那我就必须真诚地回答你,而回答这个问题需要五年。
五年的时间我从一个白痴慢慢地成长,我从一个傻瓜慢慢成长为一个天天看着周围巨多的傻瓜成长的小孩,或许我22了,应该做些什么了。我该做什么,我自己才在几个月前弄明白。
让我给你理一理,先说说五年,五年,事情太多了,从那时候在校刊发表第一篇散文,到今天我在《江淮晨报》登刊作品,然后中文系老师毫不吝惜地表扬,我想,我最应该说的是,文学伴我成长,它让我懂得生活的丑陋和快乐,它让我懂得如何心平气和,它让我懂得山外有山。差不多是去年,参加同学聚会,面对几个对我的文学有所期待的朋友,我却没有任何成绩告诉他们,而他们的笑容让我再一次觉得自己夸大了自己的理想,而谈理想,对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我的读书范围很广,虽然在同学眼里我是一个文艺青年,我却极其不屑这样的称号,我认为一个写东西的人,从他的文字是可以看出他的为人,我常常愿意听别人讲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悲伤和快乐。像看电影一样,而我又发现,其实聆听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我身边出现大量的不耐烦的,嫉妒的,胡说八道的,没有人文素养还喜欢评头论足的,以及其他各色人等,他们似乎很快乐,很聪明,可是细细看看他们发的说说,他们会为一点点小事而难过,而骂人,而诽谤,等等。生活在给予的同时在报复,这就是我理解的生活。
大概是去年,我觉得我的成长速度应该要加快脚步,于是我不仅仅读书,我学着和人沟通,艾青是我喜欢的一位诗人,他说他的时代的人人都相信那句话“我相信……”而我生活的年代必须要多一个心眼,就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的其实不多,慢慢习惯了,我不相信的还真的挺多,我不相信我对面的室友孺子可教,我不相信那些在酒桌上对你嬉皮笑脸的会给你一些反馈,或者举手之劳。我不相信我可以成为一个作家,我不相信我没有朋友,我不相信飞蛾扑火,我不相信爱能感动所有的人。
所以,今年的十一月,当中文系的老师听了我的困惑,除了对我的小说的褒奖,他说,你要学会向比你更优秀的人学习,不要和身边那些玩游戏的或者没有审美的人在一起,那样也许会影响你的行文。他又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不告诉你。
结束聊天的那天晚上,我知道他为了和我聊天晚饭也没吃,他说回家老婆泡面给他吃,然后说继续努力,我其实心里早就准备好了,我不会再写了,写作的时代越来越远,写作吸引我的越来越少。
我想做一个正常人,让家人为我骄傲,谈不上骄傲,那平安就是一种幸福,我想做一个有人文素养的人,虽然社会风气对于一个人成功与否再也不是看他读过什么书。我越来越觉得无法理解,就像一些老一辈常常在访谈类节目吐苦水,对于年轻人很多行为无法理解,可是我也是一个年轻人啊,我想是什么力量让我们畸形发展。让大量的知识分子对我们年青一代的未来忧心忡忡,难道那些天天在寝室里玩游戏的,天天无忧无虑的将来就不需要面对现实,难道我们的生命是被不同的定义,三六九等。我为年轻人的前途担忧,我也为我自己担忧。
而在身边,也发现几抹艳艳的色彩,在这里谢谢这些朋友对我的鼓励和支持,我会继续做一个正常人。
接下来谈点开心的,2012年开心的事不少,我家搬家之后妈妈的回锅肉做得越来越不错,回锅肉的精髓在先煮后炸,肉质一定要好,妈妈做得最棒。作为一个吃货在四月还去了一趟武汉,武汉的长江水很黄,武昌鱼也不过如此,武大的绿草坪给我印象很深刻。
然后暑假去舅舅家,苏州是一座非常城市化的城市,喜欢苏州公交报站用苏州话,喜欢苏州的美女,真的挺多哦,喜欢苏州的茉莉茶,喜欢苏州的“老开”,还有舅舅和舅妈非常精彩的吵架。
当然因为在苏州的同学的接待,我去了观前街,我说,观前街比夫子庙好多了,观前街可以作为我小说里的一个摹本,故事可以在这里开始、发展。后来去了黄山、方特,回来骑自行车从安徽到江苏,然后来蚌埠。在蚌埠,我天天去图书馆,大量地阅读,以前超喜欢小说,看多了,就不喜欢了,我读历史的和资料本会更加有效率,我开始喜欢佛教的一些书,还有宋词,喜欢苏轼,喜欢李白,喜欢浪漫主义。我发现,现在这个文学状态是,张爱玲和沈从文太多,现实主义太多,蒲松龄太少,胡适和鲁迅太少,我,太少。
然后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以前妈妈骂我不怎么愿意和别人交流,其实呢,说实话,我觉得很少有人有能够和我交流的水平,我作为一个从小比同龄人阅读超前的小孩子慢慢地成长,也是不断地打磨,我这颗金刚石已经变成绚丽夺目的K金钻石啦。然后呢,发现自己需要放开一点,需要亲和一点。虽然这方面我很自信,但在为人处世以及生活上,还真吃过不少苦,我最想和我姐夫学习,他是我心中的偶像,而且是潜力股哦。
其实,在我看来,今年的一切都是为明年的精彩做厚实的铺垫,来年的春天,肯定别样的美丽,我希望我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我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我可以用自己赚来的稿费给她买好看的包包,我也可以告诉他,再等我一年,等我毕业了,工作了,我会给你更多更多,这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期待。
【2013】
当我坐在电脑前把鼠标旋转得嘎吱嘎吱响,当第一包烟也是最后一包烟在戒烟令之前还没有烧完,当满嘴苦涩烟蒂还要尝一口巧克力。我想我现在的心情已经很平静,苦涩本身就是一种息事宁人。
我想说的太多,可是我所拥有在写作上的时间有限。一年过去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踩着年岁的尾巴借用佛波的电脑写新年日志,今天,旧地重逢,我必须告诉自己,不能多愁善感,所以出现,即使是一部几十分钟的微电影,我也没有耐心看下去,即使是一些最平常无聊的玩笑和埋怨,我也不愿多嘴。我相信,有人能够理解我。
再也不愿多说我的哀愁,哀愁确实可以作为一种商品或者艺术品供奉。2013年春天,我的春天也来了,她是那么漂亮,可是我又有那么多无奈,我爱她,喜欢她,甚至不假思索地滥用这两个字,我想,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手和脑。
