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02年第07期
栏目:外国推理探索
西肋副警督晚上八点多钏才回到自己家里。
“王先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听到迎候在门口的妻子秋子的这句话后,西肋这才想起自己和王仁铭约好当天晚上两家人一起搓圈麻将的事。
王仁铭——修长的身材,宽阔的眉宇,尖尖的下巴。虽然已经36岁,但平日里总是嬉嬉哈哈,脸上常常飘荡着一股孩子气。小两口真可谓天造地配的一对,其日本人妻子真沙子也是,虽然早就过了豆蔻年华,却同样的活泼开朗天真浪漫。
王仁铭夫妇是双职工,结婚已近十年膝下仍然无子。楼下楼上住着这么两对儿没有子女负担、生活悠闲自在的夫妇,于是便常常聚在一起搓上几圈麻将。
“王先生可是个大好人啊!”
“他太太看上去也蛮不错嘛!”
在晚餐的餐桌上,西肋夫妇常常会如此这般地议论对方一番。
可是,一天傍晚,秋子在山本大街上看到真沙子和一个男人并肩走在一起,而那个男人并不是真沙子的丈夫王仁铭。
那么一个天真无邪的人儿……超初西肋真是不敢相信妻子的话。但半个月前,西肋也亲眼看到了真沙子和那个男人走在一起。他们拐进了北野町的一座房子里。房门前挂着写有“松江”字样的门牌。那是一栋战前建造的古香古色的西洋建筑。墙壁上的涂料已经脱落,圈有深灰色围墙的院落看上去十分宽敞。房屋的主人与近邻几乎没有往来。房主前年丧妻,儿子就读于东京一所大学。左邻右舍对那个男人的了解仅限于此。
“王先生真是太可怜了。”秋子说。
“王先生大概还蒙在鼓里呢。”
“那还用说!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老实的先生,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
“真是太可怜!”西肋发自肺腑地产生了同情之感。
西肋之所以和王仁铭关系密切,并不仅仅因为他们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在搜查二科供职的西肋,在警界早就是一个出了名的怪人,因为他在大学选择了考古专业,而王仁铭则或多或少地也和考古有些关联。
王仁铭十岁时来到日本,老家是中国江苏省C县。C县一带古坟颇多,而抚养了王仁铭这个孤儿的叔父,据说就是当时盗掘古坟的团伙的首领。因此,王仁少年时代没少摆弄那些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具有考古价值的出土文物。每当西肋翻开图解时,王仁铭便会恋恋不舍十分入神地看着那些图解,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
“和这个差不多的铜器,我在周家庄一带没少见过。还有这个像黑色陶瓷的偶人,我叔叔家里当初可是没少珍藏。”
有一次,王仁铭拿了一张褪了色的照片给西肋看。
王仁铭已经记不得父母的相貌,代替父母抚养他的叔父也在他十岁时弃他而去。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叔父的照片。并排站着的十几个人当中,从正面看最左边的那个人的头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圆圈。
“这就是我叔叔。”王仁铭用手指着那个人夸耀似的说道。
他身材十分高大,不愧是盗挖古坟团伙的首领,那张面孔看上去坚韧不拔无所畏惧。
“这是叔叔去世前不久照的照片。”王仁铭补充道。
细看上去,大多数人都是站在那里,只有中间的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而坐着的两个人的头上被人用铅笔打了两个叉儿。
“这是什么意思呢?”西肋问道。
“他们是大熊和小熊。是他们俩杀死了的叔叔。因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所以只好这样称呼他们了。”
