莓山坐落于清源城西部七十华里处,以盛产草莓而闻名。几年前,有地产商将其开发成别墅区,风景独到,清源的富户都以在莓山置业为荣,于是,几十套别墅开盘即告罄。
罗格与梁马驱车一小时才赶到莓山脚下。已是零时,大雨依旧滂沱,车灯艰难地透过雨幕散射在一堵石墙上,“莓山小镇”四个金字显得很是惨淡。
沿山路缓行,地势慢慢高了,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座房屋的灯亮着。罗格想,欧阳夏雪应该已经到了,应该已经站在那座亮着灯光的别墅大厅里开始她的第一番调查。而在以前,她应该是坐在梁马现在的位置。
好了,我们只是同事。罗格在心里告诫自己的同时,将吉普车安静地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二层建筑,几乎所有的窗子都亮着,但不见一个人影。门前的草坪浸泡在雨水里,显得极是杂沓。两个人顺着石子甬道走进门厅,就听到有人在房间里低声交谈。罗格轻轻咳嗽一声,便大步走了过去。
欧阳夏雪歪立着身子,倚靠在一张硕大的单人沙发后背上,抱着双肩。在她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站着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他表情认真,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这是个非常英俊的男子,而且举止优雅。
见罗格二人进来,欧阳夏雪微微点头,把身体立直说道:老罗,现场在二楼,法医也在上面,你们可以过去看看情况,我在这里和……和当事人谈谈。
你们谈。罗格机械地挥挥手,就走上楼梯。
楼梯的尽头有一扇钢化门,与普通的防盗门没什么两样。门开着,二楼的地面上杂沓着各种脚印。罗格左右望望,走廊两端的窗子全被铁条封着,看起来相当牢固。所有的房门都敞开着,但都寂静无声,只有一侧的门内有人影在晃动,两个人便先后走了进去。
死者坐在一张摇椅上,两腿非常态地伸得笔直,双臂被胶带牢牢固定在扶手上,头向后仰着,脸上覆盖着一副古怪的金属面具。罗格蹙了蹙眉,立刻闻到一股焦煳的味道。显然,死者脸上的面具是烧红了放上去的,但,这还不是最终致命的原因。在肥胖的尸体胸部,血已经彻底流干,紫色的衬衣变得酱黑。
法医对罗格笑着说:罗格,怎么一轮到你休息就出案子啊?
罗格苦笑道:可不是我干的啊,我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梁马也放松起来:对,我可以证明。
法医们成天面对尸体,早就见怪不怪了,但眼前的情景似乎颇不寻常。这决不是一起简单的命案。罗格蹲下身子,发现摇椅后有一些水迹,又仔细观察尸体片刻,严肃地问:案发时间可以确定了吗?
法医叹息道:大约三小时前了,死者死前曾遭到过极度的摧残,这副面具简直就是个烙铁,凶手似乎蓄意为之。
梁马检查了一下死者的手,冷静地说:是了,他的指甲缝里存有扶手上的木屑,可见其当时的痛苦。
罗格赞许地点点头,起身环视整个房间。
屋子很小,至多十平方米,没有窗子。两侧的墙壁上镶着红木的展示架,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和一些书画卷轴,看来屋主人有收藏的嗜好,平日可以舒服地躺在摇椅里欣赏自己的藏品。角落里有一只电炉,仍旧红着。
罗格把目光从电炉转移到死者的面部,闭上眼睛。片刻,对法医说道:就这样吧。走出房间前,罗格瞥了一眼房门,也是钢化的。看来,这真是个密室。
二楼总共有四间屋子,两个卧室,一个看似办公室的房间,所有的窗子也都用铁条封着。走了一圈,没什么发现,罗格转头对梁马说,下去吧。
梁马应了,心里却想,为什么不再仔细检查检查呢?
欧阳夏雪正在楼梯口等候着,见他们下来便说:老罗,死者名叫祝顺良。想必你也听说过,清源城有名的饭店老板。我初步调查了一下,祝顺良的死似乎与一件文物有关,属于谋财害命。我们赶到这里用了一个钟头,所以,今天案发时在这里的人都无法及时隔离审查,现在集中在餐厅里,你可以再问问。
罗格没有看她的眼睛,含混道:好,好的。
穿过客厅,罗格来到餐厅门口,一名持枪的警员朝他点头,并回手将餐厅的门拉开。
餐厅里有四个人,正围坐在桌子旁发呆,个个神情惨淡,似乎还没从那场噩梦中回过神来。桌子上有一些凌乱的纸牌、两包烟和四杯茶。罗格走近几步说:我是清源刑警支队的罗格,有些事情想和大家了解一下。
四个人立刻站起来,纷纷点头。
罗格示意他们重新坐下,自己也拉来一把椅子坐在桌旁,开口便问:四位怎么称呼,与死者是什么关系,都是朋友吧?