我想到去年的今天,我不快乐,但我也不悲伤,我即使仰着45度的头看着天空,我的心里照样能够容得下其他,我把自己规划得一步接着一步,我旅游,我交友,我给自己订计划,加任务。我期待过2013年我能够轰轰烈烈地谈场恋爱,可是爱情是需要两个人默契的配合,我一个人唱独角戏,结果可想而知。我现在特别想去酒吧喝佛波朋友调的鸡尾酒,我知道他不会给我太贵的价钱,而我,仿佛不在乎这些,因为我饮下肠胃的,是彻彻底底的悲伤,我这一年做了什么。因为爱情失望,对学习失望,因为对学习失望所以对朋友失望,因为对朋友失望所以对生活失望,逻辑紧密,似乎又在告诉我,我自己也对自己失望透顶。
如果有一天能让我发泄自己的心情,做一回自己,我绝对不会如此忍辱。绝对不会经过脑子再考虑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一定乐观。而开心元素,似乎我也不缺少。我需要的发泄,只是短暂的,其实我更想要的是有一个人拿一盆冰冷的水泼在我脸上,水珠从下巴一直往下流,这也许就是对我而言的醍醐灌顶吧。
我定义今天的不乐观,是因为生活对我的考验。老天一定还会要求我在未来的日子里收敛自己的脾气和幼稚。让我在激流中暗涌和销魂。我知道,我没救了。我肯定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消极的情绪一直左右我的精神面貌,我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我该如何相信自己,相信未来,脑海里琐碎的东西立刻变为曾经、过去的种种。
林俊杰的《熟能生巧》这首歌相信大多数歌迷不会不知道,当然如果你不是一个怀旧或者喜欢音乐的人,那就真不一定知道了。这首歌记得2005年我第一次听,2006年到当涂,专门起早去买了这张专辑,那时候,买卡带已经是过时物了。跑了整个县城,终于在一个地方买到,拿在手里特别温暖和感动,我至今还能回忆清晰地和你诉说我初中时候一个人骑车绕城周游,我现在还能想起去县城上学,坐在蓝皮大卡车上纠结和痛苦的心情。
初中时候,老师说我写作文不按套路出牌,给我作文本打了一个大大的×,说我这样的心态肯定不能成事,后来我们就没有多少真诚的沟通。那时候看韩寒的书,直到高二,我一个人坐公交去马鞍山专门买了他的《一座城池》,青春是什么,青春是不考虑后果的一意孤行,并且还认为这是一件对自己挺有意思和意义的心态为人为事。
高三我看《红楼梦》和张爱玲的《小团圆》。还记得《小团圆》是高考前几个月出版的,类似卡夫卡遗作出版,传奇本身就是形容张爱玲的一张主打牌。现在所能回忆的甜蜜和苦涩,都是和书打交道。青春,又一次让我感慨。
当想清楚一件事,当看清楚一件事,那就容易推翻过去的一切。包括我深恶痛绝的网吧生活,高中,在十二点多的十字路口,一个人听着《如果你也听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那一晚的后半夜,《一千年以后》响彻当涂城。我曾经为自己是当涂人感到骄傲,这座小县城我不陌生,姐姐上高中时候,一中还有电影院,会有一大批抽烟和劫道的流氓,看电影坐前排的都是互相靠着的,有男女之间,也有同性朋友之间。然后时不时底下有人大喊:“换片!换片!”《泰坦尼克号》始终是学生里最卖座的电影。
青春告诉我,认真过头,就输给自己了。所以出现一大批保护传统和呵护正义被道德底线一再破坏的生态的文化人。我想,这可能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
我想我已经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不会对青春太过认真。我想中国现代化速度如此之快,我们身边和我们同龄人有一大批都很怀念过去,那时候没有饮水机,想喝口水时烫嘴,心里一肚子火。那时候父亲在部队往家里运床,北方农民就帮助父亲,不料过马路一个农夫被车撞得在地上爬不起来,口吐白沫,把他送到医院没过一天他就要出院,说没事。
青春的一切都已经变化,我们小时候玩的东西现在的孩子大概感觉很新鲜。我们沐浴阳光和春游爬山。村里采蜜蜂。田里采草莓。去河里洗澡。爱恋我同桌的那位女同学。走在一个人的老街,看着老人额头上深络的皱纹和深重的严肃。
现在,当我从深深的回忆里自拔出来,我觉得,过去,这个代名词仅仅代表过去,想让苦涩和艰忍挥去,我只能靠我自己,我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让别人望尘莫及,我才能够恢复原来的我。
让我试着去改变吧,我仅留下的刻在纸上面的拖沓几十行诗,和我重塑的自我相印生辉。
远山,有一片赭红色的云彩
云裳,一如澄澈里的一抹绿萍
灰色空间带着咸涩苦楚在不远处和鸥相处
你穿着云和雨的衣裳,一如在透明的镜子上面信步
我呼唤你,因为我知道你在那里
我呼唤你,是因为我知道美人最大的缺点:从来不愿回头
你视而不见的眼神背对于我
我却能够感觉存在
乡野和街道
孤单和茫然
文盲和健康
飞和奔跑
都在我脑海里不断浮动,不知道你心里想的和我有什么不同
我呼唤你,在远山的期待
我呼唤你,欢乐像高原红的颜色,你看见否
我呼唤你,用我饥饿的行囊和曾经39.5度烧坏的大脑细胞
我呼唤你和我一马平川,用行走的力量召唤你轻盈的步伐
呼唤,在每个没日没夜的夜里,寂寞镌刻在手心
寂寞能够烤熟洋葱的香味,和你耳际清幽的发香
蚌埠的狼烟在五月底还没有燃烧
我在凌晨两点准时醒来
夜的影子是苍翠的山色
山里的劲风吹起回忆的丰收
你在哪里
由我再用呼唤的口吻呵斥空气
在爽朗激流里寻找
在迷蒙雾霾里试探
在水与火里交融
在风雨电里感受
你不懂我的心
正如凡人都不懂自己一样
你不懂我受伤的心
即使我把你当朋友
每周一次每夜一次地聆听和感怀
你不能用文艺青年简单地表达我对你高亢热烈的柔情
你每句不经意的话或者语气都似洪水猛兽已经进入身体缓缓入侵
你不待我远山的呼唤没有关系
充沛的精力和旺盛的情操已经不属于你
在每个星期五不需要认真整理情绪的课堂
在每个星期五下午焦躁而忧愁的脸膛
在每个与你陌生地擦肩
在每个不由自主地芥蒂
我想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开始放很大的声音听张国荣的歌
用身体撞击头,用头摇晃大脑
我的大脑里储备可观你的侧面
用掩盖羞涩、恼怒和丁香的忧怀
用金鱼的尾巴和雨燕的风衣
用幸运方便面里的油包
好的,你不用说了,这一次,我会意
看着我吧,不要让我再去解释
你真的懂了吗,真的?真的
真的?好的,我问问你
你相信慧眼吗,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你相信爱和情吗
你成为农民吗,你能感受庄稼农民插完秧在榆树下歇息喝口水的自足吗
你成为工人吗,你能一个人养活一家人,月末拿到两条肥皂和大清早食堂里油条的香味儿吗
你成为作家吗,你能感受每个字是自己十月怀胎的爱情结晶吗
你摇头,我知道,你肯定摇头
说明你还有救,你和我一样,总是说得少,做得多
你要知道,如果你点头,如果你说你知道,那你就不是我要的
你爱我吗
爱吗
你撒谎
