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VS白玫瑰?苏小茶出院后,果然没有看见王建平和张美兰。王子航给他们买了火车票,让他们回老家了。
苏教授和苏妈妈没有请月嫂,在家里照顾苏小茶。由于生产时受了刺激,苏小茶的奶水不多,苏妈妈为她熬小鲫鱼汤、炖猪蹄子来发奶。
产妇饭量很大,婴儿睡觉时间昼夜颠倒,把苏教授和苏妈妈累得够呛。
每天喝小鲫鱼汤吃猪蹄子,苏小茶产后迅速发胖,体重飙升了三十斤,腰围粗了两圈儿,以前穿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偶尔照一下镜子,发现镜子里是一个胖子,受了惊吓:“我以后可怎么跳舞啊?”
“你还想着跳舞呢?”苏妈妈不屑地说,“你老老实实在王子航的科学院里找一个后勤工作干着吧!”
苏小茶认真地问苏妈妈:“妈妈,这就是你希望的吗?不让我搞艺术,毁掉我的艺术生命,让我赶紧结婚,我体重上升,变成胖子,再也不能跳舞,你觉得这样好吗?”
她发觉苏妈妈有时候也挺专制的,有封建家长意识。
苏妈妈说:“做舞蹈演员会牺牲很多,你早晚要结婚生孩子,早晚要发胖。你就算进了专业的舞蹈团,发胖了还是跳不了。”
苏妈妈看电视上的舞蹈演员为了保持身材不生孩子,这样怎么能行?她怕女儿步那些舞蹈演员的后尘,让女儿赶紧结婚,赶紧生孩子。身材走样儿没有关系,女婿不是博士后吗?女婿不是有本事吗?将来女儿留在女婿工作的这个牛得不行的科学院的后勤部门工作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苏小茶说:“做自己喜欢的事很幸福,在科学院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苏妈妈对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小茶,你是不是傻?这所科学院待遇非常好,是好单位。王子航在好单位里工作,能把你的工作也解决了,你们两个人的收入高,我们也放心。”
苏小茶不服气:“妈妈,是我过日子还是你过日子啊?你怎么知道我在科学院工作会高兴?”
苏妈妈瞪着她,眼里有着不屑:“我当年是申市附近的小渔村的渔民,我还喜欢打鱼呢,我能打一辈子渔吗?我不是跟着你爸爸去了平州的G大,G大的工作我也适应了一阵子,就是比打渔好。”
苏教授暑假里参加了一个项目,他被电话召回平州去了。苏妈妈一个人又照顾产妇,又带孩子,忙得不亦乐乎,她又不愿意家里多一个人,所以不愿意找月嫂。
爱情和婚姻不一样,爱情是色彩缤纷的霓虹;婚姻是霓虹灯照不到的那一块灰暗和沉重。爱情有鲜花有香槟,有微笑,有依恋;婚姻中有各种现实,有油烟,有尿布。
王子航用熨斗熨尿布,一边熨一边说:“我都没有给自己熨过西服,如今给他熨尿布!”
“尿布不够用了!你快点儿把尿布熨干,要不可没得换了。”苏小茶抱着婴儿,头发乱蓬蓬的。
都说婴儿出生后是夫妻关系的危险期,因为出来一个闹人的小东西,他不睡你也别想睡,每天就和尿布、奶瓶打交道。而且婴儿的睡眠时间是昼夜颠倒的,苏小茶经常半夜三更抱着孩子在床旁边走来走去。
暑假快过去了,苏妈妈没有退休,她还要回平州去工作。
王子航和苏小茶商量,让王建平和张美兰过来带孩子。
他这么说,是因为王建平一再打电话给他,说孙子出生自己还没有看过一眼呢!
张美兰说得更是直接,“养儿子是给别人养了!我的儿子和就了他苏家一样。生了孙子也不让我两老看一眼。”
苏妈妈在京州带孩子累得够呛,高血压犯了,在电话里和苏教授商量:“王家那两个人那么抠门,都是钱闹的!”