唯一的女人立刻说:我不是,我叫赵南,只是这里的保姆。
这个女人三十岁上下,身材秀美,面容憔悴,只穿了一身睡衣。罗格哦了一声,平静地点头。
那个方才见过一面的英俊男子说:我叫石屏,搞装潢生意,不是本地人,上个月从郑州赶过来,是来与祝老板谈一桩生意的,与其他几位都是刚认识。
一个身着唐装的干瘦中年男子清清喉咙说道:我叫郑天华,是本地搞收藏的,和祝老板是多年的朋友了。
罗格又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对面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大约四十岁不到,很魁梧的身材,腰板笔直,面孔黝黑,见罗格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自己,就不耐烦地说:我叫曹珏,和老祝是老战友。
罗格望着那人手腕上的金链子问道:你现在是什么职业?与祝顺良的私人交往如何?
曹珏说:我什么都干,厨师、中介、股票,跟老祝既是酒友也是牌友。
罗格点燃一支烟,浅吸了一口道:今天案发前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所别墅?
石屏道:没了,只我们四个。
郑天华道:是的,加上祝老板,我们一共五个人。
保姆微微点头。
曹珏懒散地说:哦,我差点忘了,我司机也来过,不过送到这里后,我就打发他回去了。
郑天华道:对,他进来没两分钟就走了。
罗格想了想问:这里距市区有三十多公里,请问其他两位怎么来的?
梁马心想,那个石屏与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应该是自己独自来的。
石屏摆出一种回忆的神态说:今天下午我和祝老板通上电话,想谈谈生意上的事,祝老板却说晚上让我见见他的朋友,在一起打打牌,消遣一下,所以,问清我的位置之后,就让郑老板接上我一起过来了。
郑天华也慢慢点起一支烟:是的,晚饭后我到酒店接了石老板,就一块儿打出租过来了。
罗格弹去烟灰,环顾又问:四位老板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打牌的吧?
石屏脸色一窘,说道:是,我们也不想隐瞒什么,动了些钱的……
郑天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小赌怡情,这不会下大狱吧?
梁马一旁冷冷道:那要看你们参赌的金额了!
罗格忽然问:祝顺良什么时候上的二楼?为什么?当时在楼上的还有谁?又是谁第一个发现他死亡的?
几个人一时失语,似乎都在等待别人回答。
罗格注视着保姆问:我相信你能回答这些问题。
赵南张大了嘴:你不要怀疑我呀!我是在二楼,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今天身体不舒服,祝老板就让我一个人先休息了。
梁马想,为什么要提“一个人”呢?她与祝顺良的关系看来不那么简单。
罗格换了一种口气说:这个我理解,但你应该听到些什么。
赵南摇头:我什么也没听到,外面打雷下雨乱死了,我睡得又早……
曹珏一旁说:你不用问她了,还是我来说吧。小赵今天是不太舒服,开始还给我们沏茶递烟,后来老祝就打发她上楼睡觉去了,我们四个就接着打牌。老祝手气很不错呢,后来他接了一个电话,就说上楼看一下,一走半天没下来。我们等急了,就一起上去找,这才发现他被人害了。
石屏接过话说:当时我们三个都没离开一楼,千真万确。
罗格追问:祝顺良离开多久你们才上去找的?
郑天华瞥了一眼石屏说:大约也就半个小时吧。
好了,我初步了解了一些情况。罗格掐灭了烟,起身走到门口时又说:一会儿还要劳驾大家去局里面做个笔录。
赵南试探着问曹珏:老曹,案子不破我们就不能离开吗?
郑天华在一旁笑道:那怎么会?顶多二十四小时罢了,我们又不是杀人犯。
梁马叫道:那也未必!四十八小时也是可能的,我们一旦找到证据,说不定哪位老板要做好长期的准备呢!
石屏叹息说:大家都是祝老板的朋友,为了他,配合警方工作也是理所当然的。
曹珏摸起一张扑克牌,看了看又甩了出去:不关着我就行,反正我就在清源,随叫随到,老祝的案子不弄明白,我也上火啊!
罗格什么也不再说,推门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