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说谎,我会变成一条“丑男鱼”从连云港游到太平洋对岸的加州,把那首《加州阳光》唱完
我不信,你不感动
你听完一定会动容
你听完一定对我五体投地
不语时光难长情
文/邱曌奇
我开口说爱你的时候,太迟。三年的时光怎么就这么一弹指。
清晨的微光里你的发梢还沾着色彩斑斓的水滴,梧桐树下捧着书本认真的样子,成了疾驰而过的青春里一道难以磨灭的印迹。
1
不是惊鸿一瞥的蓦然心动,懵懂情生,是不言不语的时光里轻轻研磨成的温暖馨香,细腻情长。
总觉得三年太长,多少个日日夜夜,数不清的分分秒秒,从日光熹微的清晨到暮色渐重的黄昏,从草长莺飞的初春到白雪皑皑的冷冬。
我一直在你的背后坐着,看着你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灵动的风从窗子里徐徐吹进,你飞舞的长发轻盈地随风飘起,即便我都看不到你柔和的侧脸,但也能想到你此刻上扬的嘴角上,那一抹甜腻醉人的笑。
记忆里的你总是爱笑的吧,说话的时候你含着一抹笑,干净纯粹,写字的时候你也含着一抹笑,简单美好。就连你从我身旁静静走过的时候,我都能看到你侧脸上的梨涡,动人心魄。
你总是坐在教室的最前面,靠窗的位置是你的偏爱。于是偌大的教室里,我的眼里再也没有别人的影子。你手中的笔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沙沙的写字声里,牢牢地锁住了我的心神。
我坐在你的后方看着,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不忍错过。你在教室里静坐的样子,被我偷偷地拍了下来,虽然只是一个孤单的背影,甚至看不到你的正脸,但是我把它夹在书里度过了一个夏天。
我看见你在新买的笔记本上签上了名字,于是在一星期后借来了你的笔记。
我在你的身后一本正经地喊你名字,用最正常不过的语气跟你说话:“把你的笔记借给我好吗?”
你转过身来看着我,漾人心魂的梨涡看痴了我的眼睛,你轻巧地答道:“好啊。”
随手递来的笔记本上写着你的名字,你干净简练的字体让我凝视了好久,我从桌子里翻出一页薄薄的纸,把它临摹了下来。
我从本子的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不过是你新买的本子,只有短短十页的笔记,我从头开始,一页一页翻到尾。
我把你的本子还给你,不动声色地按捺住心下的喜悦。一个人在座位上把你的名字临摹了上千遍,直到跟你一模一样。
后来,我在自己的书上一笔一画字迹工整地写下了你的名字,与你的笔迹如出一辙。
2
时光总是飞快,不过眨眼的瞬间就又翻过一个学期。
教室里怨声载道地埋怨着考试时间的公布,一块又一块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考试的重点,“吱呀吱呀”的旧风扇从早转到晚,也吹不散盛夏里的闷热。
下课时纷纷扬扬的粉尘仿佛下雾一般席卷了最前排的座位。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几个女生咋咋呼呼地拿着书本拍打着落在身上的粉笔末,你静悄悄地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任由粉笔末在头发上落了一层,仍旧专心做着试卷。
盛夏里闷热的虫鸣声围着教室里的灯管乱转,我盯着你的背影走了神。
老师的粉笔头蓦地砸到了我的头上。人到中年的小胖子瞪着圆眼睛,粗声粗气地问我:“刚刚我说的什么,你重复一遍!”
你在前面转头看我,我看到你莫名其妙的眼神的一刹那,脑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我糊里糊涂地看着黑板,低头看了看还翻在第一页的书,有种被人揭穿的尴尬。我支支吾吾地张嘴说话,细声细气的声音里泄露了我此刻底气不足的事实:“老师,我刚刚没听清。”
小胖子像模像样地咳嗽了一声,不愿意跟我继续纠缠,阴沉着脸色对我说道:“下课来我办公室。”
我有些失落地坐下来,等待我的不是检查就是思想教育。
我又盯着你的背影发愣,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忘我。
我从高一进校的时候开始关注你,在高一末尾的时候你的一举一动都能吸引着我的眼球。
你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呢?我又一次盯着你的背影出了神。
你在夕阳的余晖里避过纷杂吵闹的人群,独自坐在角落里拿着一本书,你看书看得入了迷,我盯着你映在夕阳里的侧脸着了魔。
下课的铃声把我从回忆里惊醒,我像个丢了魂的傀儡一样麻木地跟着老师出了门。安静的办公室里小胖子坐在椅子上看我,我像个被抓的逃犯一样羞愧地埋着头。
他用高深莫测的语调问我:“你上课在想什么?”
我低头不说话,内向的性子让我很少与周围的朋友接触。我不是阳光开朗的男孩,更不是爱疯爱玩的差学生。更多的时候,我给老师的都是一个成绩平平,安静老实的普通印象。
他看我迟迟不开口,有些迟疑地问我:“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谁了吧?”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的仓皇出卖了我的心思。于是我早恋的心事,被他一眼看穿了。
小胖子脸上的表情短时间内迅速变换,一张胖乎乎的脸上几乎快容不下他瞪圆的双眼。相比于迅速冷静下来的我,他就显得有些一惊一乍了。
他扭曲的面部肌肉难以矫正过来,舌头好似也短了一截:“你,你去给我写三千字检查。”
我看了看他,默不作声地出了门。在办公室门口,我叹了一口气,从小到大,乖巧听话的我从来没写过检查。
我原以为如此多的麻烦已经够让我头疼了,殊不知更大的风浪在暗涌了几个月后,掀了起来。
3
走回教室的时候班里反常的安静,我习惯了独自出入,一个人独处,所以也没有问周围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着桌子上的书本发呆。我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猛地抬头向四周看去,与很多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一颗心瞬间被悬了起来,我孤僻的性子很少与他们说话,也不希望他们走进我的生活。
上课铃声很合适地响了起来,来上课的老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教室,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是走错教室了吗?”
