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二婚女人还想进我们家?一天傍晚,苏小茶背着挎包出了房地产公司,被一个人叫住。苏小茶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认出她是楼隽勇的妈妈楼静,也算自己的一个熟人。
楼静问苏小茶有没有时间,说自己等了她好一会儿了,想约她一起到门口的咖啡厅坐坐,有话要对她说。
咖啡厅里没有什么人,楼静叫了两杯美式咖啡,对苏小茶说自己的儿子楼隽勇和她交往的事自己已经知道了。
“那就开诚布公地说吧,我家楼隽勇是离过婚,他以前的妻子我也看不上,她是一个艺人。”楼静表情和蔼,像是在述说事实,“而你呢,是个搞艺术的,如今没什么正经工作,房地产公司中介是有社会地位,还是有高收入啊?你是大学教授的女儿,出身不错,可是你现在不太稳定,凭你自己的本事能干什么?我家楼隽勇的妻子可不能是你这样的二婚女人,你自己也想一想,你有哪一点儿配得上我家楼隽勇呢?”
苏小茶看着她,她早已经不是那个穿着朴素的女工楼静,从里到外一身名牌,十个手指上戴了五个戒指:两个红宝石金戒指、三个铂金钻石戒指。气势张扬奢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的样子。
可她还是那个大学校办工厂的女工楼静,就算穿了十几万一件的貂皮大衣,戴了钻石首饰,她还是女工气质。
楼静摸着自己的红宝石项链,一脸的倨傲:“听说你的丈夫是一个工科博士后,你一定对他这个学历和研究的领域有着无限憧憬吧?你和他来到京州,可是你失望了。”楼静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说着话,那眼神犀利得像是可以看透人的内心,“你是一个吃不了苦的人,想过一帆风顺的生活,这怎么可能呢?在我家,你也一定适应不了。我家你是知道的,我和大山两个人白手起家挣起来这份家业,需要一个能干的女人来帮我们打理。”
苏小茶冷冷地开口了:“楼伯母,我知道你和楼伯父打理酒店不容易,在平州G大校门口卖酸辣粉起家,如今成了公司股东,也难怪您扬眉吐气一回。”
苏小茶的表情淡漠,却透着一丝嘲讽,对楼静说:“您是多么不容易啊,一开始做生意是在G大东门摆一个摊子卖酸辣粉,然后承包了一个小铺面做平州小吃生意。记得您以前见到我爸爸总是给他送龙眼包子,让他多来光顾您家小店。”
看楼静的脸色变了,苏小茶继续说:“平州小吃做大了,您承包了G大东门的一家酒楼,我爸爸和G大的教授去吃饭,您不是跑前跑后地招呼,说是给打八折吗?”
楼静坐不住了,她自从成为公司股东兼副总裁之后,很少有人敢和她当面顶撞。楼静站起来,厉声说:“你爸爸是大学教授,我是大学里卖酸辣粉起家的。可是如今呢?你贴上我儿子,想进我们家!”
苏小茶向门口走,神情淡然:“英雄不论出身,我没有看不起在大学门口卖酸辣粉的人,也请您尊重我。”
楼静厉声说:“你一个二婚女人想进我们家是做梦!”
苏小茶的神情淡淡的,语气却犀利:“您难道不是二婚女人吗?您和楼大山在G大结婚的时候摆不起酒席,请来宾每人一碗酸辣粉。我听楼隽勇说过。必须更正一下,我还没有离婚,不算二婚女人,更没有贴上你的儿子,也没有进你们家的想法。”
楼静身上的女工气质忽然表露无遗,她大声说:“你觉得自己在G大住家属楼了不起了是吧?我们住的是平房,可是你现在是落魄的凤凰,你一个大学教授的女儿要来巴结我的儿子,当初你那个当教授的爸爸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可如今呢?”