苏教授说:“要不我给小茶转一笔钱过去,给她五万元让她花着。”
“千万不要!”苏妈妈断然否决,“你没有看出那边有多么穷?我听小茶说了才知道,那里连粮食都不能种,只能种花椒树。吃的是馒头和花椒泡盐水,连蔬菜都没有!那是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的!你现在给小茶钱,这钱有多少能花在小茶身上?小茶在这么样的一个家庭里,她不花也得花,不拿出钱来也不行。”
“那咱们不给小茶钱?”
“当然是不能给钱!”
苏妈妈说:“我高血压病犯了,带不了孩子了,太辛苦!让他们来带吧!”
商量好了以后,苏妈妈在家里带孩子,等王建平和张美兰来了之后再回平州。王子航打电话给王建平和张美兰,让他们来平州照顾产妇和婴儿。
知道苏妈妈在这里,张美兰坚决不来,说自己不想见那个苏家老婆子。
张美兰气狠狠地说:“我讨厌那个苏家老婆子,以前在电话里叫我亲家母,听着就腻歪。如今不让我看孙子,还让咱两老走!她在京州我不去!等她走了我再去!”
王建平忧心忡忡,“看样子,他们住在京州是不想回家来了,咱们家的窑洞可怎么办?咱们两老将来把这三孔好窑洞传给谁啊?”
山区里也有明白人,听见王建平为窑洞的事情发愁,就宽慰他,“王大爷,你可真是想不开。你家儿子在京州做国家干部,京州是天子脚下,待遇能差得了?你家的孙子将来在京州上大学,长大以后当县长,回来把你家的窑洞翻修,做你孙子的小别墅,现在流行什么山间别墅。”
王建平半信半疑:“你是说我的窑洞将来还有人住?”
“咋个没人住?你孙子将来学习好了,做大官,做县长,要么就做县委书记,带着孙媳妇儿来你的窑洞度假。现在城里人专门喜欢在山里盖房子,叫山间别墅。”
于是,他们在村里请了剧团唱了三天大戏。四里八村的人们都拿着板凳来看戏,听说是王建平家的儿子在京州工作了,他们家又得了孙子,都羡慕得不得了。
“在京州工作?听说那职位比县长还大呢!”
“比县长官大不大咱不知道,但咱知道一定比县委书记官大。”
“县委书记比县长官大!”
议论声中,王建平脸上的笑容一直不减,他的儿子有出息了,他倒并不在意,因为妻子不愿意儿子读书,说读书就是听个名声,而孙子是他们盼望已久的。
苏妈妈是有工作的人,她得回去上班,王建平和张美兰总不来,王子航只好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里照顾产妇。
苏妈妈很不放心,但是她还没有退休,无法再留下来照顾女儿。
苏妈妈坐火车回平州,王子航在家里照顾苏小茶,他知道父母为了庆贺他们有了孙子,在村子里请了当地的剧团唱了三天大戏。可是,如今大戏也唱完了,他们怎么还不来呢?
在电话里,王子航说:“你们什么时候来?我就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电话挂断后,苏小茶听王子航说:“我父母说山里下雨,地上泥泞没法出山,再过四天才能出得了山。”
苏小茶带孩子,王子航不会做饭,也没有月嫂,没过几天,苏小茶的奶就给憋回去了。
孩子没有奶吃,苏小茶上网查了,说美国的一种奶粉营养充足,价格也不贵,九十九块钱一袋。
“咱们家宝贝就吃这种奶粉!”苏小茶指着网页上的奶粉牌子说。
王子航看了看,觉得这种奶粉比较好,适合婴儿食用。
在苏小茶的奶被憋回去,而王子航也被导师催得火烧眉毛的时候,张美兰和王建平终于施施然来了!一进门,张美兰就冲苏小茶发了一通脾气,她怒气冲冲地说:“你会抱孩子吗?孩子要用布包住腿让他睡觉!”
苏小茶还沉浸在要与公公婆婆共同照顾新生命的美好愿景之中,听到张美兰的话吃了一惊。只见张美兰放下旅行包,就去抱孩子,苏小茶连忙喊道:“您要先洗手!外面的细菌可多了!”
“洗手?”张美兰看着刚刚进门的王建平和王子航,大惊小怪地喊了起来,“你们听见没有?刚生了男孩儿,就让我洗手!”
“洗手和生男孩有什么关系?”苏小茶莫名其妙。
王子航放下行李包,皱眉对张美兰说:“妈,新生婴儿很干净。您从外面来,是要洗手才能抱他!”