班里哄笑出声,终于打破了诡异的安静。讲台上的老师开始按部就班地上课,考试前的复习永远都是枯燥乏味的重复和毫无新意的强调。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书,扉页上你的名字让我出神了好久。我把你的名字写在了我的下方,像是新郎新娘的请柬一样,我在上面,你在下面。
晚自习一直上到深夜,我默默地收拾东西,在你起身的时候,我紧跟一步走在后面,其实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融入这夜色之中,纵使你我不同路,我也满足于这一段短途的相陪。
日复一日的时光里,你是我眼中唯一的亮色。
三千字的检查我不知该如何起笔,夏日里一刻不停的蝉鸣声吵得我心烦意乱,不过短短几行字便已觉得筋疲力尽了。
我倒在书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有你对我甜甜的笑。这也许是我自闭的那一段日子里,我唯一朝思暮想的惦念。其实,你早已成了我追赶前行的动力。
高二的考试十分重要,成绩的高低意味着高三分班的好坏。我拿着课本反复告诫自己要沉心静气,可是一抬头就是你的背影,无法控制的走神已经成了我的心病。
我找到有你名字的那本书,在扉页的最下角写上“加油”两个字。原来幼稚,就是这个意思。
我看着你的名字傻乎乎地笑。不知道你会不会懂,一个少言寡语的男生,心底最隐秘最深沉的喜欢,竟是这样的细腻委婉。
幼稚自闭的我一直觉得,真正的爱不是宣之于口的占有,而是沉默内敛的隐藏。爱得越深,藏得越沉。只有压在心底的秘密,才会是真正的喜欢。
于是终于有一天,这个被我小心翼翼压在心底的秘密,被揭开了。
考试放榜的那一天我们来学校看分班情况,酷热的艳阳高高挂在头顶,我在拥挤的人群里焦急地搜寻着,终于在重点班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我的下方,紧挨着就是你。
一股强烈的兴奋瞬间包裹了我郁郁寡欢的心,低迷的心绪也活跃了起来,很少笑过的我嘴角轻轻上扬。
耳边的闲言碎语几乎是一瞬间进入了我的大脑:“看见没,那就是爱情的力量。”是我熟悉的同学,我在教室里听烦了他的大呼小叫,可我们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前从未打过交道。
他大大方方地带上了我的名字,语气里有着不屑一顾的傲气:“他那样也不嫌丢脸!”
我涨红了一张脸,习惯了躲避的我又一次选择了安静承受,静静地退出了人群。他的醋意十足的话像是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从放榜的喜悦骤跌到了现实的差距。
4
我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别人的流言蜚语总是让我无从招架,我害怕别人的关注,更害怕来自周围的诋毁。
屋子里阴沉我开了灯,又关了灯。所有和你有关的画面在我眼前飞速地掠过,你浅浅一笑的梨涡,你微微挑起的眉毛,好像所有与你有关的画面都只是你在笑,我在看。我很少跟你说过话,不同于那些整日环绕在你周围的男生。
我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自己,一个自闭抑郁的自己,一个连说爱都不敢开口的懦夫。我更疑惑自己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心事,为何还会被他们知道?
我皱着眉思前想后地回忆,坐在教室连话都很少说的我又怎么会招惹到他们?他们是如何看出来我喜欢你的?
难道,只是猜测?
我用这个借口安慰了自己一个暑假,唯有这样自己搪塞自己,才能给心里几分安逸。
日子像翻书一样快,墙上挂着的日历经不起撕扯,我惧怕了许久的开学,终于要来了。
我站在吵闹的人群里轻轻皱着眉头,人声鼎沸的盛况几乎掀翻了整栋教学楼。分过班后的教室里有相互熟悉的同学在一起嬉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我像是异类一样安静地选了个位置坐在墙角。
你进门的时候我的眼神就把你牢牢锁住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的神情,你与我对视的一刹那,脸上有遮掩不住的窘态。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不断加速。你从我身边绕过,径直穿过了人群,在教室的另一角里缓缓坐了下去。
有重重的失落感蒙在心头,可是从小到大,我习惯了这一切都独自承受,所以我不会去问,不会去辩解。
别人的嘲笑丢过来的时候,我只需要低头便是。冷眼待人也还会有身心俱疲的一天,等他们看腻了我的笑话,应该就放过我了吧。
新来的老师我一个都不认识,坐在角落里的我也毫不起眼。我在教室里度秒如年一般地期待着放学,中间的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也端坐在教室里,手里捧着一本枯燥乏味的课本,眼睛偷偷地转向你在的角落。
我总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命运这个词,它似乎习惯了让你事与愿违,风雨之后,必有彩虹的断言似乎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安慰之词。
教室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声,我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看门口,那个讨厌的男生正站在门外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隔壁班的同学围了他一圈。
我心里又开始打鼓,敏感多疑的性子让我在教室里坐立难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沦为了他们的笑柄。
我蓦地想起了可能会牵扯到的你,我转头看向你的位置,空荡荡的桌子瞬间悬起了我的心,脑子里也变得一片空白。
5
该来的从来躲不过。最后一节课上完的时候,教室里仿佛没有人收拾东西,老师拍了拍桌子中气十足地喊了声“下课”就转身出了门。
六十人的大教室里鸦雀无声,我握着笔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懦弱的性子让我一颗心又“咚咚”地响了起来。
高高个子的他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来看热闹的“观众”。我紧紧地咬住嘴唇,把他那张讨人厌的嘴脸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他冲着我噘了噘嘴,语气不屑地对着他身后一群人说道:“看到他没,我们班的班草哎!”
我错愕地看着他,眼神涣散。他调侃的语调听起来异常刺耳:“他暗恋我们班一女生,就在人家背后看了一整年,班里换了五次座位,人家女生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人群里传了出来,我把头埋得低低的。
年少时的伤害仿佛就是这么简单,年龄上的不成熟总免不了隐性的伤害。更何况那时的我,习惯了一味地退让,不言不语,不争不抢。
我从抽屉里匆忙地扯出书包,桌子上的笔掉了一地,我像个丢盔弃甲的逃兵一样做了最没出息的选择,落荒而逃了。
校门外回家的路是一条林荫道,路旁种满了白杨。我一路狂奔着跑出了教室,在幽长的林荫道里一边哭,一边跑。那一年是我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我所有压抑在心底的秘密,发酵的一年。
不过不同于老酒的醇香,发酵变质后的隐秘是如噩梦般的过往。
我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安家,柴米油盐的琐碎和繁复沉重的学业压在肩头,心里像是年过半百的老头一样每天长吁短叹。早就各奔东西的父母隔三岔五地会给我寄来生活费,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只有我被孤零零地独立了出来。
于是我学会了察言观色,少说多做,我宁愿处在人群里没有任何存在感,也不愿意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因为别人看我的目光里,总有我揣摩不透的复杂。
下午的课,我逃了。我把房门狠狠地锁上,在狭小的屋子里等待着天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我如此大的勇气,我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暗,漆黑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我睁开眼的同时,眼泪从眼角就滑了下来,我咬着嘴唇无声地哭了出来。
我一直知道那个闹事的男生是喜欢你的,而他可以大大咧咧走到你的面前,给你送上一堆零食,在你几番推拒的时候强塞到你怀里。我只能每日坐在你的身后,看着你从清爽的短发长到及腰的长发,连几句对话都鲜少有过。
他总会不经意之间盯着我看,仿佛示威一般的眼神让人心怯,我一直自卑敏感的心在我和你之间悄悄地划上了一道鸿沟。
这次的分班考试,我如愿以偿的同时他却被拒之门外了。我脸上毫不遮掩的欣喜被他收入眼中,如鲠在喉一般的厌恶感让我成了他的眼中钉。
6
班主任的电话把我从纷乱的思绪里抽离了出来,他干净的嗓音缓和低沉:“你在哪?还好吗?”