“如今我也不会与你家有任何瓜葛!”苏小茶不想再说下去,下了楼梯。
苏小茶出了那家茶楼,开始她走得很快,渐渐的,步子慢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告诉自己:我不是寄生物,我也不要做寄生物,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待你,坚持走自己的路。如果别人否定你,你只要坚持不断努力就行。
她拿起手机,给楼隽勇发了一条微信。
楼隽勇在开会,海外部和企划部负责人各执一词,争吵得不可开交。楼隽勇皱着眉听着,拿出手机恰好看见微信消息闪了闪,是苏小茶的头像,那行消息是:“今天晚上有空吗?七点半,我请你吃饭,在知春路地铁站出来的必胜客。”
楼隽勇的双眉舒展,微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他呢,还说要请他吃饭。他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苏小茶,这是他少年时的一个梦。如果能够得到她的爱,和她在一起,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他小时候和她住一个家属区,记得当年的她才七岁,长相秀气玲珑,像个芭比娃娃,她是教授的女儿;而他是个叛逆少年,父母在操场上追着他打。那个时候,他看到她的脸上满是紧张。
从收到苏小茶那条微信开始,楼隽勇就盼着赶紧把这场会议开完,偏偏公司发展部的负责人滔滔不绝,海外部的股东又说个没完,惹得楼隽勇频频看腕表。
会议终于结束了,楼隽勇匆匆走出了会议室,他没有开自己的白色跑车。一直以来,苏小茶说这种白色座驾的颜色和车型都太张扬,颜色太显眼,她不喜欢的自己就不喜欢。楼隽勇心想她为人低调,不喜欢抛头露面,喜欢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玩簪子、看书。不知道为了什么,无论她做什么,他就是喜欢她。
楼隽勇进了地铁,地铁快,不用担心路上会堵车。
出了地铁站,已经八点了,偏偏下起了雨。楼隽勇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必胜客在商场的二楼,楼隽勇见苏小茶坐在必胜客的一个角落里看手机。他知道她喜欢用手机看书,她是这样一个文静的小淑女,可爱、乖巧、天真,她还没有长大呢,需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再步入婚姻。而苏教授却认为她太天真,太稚气,急于把她推进婚姻,于是苏教授找了一个自己认为靠谱的学生,把她嫁出去了。
婚姻是什么?是最庄严的承诺,是需要身心成熟才可以承担的一个巨大工程,这不仅仅是给彼此一个家,更多的是担当。
“你来多久了?”楼隽勇来到她的面前。
苏小茶抬头,见楼隽勇一身西装笔挺地出现在她面前,镶银的蓝宝石袖口熠熠闪光。她示意他坐,说:“早来了半小时。”她微微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
“刚开了一个高级股东会议,各个都穿得非常正式。”楼隽勇回答。见楼隽勇一落座,服务员把一个盘子放下,轻声报着菜名:“您好,铁盘超级至尊披萨大装,每人一份鸡茸蘑菇汤。”
服务员走了以后,苏小茶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在房地产公司做中介,工资很低,房租和水电把我的钱都花光了。披萨原价九十九元,现在做活动半价四十九块五,你知道我没有多少钱,最近好穷,我只请得起这个。”
“我好久没有吃披萨了,最近特别想吃披萨。你在房地产公司做中介太屈才了,你可以拍照片放在公司门口作为形象大使。”楼隽勇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撕了一块披萨,说,“我刚开完会,饿了,我下手了。”
他撕下一块披萨,却没有吃,送到苏小茶面前,说:“你先吃。”
苏小茶接过他手里的披萨,楼隽勇很不满,说:“你就在我手里吃,为什么要拿过去?”
苏小茶说:“我们又不是情侣,不搞喂食这一套。”
楼隽勇愣了愣,说:“我结婚是因为你结婚了,我就随便找了一个女人。现在我离婚了。”
“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楼隽勇兴致勃勃地说,他看起来是饿了,几口就喝完了面前那份鸡茸蘑菇汤。
“呵呵,你好像有点饥不择食,我还以为我请你吃的东西入不了你的眼呢。”苏小茶喝了一口汤。
楼隽勇认真地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有你在我身边吃饭,就算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我也觉得好吃。”
苏小茶低头喝汤,说:“楼隽勇,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外面下起了雨,雨水敲打着窗户,必胜客里的客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那氛围格外静谧。
楼隽勇知道她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如果让她离婚,投入自己的怀抱,不仅是一个人生的挑战,而且是对她家里亲人的背叛。她那个当大学教授的爸爸一定不会同意她离婚的,也不会同意她嫁给自己。
雨水敲窗,她没有看他,目光投向窗外,声音清晰:“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合适。”
楼隽勇毫不意外,问:“为什么?”