王建平倒是喜形于色,说:“小茶,你为我们王家立了一大功!你是不知道我们两老嘴上没有说,心里可着急,生怕你生一个闺女,生了闺女那可咋办啊?”
苏小茶无语了,她发现王建平和张美兰并没有改变,他们该是什么样儿还是什么样儿。
苏小茶拿起奶瓶给婴儿喂奶,张美兰大惊小怪地喊起来:“你灌给他什么?灌给他洗衣粉?”
苏小茶闻言哭笑不得:“这是奶粉!”
“你自己的奶呢?你为什么不自己喂奶?”张美兰问。
“我的奶憋回去了。”苏小茶心想还不是你们来得太晚,王子航一个人照顾不好产妇和婴儿,导致我的奶憋回去了。
张美兰一拍手,为终于找到媳妇儿的弱点而大喜,说:“你一个女人家,竟然没有奶!”
“妈!”王子航连忙拦住张美兰的话头儿,“我请你和爸过来照顾小茶和你们的孙子,小茶还在坐月子,妈你说话得注意一点儿!”
“我注意啥?我说啥了?一个女人没有奶,那还叫女人吗?”张美兰大声说,那眼神儿透着得意。
苏小茶怔了一下,气得打哆嗦:“您走吧,我不需要您!”
“这是我们的孙子!”张美兰装作听不见苏小茶的话,喜滋滋地洗了手,去抱婴儿,“这回我们家的窑洞可有人住了!”
苏小茶气结。
碍着王子航的面子,苏小茶也不好真的赶王建平和张美兰走,于是乎,五个人、三代人生活在一个单元房里,产生了各种摩擦。
首先是奶粉。张美兰口口声声疼孙子,和孙子亲,可是她却说:“十块钱的奶粉给孩子吃就挺好,你偏偏要给孩子吃美国的奶粉!”
苏小茶早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说话方式:“十块钱的奶粉孩子吃了消化不了,买奶粉的钱我自己出,你不用心疼。”
张美兰就一直说不要吃那么贵的奶粉,吃十块钱的奶粉就好。
张美兰说:“我儿子小时候吃的是面糊糊,现在多聪明!”
“我不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成长的,我只知道我的儿子吃面糊糊一定会发育不良!”苏小茶不甘示弱。
“你吃得好,你吃好喝好也没有我儿子一半聪明!”张美兰白她一眼。
苏小茶说:“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儿子?也许是你抱来的!”
两个女人就奶粉问题开始了家庭战争。历史上,英国曾经有过一场极其残酷的战争,却冠以一个十分温情而美丽的名字——红白玫瑰战争。其实,这只是人们以战争双方的徽记来命名的而已。战争双方,一方是芬兰加斯特家族,他们以红玫瑰为族徽;另一方是约克家族,以白玫瑰为族徽。他们都是英国的封建贵族。如今,博士后公寓里有一场战争,两个女人可以算是一家人,红玫瑰与白玫瑰?
苏小茶这回也不怕了。从前苏小茶谨守着小辈儿对长辈儿的礼节,尊敬他们。可是她发现不管自己尊敬也罢,顶撞也好,张美兰和王建平对她的态度都那个样,所以,不能委屈自己,自己被气死了,也不让他们好过。
这次来,张美兰和王建平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孩子抱回山里去养。
苏小茶说山里生活艰苦,张美兰表情不屑,说:“我们在山里培养出一个做博士后的儿子!你在城市里住,你是个啥?”
“那是他自己争气!你以为是你培养的吗?就你这思想能培养得好人吗?”苏小茶也不管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张美兰说话很直,非常直,不懂得照顾他人的情绪,不会拐弯儿,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没有文化,你配得上我那个有文化的儿子吗?”
“我没有文化,你有文化?你配当他的妈吗?”苏小茶也粗糙了,不再斯文,“你不是一直说不愿意让你儿子读书吗?你不是说读书不如种地吗?现在你又拿文化来说事?”
“反了上下了!”张美兰大惊小怪地喊了起来,“就应该让亲家听听,还大学教授呢,生了一个闺女丢死个人!”
“我丢人?”苏小茶嚷,“让你随便骂就是我有教养了是吧?和你这样的人说话,我要是有教养还不被你欺负死?”