我紧张地构思着措辞。他接着说道:“明天来上课吧,老师想跟你谈谈,好吗?”
似乎是连日里的刺激和心里反复揣摩的煎熬,让我不再紧张,干脆地说了一个字:“好。”
原本我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停课反思。但是班主任的理解最后竟然没有任何处罚。
他平和的语气里有着循循善诱的感觉:“昨天那个普通班的男生已经受到处罚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老师解释的?”
我眨了眨眼睛,仍旧抿着一张嘴,保持沉默。年轻的班主任盯着我看了一分钟,主动放弃了,他叹了一口气:“你原先的老师跟我说过你的性格,但是出了事情咱们要解决。你要说出来才好。”
他期待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怵,我埋下头听着他絮絮叨叨。
于是他终于放弃了从我这里探出口风,开始了主动出击:“我听说,你是喜欢咱们班的一个女生?”
我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又开始打起鼓来。暗恋这种事,被戳破以后已经很让人难堪了。更难堪的是,我要矢口否认。
“不是,是他胡说的。”这是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嗓子里还带着一夜没睡的沙哑,班主任咧着嘴唇,看着我没了下文。
“他跟我有些误会,所以故意诋毁我。”鲜少说话的我只说了两句,就改变了班主任的想法。
他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眼含笑意地对我说:“那就好,老师相信你。回去上课吧。”
我硬着头皮进了教室,耳边能清晰地听见有人在抽冷气。我不敢往你的方向看过去,被揭穿之后的暗恋,成了我暴露在外的尾巴,谁都可以揪它一把。
我在座位上开始了思想斗争,在解释与默认之间开始了剧烈的争执。虽然解释误会也好,默认流言也罢,我喜欢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番斗争之后,我还是选择了解释。也只有把事情都说成误会,才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从容面对。
放学的时候我早早出了门,站在她每日必经的林荫道上,等她出现。正午火辣的阳光被遮天的杨树叶挡住了,只有稀疏的光影投了下来。
我隐在暗处,一群又一群人从我面前走过。明晃晃的光斑落在他们的笑脸上,我像是迟暮的老人一样感慨着,他们的活力四射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你像是落单的孤雁一样出现在街道的拐角。其实我知道,大多数时候你和我一样,内向孤僻,少言寡语。
我从树荫里站出来,夏日里微醺的暖风从巷口吹了出来,我站在你的面前,堵住了去路。
你睁着一双大眼睛看我,扑闪的长睫毛让我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你站在我面前不动,不开口也不走,礼貌地等我说话。我紧张地卷着舌头,像极了年过花甲的老人:“对,对不起。”
我结巴地说完这句话,看你的反应。你仍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上扬的嘴角给了我些许鼓励。
我像个痴心妄想的疯子一样内心里做着大胆的假设:是不是你也喜欢我?
可是胆小内向的我,注定了永远也问不出口这句话。不仅如此,我还要佯装冷静地告诉你,一切都只是误会。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对你说:“昨天中午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我和他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所以牵连到你。对不起。”
你好看的梨涡又一次锁住了我的目光,温柔缓和的语气让我仿佛置身于仙境:“没事的,我都知道的。”
我来不及细想你知道些什么,眼睛牢牢盯着你的嘴角不肯移开。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我拿一句误会来解释了一切,就再也没有理由拦在前面了。
已经入秋了呢,秋天的风,很暖,不同于夏日里的沉闷压抑,不同于冷冬里的肃杀萧索。你耸了耸肩:“那我先走了?”
我急忙点点头,让出一条路。你慢步走进了小巷,在多少个夜色里我都止步于此,送你到巷口。我真的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这些。
你的脚踩在落叶上,给我的背影越来越远。
我们注定是殊途。
7
我在校园里穿梭,你走过的每个角落我都去过。从图书楼前的梧桐树下,到教学楼前的避风口,你选择僻静的角落看书写字,我便悄悄地跟在你身后。
我不同于其他的男生,把所有的闲暇时光都用来打球网游,我只喜欢在学校里待着的这些日子里,能看到你安静地坐在一处。
你也有发现我的时候吧。我在你身后的大展板背后猫着腰,从缝隙里看你的背影。你不经意地一个眼神扫了过来,我像个被发现的小偷一样慌张地逃窜。
我在教室里又偷偷盯着你的背影看,你转身的时候我匆忙扭头,眼角还是扫到了你戏谑的嘴角。
冬日真正来的时候,是在期末考试前。漫天的雪花覆盖了整条长街,两旁的白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我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跟在你身后,目送你到巷口转了弯。我搓着冻红的双手嘴里哈着冷气,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心里悄悄对你说了声再见。
我默默地转身刚要离开,你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背后。你大声地喊我名字,我浑身一震,像是被冻僵了一般不敢转身。
你快步跑到我的面前,双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按捺住心下的激动,像是等待宣判一般看着你被冻得通红的脸颊。
你拧着好看的眉毛,几次张口又都没有吭声。我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儿你问我:“你每次都送我是吗?”