“我家穷,你家有钱,我们两个的家庭条件差得太多了,我会有压力,不想做富人家的媳妇儿。”
“原来是因为这个,”楼隽勇明显松了一口气,说,“只要咱们两个人说得来就可以了,两家的条件这些都是客观条件,恋爱和婚姻的主体是人。”
苏小茶笑了:“呵呵,咱们两个人不能完全不考虑家人的感受,比如你不能不考虑你妈妈,我也不能不考虑我爸爸的感受。”
楼隽勇盯着她看,那眼神是研究的,问:“是不是我妈对你说了什么了?我妈妈那个人,没有读过什么书,在大学校园里受了文化人的歧视,她对文化人十分仇视。她是对我说过不要和你来往。”
苏小茶无心吃饭,说:“是啊,你妈妈对大学里的文化人十分仇视,我爸爸是大学教授,将来坐在一起,双方家长又是鸡飞狗跳的局面。”
楼隽勇失笑:“你是在乎我妈,还是在乎我?”
楼隽勇的神情是满不在乎的:“我妈那个人只有小学文化,又没有什么见识,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她昨天对我说,我找的媳妇儿要会打麻将,将来和她一起逛街,回家和她一起打麻将。你说我是给自己找媳妇儿呢,还是给她找媳妇儿?”
苏小茶想起了张美兰,想起了楼静,忽然苦笑了一声,说:“楼隽勇,你说我做人是不是特别失败啊?都没有人喜欢我。”
楼隽勇说:“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我喜欢你。”
苏小茶叹气:“我是说我不讨长辈喜欢。”
楼隽勇叹气:“长辈有长辈的想法,你又不是和长辈过日子。你这个人啊,管那么多干什么?你讨男人喜欢就可以了,说明你有女性魅力。”
苏小茶叹气,在这个世间,你谈爱情,有准婆婆给你阻碍;你谈婚姻,婚姻让你不堪重负;你谈事业,你在食物链最底端。来到了大京州,她以为自己的前途在丈夫身上,没有想到是一场莎士比亚式的悲剧笑话。她想找一个高学历的男人,一个知识大款,却发现知识大款在物质上和精神上是那么的贫乏;她想找一个物质大款,又发现物质大款的家庭自己根本无法融入。
她只好说:“你的世界让你眼花缭乱了,我想过清静自在的生活。”
楼隽勇失笑,随即非常认真地说:“我们可以一起隐居去。”他很是聪明,问:“是不是我妈对你说了什么了?”
苏小茶把心一横,说:“我回心转意了,王子航确实是一个优秀人才,而且是一个相貌英俊、身材有型的优秀人才。他在工作单位独当一面,入选国家百千万人才计划。他视事业如生命,建立的国家重点科学研究室解决了几个国际上都在研究的重点课题。”
她看着他变了的脸色,继续说下去:“我在大学校园里长大,一直以来把知识看得比金钱重要!”
楼隽勇变了脸色,他说:“不是这个原因!”
他黑眸沉沉,看着苏小茶,说:“我了解你,你是不会这么快回到你丈夫身边的,你是看不上我。”
楼隽勇一把抓住了苏小茶的手腕,那眼神近乎凶狠:“不管是那个博士后还是我,我们都掏心掏肺地对你,可是你却不在乎,这就是得来的太容易你就不珍惜!”
苏小茶用力把手腕抽出来,说:“是,我看不起你。”说着,她霍然起身,向楼梯口冲去。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三步不闻人声,五步不见人影。
苏小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猛然间胳膊被人一把拉住,耳边传来楼隽勇的声音,那声音竟然是充满恨意的:“苏小茶,你再说一遍!”
她在雨中看着他,不顾眼睛里已经流进了雨水:“我再说一遍也是这句话,楼隽勇,我看不起你!”
楼隽勇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这些都是借口!我不再说了!你喜欢高学历的男人,我怎么比得了博士后,是不是?”
他抓住她的肩膀,一遍遍地问她,“是不是?是不是?”
“是!”苏小茶后退了一步,大声喊,“我喜欢高学历的男人,而你是大专生。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苏小茶看着他变白了的脸,有了一丝报复性的欢喜:“你满意不满意?”