而王子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在外面读书,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让父母做了,自己好不容易有收入了,到京州了,有孩子了,要让自己的父母也享享福,要让父母看孙子,让他们高兴高兴。
大京州的科学院食堂怎么也比山里吃得好,食物种类繁多。王建平和张美兰说苏小茶的那些话,在他听来不算什么。他听得多了,你不该上那个大学、不该读博士、你不要工作、要回家住咱家的窑洞这种话,他每次回家他父母都要给他说上好几遍。
王子航以一个工科生的头脑告诉自己,要让父母享福!让他们觉得外头好!山里的生活太苦了。
王子航知道山里的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到了晚上要么看电视,要么就赌,赌的东西是方便面。父母在那个环境中生活,不了解外面的世界,甚至对外面的世界感到恐惧也可以理解。
他们想要孙子,自己的妻子也生了一个男孩儿。至于吃什么奶粉,父母说他们的,自己该买美国奶粉还得买美国奶粉。
但婴儿的奶粉很贵,所花的钱竟然占据了全家每个月吃饭花销的一半。
王建平对王子航说城里花销太大了,把孩子抱回山里养,不花钱。
以他的话说就是:“孩子抱回山里去养,啥钱也不花,多一瓢水就养活了。”
苏小茶变得神经质了,她决定改变这种生活状态。
苏小茶出去买菜都脚步匆匆,生怕自己回来之后看不见婴儿,公婆把孩子抱走了。
以张美兰的话说,就是我们是山民,你们也是山民,你们生的孩子也得做山民。在外头住上几年,挣上钱就得回山里去住。
这一套理论说得苏小茶已经没有力气跟他们争辩了,因为他们经常说,时时说,见到王子航和苏小茶就说。说得苏小茶都恍惚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山民。
再有就是王建平的那一套说辞:“你们住在城里就是不孝顺,我家祖辈的窑洞不能没有人住,不能受了潮,不能没有人顶门立户。你们不住,你们的孩子得去住!你们退休后要回家住咱们家的窑洞,你们的孩子不要念书,也去住咱们家的窑洞。”
苏小茶也恼了,横眉怒目,大声说:“你如果再这样说,那就让你儿子找小三,我支持他找!让你儿子的私生子去住窑洞!让你儿子的小三快点儿生一个私生子去给你们家顶门立户!住窑洞!”
因为衣胞事件,苏小茶不再给张美兰和王建平留面子,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王子航一边安抚妻子,一边对父母说:“爸,以后别再说住窑洞的事了啊!我能去住那个窑洞?”
王建平丝毫不觉得儿子与儿媳妇对他有不满,厉声说:“你们整天在外面,咱家的窑洞没有人住,受潮了怎么办?塌了怎么办?”
张美兰如是对苏小茶说:“媳妇你现在也没工作,住在城里花销大,城里什么都要花钱。你带着孩子和我们两老回山里去住,你就陪着我们两老,守着咱们的家。窑洞才是你们的家,外面的不是家,你男人定期回来看看我们就行了!”
苏小茶说:“我陪你们两老住?让你儿子在外面找小三吗?”
苏小茶每次面对张美兰都是很无语的状态:“你不让我去医院生孩子,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张美兰如此回答:“你死了就是坟茔事,是我家坟茔不好。”
苏小茶瞪大眼睛,问:“我要是死了就是活该?”
张美兰回答得理直气壮:“你死了就是我家的坟茔事,你要是没死也是我家的坟茔事。”
气得苏小茶坐在床上直喘气。王子航过来安慰她,“小茶,你跟老人较劲干什么?你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一辈子节俭的习惯改不过来,每一个地方都有地方文化,你何必要那么认真?”
张美兰做了一大碗面条端过来。
苏小茶一看见面条就反胃:“我不想吃面条,吃腻了!”
“那边不是有几个炸馒头片吗?还有一包榨菜。”张美兰说。
“就让我吃这个啊?”