此时此刻,平素一向悠闲散漫的王仁铭那温柔的眸子里突然闪烁出一抹寒光,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这两个家伙当初是从日本跑到中国去盗挖古坟的。”王仁铭解释道,“他们并不是搞学术调查研究的学者,而是把出土文物卖给古董商,从中大发不义之财的人。”
被称作大熊的人满脸落腮胡子,因而被王仁铭冠以熊的称呼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小熊则不然,看上去还很年轻,而且有些神经质,离熊的形象可谓相差甚远。大概是因为他是大熊的好搭档,所以才被唤作小熊的吧。
照片是郊外拍摄的,背景好像是一块长满了稀疏绿草的空地,也许就是盗掘现场也未可知。照片的右下脚用墨笔写着1940年的字样。
时值昭和15年侵华战争时期,正是日本军队在中国大陆耀武扬威的年代。当时从日本来了一批流氓挖掘团伙,狗仗人势肆无忌惮地毁坏了大批的古坟。据王仁铭讲:当时大熊小熊等一行来到中国以后,马上与他的叔叔搭上了线,共同盗挖了一些古坟。古坟的所在只有王仁铭叔叔一人知晓,因此便受到那帮人的利用。但是,找到古坟以后,他们便认为王仁铭的叔叔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不仅如此,他们还认为王仁铭叔叔的存在是其日后分赃的一个障碍。
大熊和小熊从王仁铭叔叔的口中探听到古坟的所在后,便凶残地把王仁铭的叔叔做掉了。就在照完像的那一天,王仁铭的叔叔突然失踪了。人们最后见到大熊和小熊的时候全都向他们问到此事,二人的回答是:那天在庙前分手,约好第二天见面的。这不,我们也正在找他呢!
大熊和小熊大功告成以后,便将出土文的装到卡车上扬长而去。一个月以后,人们发现了王仁铭的叔叔。
藏于地下的古坟,因为担心后人盗挖,墓穴的出口都用一种特殊的粘着剂封闭着。当时的人们先将天然石灰磨成粉末,然后再加水调制成泥糊状的东西。这是自新石器时代以来人们一直沿用的老办法。随着时代的推移,除了石灰外,人们又把陶器等研成粉末,里面掺上碎石和糯米等。盗坟贼要想进入古坟,必须首先穿过这堵坚固的墙壁。
一天,一个准备盗挖古坟的男人无意中走进了一座已经被盗挖过的古坟内。一看,过去理应是被打通的墓穴却不知被谁用砖和水泥给重新封死了。附近的盗坟贼是绝不会这么规规矩矩地把古坟重新砌好的,他们挖掘完毕后往往是弃之不顾扬长而去。
因为事有蹊跷,那个男人便叫来同伙,凿穿了墙壁闯进墓穴里。他们发现已被洗劫一空的停棺室内有一具男尸。那男尸是具新尸,穿着现代服装,倚着被封闭了的墙壁倒在那里,不像是很久以前被埋葬的人。男尸活着的时候大概一直在绝望地用手撞击敲打过这面打不开的墙壁,衣服上的血迹似乎是用身子撞墙时溅上去的。
那男尸就是王仁铭的叔叔。
当时年仅十岁的王仁铭据说是村里独一无二的秀才,曾被人们誉为神童。他本来就是一孤儿,叔父的去世,又使他失去了监护人。
然而驻扎在当地的日军大队长却异想天开地要把王仁铭这个中国神童送到日本去接受教育。也许那个大队长是个理想主义者,再不就是出自好奇心也未可知。
王仁铭被送进东京的小学,之后又在鹿儿岛度过了他的中学时代。一个神童逐渐变成了凡人。他一边打工一边维持学业,这才勉勉强强地从大学商学系毕了业。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平庸的打工仔而已。不过搓起麻将来有时还偶尔会露出神童本能的一鳞半爪。
但是,在今天的麻将桌上,王仁铭可是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只是一个劲儿地输钱。相反,其妻子真沙子倒是手兴一连和了几个满贯。而西肋夫妇则正好相反。丈夫战果辉煌,秋子却屡战屡败。
“如果夫妇俩算是一组的话,今儿个应该说是不分胜败打了个平手。”
本来已经在麻将桌上一败涂地的王仁铭满不在乎地这样说道。九点多钟才开打的麻将一直搓到翌晨两点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