楼隽勇看着她,身体笔直,声音却冷:“苏小茶,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以让一个知识大款和物质大款都爱上你,受你的摆布吗?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只是和你玩玩而已!”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所以咱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匆匆撂下这句话,苏小茶招手叫了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打开车门,钻进车里。
眼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楼隽勇站在雨中,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在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在我一穷二白的时候,我没有资格追求你;当我赚够了大钱,满载而归的时候,你又要拒绝我?
当我是一个少年,我满怀爱慕地爱着你,你并不珍惜。如今我们都走了一段婚姻的弯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再次相逢,你仍然拒绝我。
人也许就是这样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天渐渐黑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苏小茶来到了一座立交桥边,站在桥洞里避雨。
雨越下越大,渐渐形成了积水。
水渐渐蔓延,如同小河,波光闪烁。是谁说的悲伤如河?寂寞如歌?
这个世界谁来听她哭泣?
她好疲惫,疲惫的感觉渗透进骨髓里,那是一种刻骨的绝望,仿佛已经被全世界抛弃。
楼隽勇没有回家,他径直去了公司。
由于他经常加班,公司里有一个带浴室的休息室,专门作为总裁的休息室。楼隽勇去了浴室,在里面消磨了一小时才出来,出来以后他已经显得冷静得多了。
他来到了办公室,没有开灯,坐在转椅上看着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外是这个城市的灯火。
楼隽勇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来一包烟,他平时是不抽烟的,这包烟是待客之用。
他摸索出来一个打火机,这个打火机是他去瑞士出差时买回来的艺术品。楼隽勇点燃了一根烟,任烟雾缭绕,一点红色的光明明灭灭。
他的脸上映出一道白月光,楼隽勇冷冷地笑着,手中香烟的烟雾缭绕。
他这样静静地坐了一夜。
当公司秘书走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他,只听他冷冷地说:“把近三天需要签字的文件和报表全部都拿来!”
整整一天,楼隽勇在公司里就是工作再工作。到了傍晚,秘书怯怯地走进来问他要吃什么晚餐,楼隽勇说来一份肯德基。
肯德基很快就被秘书买来了,楼隽勇拆开包装,心想:肯德基是她喜欢吃的食物,她喜欢吃鸡米花和巧克力圣代。每当他提醒她需要减肥的时候,她就会找各种理由说自己需要补充能量了。
吃完了肯德基,楼隽勇继续工作。
等整个写字楼的人都走光了,楼隽勇揉着眼睛把目光投向落地窗,外面是这个城市迷离的灯火。
整整两天,楼隽勇没有离开过公司,高效率地工作着。
他吃住都在公司里,直到楼静来到他的办公室。
楼静刚从马尔代夫回来,一身珠光宝气,她和蔼地对楼隽勇说:“儿子,你离婚好长一段时间了,是考虑再找一个女人的时候了。”
楼隽勇没有说话。
楼静问儿子:“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女人做你的妻子,妈妈好去安排相亲。”
楼隽勇头也不抬,说:“高学历!”
楼静皱了皱眉,问:“就这一条要求?其他的呢?比如长相、家庭、工作都不考虑了吗?”
楼隽勇翻看着公司报表,冷冷地说:“就这一条!我要高学历的女人!”
“儿子,你是想找女强人吗?”楼静不解。
“不是找女强人,我就是要找高学历的女人!”楼隽勇揉了揉眉心,带着疲惫,说,“我要学工科的,985大学毕业的,博士后!”
楼静答应着去了,楼隽勇继续看报表。
没过几天,楼静果然介绍了一个高学历的女人给他。
“李婷婷,本科是985大学一本毕业的,硕士在平州的J大,博士也在J大。在校期间成绩优秀,本来要去德国亚琛工业大学深造,接到了K大的博士后流动站录取通知书,在K大博士后流动站做的博士后,现在C科学院做中德项目,是项目组组长。”楼静把手机里的一张大合影照片给楼隽勇看,照片上李婷婷只露出大半张脸,清秀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楼隽勇的目光闪了闪,说:“J大?”
看儿子有些感兴趣的样子,楼静心里暗喜,趁热打铁,“就是平州的名牌高校J大,李婷婷就是你要求的女人,学历是博士后,学工科热门专业的。”
“儿子,你看这长相你满意吗?我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儿严肃,看起来没啥生活情趣。”
楼隽勇说:“行了,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