“你想吃什么啊?我知道你口味重,那边有一包豆瓣酱,抹到馒头片上吃。”
听张美兰这么说,苏小茶受不了了,她要去找朋友,一起出去吃。
苏小茶进了另外一个楼洞,上了二楼,敲了敲门。门开了,只见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飘逸的蓝色绸子居家服站在门口,头上梳着一个髻,用十几个银色带珍珠的小发针固定住。
之所以称为女人,是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具有成熟风韵,是已婚妇女。
她身材颀长,有一米七的身高,不算一个美女,但是长得像欧洲人,面部轮廓有着雕塑的美感,举止优雅。她叫何辛辛,是苏小茶来京州最早结交的一位朋友。苏小茶喜欢她的风度,喜欢她的性格,何辛辛的相貌清秀,性格很好,颇有宝钗的品格。
苏小茶知道她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再晚回家也要用牛奶和黄瓜做面膜,比如用自制的花朵营养水喷头发。何辛辛非常讲究生活质量,再没有钱,从来不穿淘宝货。
一头撞进何辛辛那个舒适的小家,苏小茶把自己深深地埋进了她家那个超级柔软的布艺沙发里。
何辛辛没有公公婆婆,她非常耐心地听着,用一个紫砂壶泡茶,泡茶的茶盏很有讲究,据她说是兔毫盏、油滴盏、玳瑁盏、木叶盏。她笑嘻嘻地拿起一个黑瓷茶盏说:“看不出来吧?这是仿制品。”
何辛辛的丈夫是韩云起,长得像个明星,以至于两人走在街上的回头率非常高。韩云起不是博士后,是博士生,博士后公寓里也有没有毕业的博士生。苏小茶和她熟悉后,经常去她家里玩儿,博士宿舍比博士后宿舍稍微小一些,但由于他来科学院来得早,所以是按照职工标准给他配备的房子。房子的格局好,客厅、饭厅、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
苏小茶认识了何辛辛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爱,什么叫牺牲。
何辛辛是某省会城市最大的医院的一名内科主治医生,为了爱,为了丈夫,她放弃了工作来京州陪读,成了家庭主妇。
何辛辛所在的那座城市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医院,就算是医院子弟也要成绩优异的才能进去做医生。何辛辛出身医学世家,是这所大医院的子弟,她不仅外形不错,待人接物也很有风度,加上工作努力,很快就成了主治医生。医生这个职业在社会上很受人尊重,社会地位很高。而她为了和丈夫在一个城市里生活,毅然放弃了自己主治医生的工作和高收入,来到了京州。
她保留着职业妇女的清高和文艺范儿,不屑于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人诊所坐台出诊,宁可留在家里。好在她的丈夫很爱她,称她为“我的气质女神”。气质这个东西真是说不清的,何辛辛的气质很好,这和她做医生的经历有关系,练就了一身沉稳优雅的气质。试想一下,谁不怕医生啊?命在人家手里捏着呢。你要是不惜命不怕死,你就得罪医生。虽然这样想是浅薄的,医生也是有医德的,可是医生就代表着权威,当过医生的人都有自己的范儿。
何辛辛也没有什么钱,但是她从不怨天尤人,活得生机勃勃,就像她家里的那一盆盆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一样。
苏小茶想起刚才张美兰说自己死了就是坟茔事,一一对何辛辛说了。
何辛辛哈哈笑了,说:“你得想对方是什么人,当地的风俗就是如此,媳妇死了就是自家的坟茔不好。人家就是这么想的嘛。”
喝了几盏茶之后,苏小茶不想出去吃了,让何辛辛随便给她做一点儿什么都好。
韩云起加班,不回家吃饭。何辛辛为苏小茶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疙瘩汤,她自己也盛了一碗,两人坐在一起吃。苏小茶端着碗,看着碗里的绿菠菜、西红柿、虾仁儿、青豆,忽然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向她抱怨自己公公婆婆的生活方式,问她自己应该怎么办?