即便冷风已经吹红了我的脸,但你的这句话还是让我猛地涨红了脸。我笨嘴拙舌不善言辞的特点又一次显现了出来。我摇着一双手说不是,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回家也是这条路。
你直接忽略了我苍白的辩词,似笑非笑地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绕过我进了巷口。
天色一直阴着不见晴,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往下落。我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动,肩上落了薄薄一层雪。
路上有疾驰的汽车鸣笛唤醒了我,我迈着欢快的步子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你一句轻声的谢谢,陪着我度过了整个寒冬。
过年的时候学校放了寒假,短短不过七天的时间,我在租住的小屋里抱怨时间太长,朝思暮想等待着开学。
我还是那个喜欢寡言少语的我,你还是那个独自安静看书的你。只是一些东西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初春的时候,班里换位置,我在班主任异样的眼光里又一次坐到了你的身后。因为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
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匆忙地走了,他没有喊我去办公室,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希望大家换位置后好好学习。”
我又一次埋下了头,心虚地不敢看向讲台。不知不觉已经进入百日冲刺的倒计时了,你永远都是那个拼命学习的背影,我也逼着自己凝神看书,安心复习。
和原来不同的是,你开始和我说话了。你偶尔会转过来问我借笔记,我受宠若惊地翻箱倒柜地给你找。你看我的时候嘴角会带着戏谑的笑,浅浅的梨涡吸引着我的视线。
那时候你在我心中,有着别人无可比拟的位置。我总觉得你的好,完美不可挑剔。
我内向的性子很少说话,连笑都很少有过。有时你也会与我闲聊,我羞羞答答的样子成了你的笑料,你总是用调侃的语调问我:“你怎么比我这个姑娘还害羞啊。”
我“呵呵”地傻笑,十几年的心门一直都关着,可你来的时候连门都不用敲,就这样横冲直撞地进来了。
那个男生再也没有来过,毫无还击的攻击也变得十分无趣,毫无意义。其实我也知道,年少时的喜欢只是暂时的冲动,时间一长,感情就淡了。
所以他不来,我庆幸。
8
窗外的蝉鸣还没响起,盛夏的燥热还没来,可高考的大关忽然就近在眼前了。
高考冲刺的时间从百日到了五十,又从五十到了二十。
我在教室里一边翻书,一边听你闲聊。我嘴笨地回不上话,你就一个人自言自语地抱怨着心理压力。
高考迫在眉睫,我心里的压力比你还要大。我的成绩一直没你好,而且我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地问过你的想法,你所说的大学,完全不是我能企及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期望能跟你迈入同一个学校。
高考的那两天,天色如我的心情一般压抑。连日的阴雨给人沉重的憋闷感。
最后一堂考试出考场的时候,我心里的一块大石不光落了地,还沉沉地砸在了心底。考场上的紧张让我发挥失常,大片的空白还没有补上我就被收走了卷子。
我像是游魂一样飘出了考场。晦暗的天色,如织的雨幕,落魄的心情交织在一处。
你的喊声穿透了雨幕的遮挡,我转身看见你从避雨处跑了出来。你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打湿了你的头发。
你像个勇士一般跑到我的面前,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着眼睛大声问我:“考得如何?”
雨势太大,我睁不开眼睛。泪水混杂着雨水就那样流了下来。
我摇头不说话,你伸手拽着我的衣服晃了一晃,又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我摇着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停滞,可还是接着摇了摇。你看到我摇头,拔高了音量喊道:“你知道吗?高二那年你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你的课本被碰到地上,有过往的同学捡了起来。你的书上写着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的话像是当头一棒,那年数学课我看着你的背影走神发愣,教数学的小胖子把我叫走罚写检查。我原以为只有他知道了我的小秘密,没想到几乎在同时,我的这件难以启齿的暗恋早就被公之于众了。
书上写的东西我当然记得,那是我仿着你的笔迹写下的名字。我在上你在下,如结婚时发的请柬。
我睁开眼睛看你,雨水打湿了你的头发,紧贴在脸上,落魄的样子看得我心疼。
你瞪圆了眼睛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说啊!”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是不是?可我一直不敢说出口。当初是,现在也是,我心里长达十几年的自卑早就压得我抬不起头了。更何况你注定了与众不同,而我注定平庸。
我声音有些发抖,在嘈杂的雨声里几不可闻:“不是。”
你看清了我的口型,怒气冲冲地对我喊:“你不喜欢我每天跟在我身后送我回家算什么?你不喜欢我每次换位置坐在我身后算什么?你不喜欢我躲在我身后偷偷看我干什么?”
你哽咽着说到最后,直接哭了出来。我心里仿佛有刀在扎,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续三个反问句问到了我的痛处,我三年里做的这么多事,原来你都知道。
你不等我反应,转身就跑,平坦的水泥路上你摔了个趔趄,我刚准备去扶你,你就起身跑了。
我在雨幕里看着你奔跑的背影,有种揪心的疼。
心里藏了三年的秘密原来你都知道,我自欺欺人的安慰原来一直都没必要。是不是我开口说喜欢你,你也会温暖地扬起嘴角,说一句:“我也一样。”
你跑远的时候,我在雨幕里歇斯底里地喊:“我喜欢你。”
可惜你,听不见。
9
你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好像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方式。孤独自闭的我,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我回到学校安静地走了一圈。
我走到教学楼的大厅里,那块展板还在。我走到展板后面猫着腰从缝隙里往外看,避风口处再无你的影子。
你坐过的梧桐树下也已经换了人,一个粉红衣服的姑娘捧着一本书坐在树下。桐花从树上扑通扑通地往下落,那一年的记忆扑面而来。
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的桌子上至今还放着那本数学书,扉页上你的名字还在,一笔一画像极了你的字迹。当初我以为这只是短暂青春里的,一个永远不会被你知道的秘密,可是没想到世事如此偶然。我悄无声息写下的爱意,被你默不作声地藏在了心底。
三年的时光真的不长,甚至都还来不及体面地跟你说声再见。我遍寻四处都找不到你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原来好多人,好多事,出来这个门之后,便都会走散在人海,相忘在时光。