何辛辛看出来她不高兴,说:“别生气了,我给你讲一件事吧,你听了一定会笑!咱们住的科学院里那个植物研究所,一个女博士种了一架子葡萄,每天给葡萄浇水,撒一种特殊的肥料。葡萄快熟了,这个女博士在葡萄架子上挂了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葡萄是我的博士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请勿摘!’挂牌子后的第二天,葡萄就被人给摘光了。女博士被气哭了。”
苏小茶叹口气,“你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吗?你应该让我给你讲故事,一个大专生嫁给了一个博士后,她的爸妈忽悠她说傍上了知识大款,从此不再发愁生活,结果呢,她现在活得还不如从前了。”
“哈哈哈哈!”何辛辛笑了,然后敛住笑容,认真地对苏小茶说,“只要王子航对你好就可以了。”
苏小茶神情哀伤:“我一个学艺术的女生嫁给了一个学工科的男生,你知道吗?他连薛宝钗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那他知道林黛玉吗?”何辛辛好奇地问。
“他倒是知道林黛玉。”苏小茶回答。
何辛辛笑着说:“知道林黛玉就行了啊!要是连林黛玉都不知道,你可以说他没有一点儿文学修养。”
“他只知道林黛玉,史湘云是谁他也不知道。”
“哈哈哈哈!”何辛辛笑得前仰后合,“我倒是知道史湘云,可是十二金钗的名字我背不下来。你这个艺术生是不是也看不起我?我是学医的,不能算在工科生和理科生里面,学医的自称医科,哈哈!”
“不仅仅是他,科学院里的女员工连什么是总裁文都不知道!”苏小茶说。
“不知道总裁文重要吗?”何辛辛笑。
“何辛辛你是学医的,在平州一家大医院做主治医生,在单位里属于高收入人群,停薪留职在京州陪读,你是真心爱你的丈夫。”
何辛辛为她倒了一杯水,态度自然地说:“就是因为夫妻感情好,夫妻感情不好谁来陪读?韩云起读博士八年了,没有顺利答辩毕业,跟随导师做项目,日本、丹麦、德国到处跑。我和韩云起在德国待过一年,丈夫做项目,我陪读。”
苏小茶很想说:八年了没有博士毕业,够有韧劲儿的啊。但是她忍住了没有说,只是问他们为什么不留在德国?
何辛辛对苏小茶说:“不行啊,在德国我们待不下去。我丈夫还好说,德国导师挺喜欢他的,他可以找到工作,可是我不行。我在国内大医院是医生,在德国进不了医院啊,德国人才不会用外国人做医生呢,只能在老人院给人洗衣服。你知道我是有洁癖的人,又嫌脏,到老外的实验室去帮了一年忙,按小时算钱。我不是学医的吗?每天做各种昆虫的标本,算是专业对口了。”
苏小茶对何辛辛说起了自己知道的几个来京州陪读的博士后妻子的事情:“王子航的几个博士师兄弟也陆续来京州做博士后,他们的妻子来陪读,她们有人在中关村卖电脑。有几个博士后的妻子对我说感觉很不好啊,没有京州市户口,工资收入比京州本地人低很多。”
何辛辛说:“本来陪读就比自己原来的收入低很多。”
苏小茶抬起眼:“也有一个博士后的陪读夫人混得不错,她做的是质量检测工作,很好找工作。她在大学学的专业是自动化检测,负责质量检测的步骤和记录,保证产品的质量。她丈夫属于大器晚成型人才,三十八岁才到A大学做博士后,她从宁西买断工龄过来的,三万块钱买断。到这边来工资每个月一万五,经济上不用发愁,在北五环租了一套两室一厅呢。”
何辛辛忽然向沙发后面一倒,说:“我快没有钱了,我要到研究所里去做临时工了。韩云起的导师做了一个中德项目,德国老外用了很多事业编制外的人,我大学选修的是德语,交流起来没有问题。”
“我也想去研究所里做临时工,我好想赚钱!”苏小茶抱着软软的抱枕,“没有钱实在是不行,连他父母都看不起我。”
“行了吧!”何辛辛笑着说,“王子航多优秀啊!他如果没有这样的父母,也不会知道上进努力,而且他的父母是好人,只是在落后的地区生活久了,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苏小茶垂下眼帘:“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们不仅仅是代系上的代沟,更有着地域上的代沟。”
“他们还总说让我生四个孩子呢!你听听,四个,想想都觉得好可怕!”苏小茶抬起头来,眨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模样。
“哈哈哈!外国明星也有生四个孩子的,大明星朱莉收养了好多孩子呢,喜欢孩子有什么不好?像王子航这样的人才,如果是我的话,我宁愿怀孕,为他生四个孩子。四个孩子个个都基因好,你不觉得很骄傲吗?”何辛辛笑着说。
“你真不是好人!”苏小茶反应过来,拿起一个抱枕向何辛辛扔过去。
何辛辛伸手接住抱枕,说:“抱枕杀不死人!”
“我倒是想生四个,我有那个能力吗?”苏小茶叹息一声,“何辛辛你有没有同情心啊?你怎么不说我家里奇葩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别看王子航现在这样,等他出站了可大不一样。夫妻不能共患难,怎么能共安乐?小茶你要学会吃苦……”
“你怎么像我爸妈一样?”苏小茶白了一眼何辛辛。
“真的真的!你看我和韩云起,他博士总是毕不了业,我不也对他不离不弃吗?”何辛辛想起自己的丈夫,叹了一口气。韩云起为了来京州,离开了自己的母校,而他的同学早已经评上了副教授,住进了学校分的大房子。职称、地位、大学福利全都有了。可是韩云起跟了一个导师,这个导师拖着他八年没有毕业,让他跟着自己跑丹麦、尼泊尔、德国等国家去做项目。
“京州的平台毕竟比别的城市好一些,能够接触到一些有效的信息,还有很多大项目。跟着导师做项目,熬吧,熬出来就好了。”何辛辛靠在沙发上,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说服苏小茶,“你现在跟着他吃苦,他发达了之后会记得你的好处的。如果你如今陪读陪不起,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不怕吃苦啊!!”苏小茶连忙声明:“我是受不了我那两个公婆!他们总是说要把孩子抱到山区去养,弄得我做噩梦,半夜会吓醒,想着他们已经把孩子抱到山区去了!”
“你公公婆婆够强势啊!”何辛辛感觉有点儿奇怪,“别人家来自农村的公公婆婆不都是很胆怯,在家里说不上话吗?不是敌人太强大,而是你是个受气包,是你自己太不争气了。”
苏小茶涨红了脸:“不是碍着中间有王子航吗?我和他父母吵架,他就不高兴。而他那个妈妈,觉得自己生出了一个做博士后的儿子,那架子摆得比慈禧太后还大!”
她补充了一句:“我这不是投鼠忌器嘛!”
“你对王子航是真爱,你为了他甘愿受你婆婆的气。”何辛辛笑了。
苏小茶说:“人家让你出主意,你却嘲笑我!”
“我看你读书读的都是言情小说,还是那种粉泡泡的言情小说。依我说,读那些小言情对你婚姻中的实际作战一点帮助都没有!你就算不读一些鸡汤小说,也要看一些人生智慧小说,再不济你也看上几本宫斗宅斗小说啊!不是我说,像你婆婆这样的女人没有工作,在山里待着一定是练就了一身打架的神功,在家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是打定主意来治你了!你还没有觉悟吗?”
“那你说怎么办?”苏小茶听何辛辛这么一说,心里有点慌了。
“要么和她打,打架么你要有足够的力度,不一定要有力量,记得一定要有力度。你要是不会打架就沉默,沉默是金。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贿赂你婆婆,你要会讨你婆婆欢心,给她买件衣服啊,买点儿吃的啊,这才是怀柔手段嘛。”
苏小茶瞪大眼睛,说:“你是让我做一个泼妇?做一个心机女人?”
何辛辛挑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不想让你做一个泼妇,温柔贤淑的媳妇就明显是让她欺负的。”
苏小茶抱着抱枕,愣愣地看着何辛辛。她在大学校园里长大,说话都不会高声,忽然有人给她灌输了这样一套理论,一时接受不了。
“要不这么着,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何辛辛说,“你爸是大学教授,平州的大学家属区条件好,让你妈替你看孩子,你把孩子送到你父母家,你公婆总说不出什么吧?这样你就可以出去工作了,早一点儿出去工作,早一点儿融入京州这个城市。”
苏小茶听得眼睛一亮,何辛辛连忙说:“不是我给你出馊主意啊,你可千万别和王子航说是我给你出的主意。我是想着孩子在你家,你公婆不走,你就一直生气。你把孩子送到你爸妈那边,你出去工作了,你公婆就待不住了。再说了,在家待得久了,和社会脱节,再出去工作会有各种不适应。”
苏小茶欢呼一声:“何辛辛,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是男的,我就跟你了,咱俩私奔去!”
“我才不和你私奔!”何辛辛向后躲,“我爱的人是韩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