时光太长,走得太快。多深的情谊也熬不过时光的煎熬。
没关系,不语时光难长情。
燃烧的麦子在唱歌
文/刘凤凌
我不知道我第三根肋骨下面那已沉寂的心为何会突然地疼痛起来,牵引我的神经末梢到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成熟了的麦田,纷纷脱落的粟粒光着脚在歌唱,飞鸟扑打着翅膀鼓掌,天空慢慢死去皱缩成干瘪的蓝色画布,麦穗一齐渐黄,花朵片片凋落,它们齐声欢唱:“麦子熟了,麦子熟了。”
眼角有撕裂的感觉,那些微微发烫的空气在脸上不安地悸动,我的视角开始渐渐失明,耳畔只剩下猎猎的风声和花朵芬芳的碎响,像是全世界此起彼伏的潮汐。那片麦子,那团火,仍以炙热的形象频繁地在我的梦中,在春天,在秋天,在夜里,在雨里,齐声欢唱。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它,以这样热情的欢颂。不,它不是为了我,在我到达那处偏僻的宽广的平原之前,我就已经听到它来自亘古时空久远的呼唤和叹息,我只是路过,我甚至不认识它,如果不是汽车抛锚,暮色四合,我想我会很快忘记这一片会唱歌的麦田,我仍会往前开,直到到达下一座城市,做一次短暂的安寝。
我留了下来,在一片会唱歌的麦田旁边,飞鸟从头顶掠过,啼叫着暮色的安眠。
我睡在车里,关了夜灯,打开收音机,可该死的,收音机在这里收不到半点信号。我横卧在汽车后座,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我睁着双眼,望着眼前一大片潮湿的黑暗,侧过头,透过车窗,看见麦子们在银色月光下咯咯地笑着,摇曳着身姿,如润滑的一大匹金黄色的丝绸,顺着风,在大地腰间飘荡开来。
空气开始变得焦灼不安,分子间游离的碰撞让我感到眩晕,我忽然想出去走走,看看月光,听听虫鸣,或者说我更想看一看那片燃烧的麦子,听一听它们的欢唱,亲身感受那荒凉的寂寞与寂静的欢喜以及那不绝的叹息与欢唱。
打开车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在我每一处皮肤的肌理中间温柔地啮咬。头发被吹乱得搭在眼角,透过发隙我瞥见麦子们挥舞着手臂,一个个沉默地欢喜。我撩开额头的碎发,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往前走去,坐在了田硬上,面对着一大片成熟的燃烧着的麦子。
田埂有些微烫,我不时地挪一下身子,但我不想回车里去,车里闷得我上眼皮对下眼皮,我终于选了一块田埂边上藏在草间的石头坐下,草有半人多高,直直地挺立在麦田旁边,麦子们这时仍盯着我,我笑了笑,朝它们挥了挥手,麦子们一个个把头转了回去,抿着嘴轻声地笑着,月亮此时从云朵后探出半个头,月光如水般泻了下来,泼得麦子们沉醉地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麦子们,那片成熟的麦子,我想,再过几天就该收割了吧,当镰刀划过时,它们也是似这般享受,没有痛苦,还是会滴下眼泪,在这血沃之地,然后等一个夏秋,再慢慢苏醒,欢唱。我望了望四周,没有村舍,只有广袤的无边的荒原和我眼前这片燃烧的麦地,偶尔听得到远处的兽鸟和枝头麻雀细小的酣声。夜已经睡去,只剩下我和这一片会唱歌的燃烧麦子仍然醒着。
月亮轻移莲步去了山的那头,星星眨巴着眼睛,麦子们醒了一个咯咯地笑着,呼呼地轻微地吐着气息,我朝他们说了声“喂”,然后麦子们一齐扭头看着我,我抓了抓头,问:“你们知道什么是收割吗?”麦子们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倏地又惊恐般回了头,我顺着它们的方向看去,是插在麦田中央的一个稻草人,破旧的草帽,蓝白的布片衣服,咧着嘴笑着,露出阴森的牙齿,一只乌鸦停在稻草人的肩膀上,对着麦田里散步的田鼠唱着情歌。
麦子们摇得更厉害了,火焰成了绚目的金黄,粟粒在风中发出毕剥的声响,我似乎闻到了清香,那最纯的麦香,我起身,拿起一块石头,向乌鸦用力掷去,乌鸦怨愤地望了我一眼,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的深处。
火焰渐渐恢复了原样,金黄色的起伏的波浪,麦子们朝我感激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唱起歌:
久远的蛮荒
黑色的土壤
火苗在绽放
闪烁着希望
我最爱的镰刀
我钟情的月亮
那停下的过路人
你可知我等候的人在何方
那破草帽白衬衫在我心头飘荡
歌声回荡在这辽阔的荒原,天地间剩下安静的呼吸,有蓝眼睛兔子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但却没有撞到树桩,也没有了等它撞上去的农夫,这里只有我和一片唱歌的麦子。我鼓掌,麦子们却一个个低下头,不说话了,月亮跃过山坡,趴在山头眺望,乌鸦嘎嘎地笑着。
我不明白地看着静静燃烧的麦子,它们低着头没有唱歌,我问它们,它们也不回答,只是随着风不停起伏幻灭。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又摸索出一个打火机,我想点上的时候,麦子们又都抬起了头,恐惧地看着我,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稻草人。我放下了烟,望向稻草人,它把头别向了一边,我望着它那破旧衣服和干瘪的身体,很显然它已经活在这里很久了,但没有人来接替它,农民们都跑到城里了,从宽广的土地到一个个封闭的盒子,遗留下这个孤独的稻草人和它们管辖的一片燃烧的麦子们唱着歌,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稻草人忽然转了身,露出内部金属的支架,泛着寒光,寂静地扫过这片麦地。我抬头看了看天,还有几小时天亮。我躺了下来,在草上,我不去想那片燃烧的麦子,我必须得考虑把车修好,明天能继续上路。我爬了起来,走到汽车前,准备修理,麦子们睁大了双眼,我耸了耸肩,对它们说:“抱歉,我无法带你们离开,你们还是等你们的农人来吧。”麦子们沮丧地垂下了眼,火焰也淡了下来,它们又轻声唱起了歌,歌声细微而又绵长,如太息一般,渐渐消逝,终于沉睡。
修了好一会儿,终于修好,我跳上车,看着燃烧的熟睡的麦子,没有说再见。天色刚刚微晓,晨光乍泻,我发动车子,却看到麦子们一个个都在眺望,火焰如沸水般沸腾起来,我招了招手,然后向前开去。麦子们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火焰也越来越淡,可是歌声却一直萦绕在我的耳际,挥之不去。
到中午的时候,我终于到达了城市,我住在旅馆里。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却蓦然惊醒,梦中是一大片燃烧的麦田和振耳欲聋的欢唱与叹息。第二天,我继续往前,在霓虹灯交错的夜晚我却常常间歇性失明,那片麦子以炽热的形象灼烧着我黑夜里的眼睛,我无法在夜晚开车了,于是在小城找了份工作,每天奔波,而麦子,那片燃烧的麦子在我梦里也越来越少,我甚至忘了它们,那歌声,那火焰。
直到有一天,我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了一只蓝眼睛兔子,就那样茫然地站在路口,旁边人们神色漠然。我走了过去,抱起它,然后问:“是你啊?你不是在麦田里的吗?”它看了我一眼,然后跳了出去,再也找不到。
我忽然感到了眼角的撕裂,世界以火焰的形式在我眼前存在,我的耳边传来了麦子们齐声的欢唱,乌鸦、稻草人、田鼠、蓝眼睛兔子齐声喊着:“麦子熟了!麦了熟了!”
我决定再去看一看麦地,那片燃烧着的唱着歌的麦子,我开着车,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可我发现我居然找不到了,我迷路了。天空在后视镜中慢慢死去,皱缩成画布,而那片麦子,那片燃烧的麦子的歌声,终于也寻不到。
很多年,很多年后的一天,我开着车,在往下一座城市的路上,车子抛锚了,天空有无尽的飞鸟掠过,云朵缱绻成火焰,我下了车,看见一片空地上一个破烂的稻草人,周围是大片烧焦的痕迹,它站在那里,轻轻地,哼着歌。
夜空中最亮的星
文/潘云贵
坐在地铁里,看见人群的脸像冰冷的黑色花瓣贴在走动的分针之上,我拉着扶手,从时间的一端出发,向未知的另一端靠近。
黑暗的过道里,唯一发光的是即将上映的电影预告和各种广告。我透过厚厚的窗玻璃尽可能在这漆黑中再找寻到新的光源,但是隧道很长,孤独无尽。玻璃上始终出现的是自己的脸,那具永远也无法撕毁的皮囊。
有时车厢在临近结尾的几站空了,一个人坐在开始发冷的座位上,伸手都能感觉到有风吹来,带着上一站下车乘客的忧愁和烦恼,灌满长长的地铁。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人影,很快又如风消散。再过一会儿,那影子又出现,渐渐清晰。原本要下的站点却在电门关上的一刻沦为过去,时间在我身上辗转着并不疼,因为你一直在。
从小,孤独就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我,任自己竭力奔跑,潜入水中,也无法将它甩掉。它是生命里的暗物质,菌类般萌发在旁人肉眼无法瞥见的时间深处,只有我与它相安。漫长而乏味的日子被放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每天,自己都在做重复的事情。一个人看书、写字、听CD;一个人上食堂、去图书馆、回宿舍;一个人发呆、走神、玩手机;一个人迎着日光倾斜而过又转瞬披着一路星辉归去。仿佛一个人才是自己的正常生活,但内心永远不会说谎,我是多么想摆脱独处时那个被生活装入套子里的自己。我多想撕裂与这世界的膜。
那夜在寂静的星空下,透过凌乱的网络,在午夜时分,我看到了你。我说我很孤独,孤独是一颗黑色的糖果。你说你能闻到我身上孤独的味道。我问为什么。你说自己的身上也有相同的孤独。我沉默,没有回应。你抖动着窗口,让我看见你打出的话,孤独都有层黑色的糖纸,剥开它,我们能看到发光的糖体。这么多年,我看似习惯了孤独,心内却无限憎恶它,厌弃它,其实是自己没有勇气对这世界摊开手心,我紧握着拳头害了自己。
下线的那一刻,我知道你是懂我的,我们是这世界应该依偎在一起的人。
孤独的年华里,我们都经历过相同的故事。深夜坐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为屏幕上即将分别的男女主角而难过,他们相爱,但现实却不允许他们走到一起,终究在一个落叶满天的秋日或者鹅毛飘飞的雪天离开,两道背影渐渐被镜头拉远,年少不再。去看心里面那个女神或者男神的演唱会,门口排了很长的队,验票的时候,却发现票丢了,和检票员嘴唇磨脱了皮,他们还是不肯让人进去,自己只好站在广场的大屏幕下看倒数的时间,一点点敲响内心那扇异常失落的门。同样的悲伤还源自家庭问题,我们的爸爸和妈妈都喜欢吵架,会因为一顿不可口的饭菜、一次忘记从阳台上取下的衣服、一句不经意间的唠叨而引发家庭地震或者冷战,而力量薄弱的我们束手无策。
多想时间能早点铺路架桥,让我们穿越无边浩荡的峰峦星河,遇见,相依,这样孤独就不会在我们荒凉的年岁月盘旋太久以致我们习惯了孤独。
很难忘记那年夏天的见面。在车站旁喧闹的快餐店,你坐在角落里,穿栀子白的裙子,脸颊像草莓一样鲜红,有几颗可爱的痘痘,我迎面走向你,坐在你对面的位置上,从此你从虚拟的网络中住进我的心里。
我带你穿梭城市的大街小巷,逛得双脚麻木,在街边歇了一会儿,身上没有太多钱,就和你一同吃廉价的小吃,坐在木质的亭榭里,后脑勺贴在木栏上,抬头看屋瓦上喷出的水汽,氤氲着道旁的树梢和无尽的蓝天。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给你拍很多照,有时被你察觉,你害羞地摆手,说不要拍啦,我没有放弃,镜头里总是那个特别的你。
在与你暂时地告别之后,城中街上的梧桐树叶子开始在风中飘舞,我察觉到秋天的来临。曾经以为漫长得接近天宇光河的夏季,突然消失了尾巴。树枝间有一些残破的碎屑漏下,落在鼻翼上,有往事一样的味道,却让身体不安分地颤动起来,打了个哈欠,惊动原以为沉寂的空气。我的生活被拉成了一条橡皮筋,两端是两只透明的手,力量巨大,我却无法看到。人潮汹涌,脚下能前行的道路并不多,往往走着走着就会停下来,环顾四周,茫然困惑,向后却又无路可退。总是幻想你能出现,像明星一样发光,让我绕过街衢,穿过人海,找到继续向前的勇气。
我会是你发光的坐标。那天深睡中,仿佛听见你在说。立即睁开眼皮,黑夜永远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旷野,你不在,没有人为我举灯。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念你的,像没有智商的疯子一样。“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逃跑计划在《夜空中最亮的星》里这样唱着。
其实,我并不喜欢每一天都依附在有你的记忆里过活。很多细节可能会在清晨苏醒后遗忘,然后自己如同往常那样起来去公园跑步,在冷清的院子里看书,念海棠花芬芳的诗篇,或者坐最早的一趟巴士去偏远的乡野古镇写生,或者把生活过得没心没肺,让自己长成粗枝大叶。但在假装的过程中我常常会厌弃自己这样无知的举动,大脑轻轻一晃,关于你的所有青翠色影像都如同返照的光线落到掌心。
想念一个人并不是过错,我记得你说过。
烟雨穿过岁月的面颊,清洗出时光深处最干净的记忆。你不知道那天当我看到你的瞳孔里映出我的样子时,我的内心有多么紧张,喉咙哽咽的声响都显得那么大声。你不知道那天当我跟在你的身后时,我多想自己的一切都能融进你的背影里,和你永远在一起。
地铁开过一站又一站,无数人离开,无数奔波或者沉默的脚踝匆匆消失在视线里。微微晕眩中,黑暗即刻过去,隧道终究被光明凿空,我仿佛看到你的面庞撑满了整片天空,无处不是阳光,无处不是你的微笑。
茫茫人海中,你是一颗发光的星。我会沿着你的光芒看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