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可在单位对面一家名为“久久香”的小饭馆儿里找了个角落，点了两凉一热三道菜，又要了几瓶啤酒，就开始打电话催促了。
大约半小时，欧阳夏雪才和罗格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在对面坐了。
陶大可先为他们满了酒，郑重地送到各自面前，才道：结案之前你们二位的饭我是包了，我可是全指望你们了啊！说罢，一杯酒先灌了下去。
罗格道：陶队，你这么做可有点儿过了，又不是外人，这么客气，不好。
夏雪笑道：老罗你客气啥啊，陶队轻易不请客，这次还要连着请，咱们说什么也要依了陶队的指示啊！
陶大可连连点头：夏雪的话，我爱听。
罗格正色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不急着结案了，反正有吃有喝的，挺好。
陶大可大笑道：行，够狠的，老板——把我们没上的菜都退了吧！
三个人喝了几杯酒，气氛还好，罗格环视了一下整个饭厅，平静道：陶队，法医报告出来了。
陶大可紧紧盯住罗格的眼睛：有没有重要的线索？简单说说。
罗格默然片刻，才道：凶手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
夏雪补充道：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死者身份的确认，经过我的讯问，包括老板在内的所有“甜蜜蜜”里的人都不清楚死者的来路，死者的身份证也是伪造的。不过，还有一点，死者脖子上覆盖有一张字条，但是由于血液的浸泡，碳素笔水已被溶解，无法分辨了。
陶大可眼睛一亮：字条？这个不是问题，上次我去省城开会，碰到个专门搞纸张鉴定痕迹的专家，他对我说过，他有一种办法能还原字迹，只要凶手写字的时候稍稍用力，笔尖就会破坏纸张原有的纤维组织，在上面留下压痕，完全有办法让它显现出来。
罗格点头道：嗯，可行的。再者那张字条并没被揉搓变形，应该不会影响到压痕。陶队那就靠你出马了。
陶大可点了下头，燃起一支香烟：明天一早我就上路，但愿那些字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夏雪主动和陶大可碰了次杯，思忖道：由于是流动人口，核对死者身份会有一定难度，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了。现在可以这么初步推论，死者多半和凶手属于情侣或者夫妻关系，当凶手发现死者竟然以卖淫为职业的时候，感情上无法接受，顿起杀心！
按理说是该这样的……陶大可掐灭了半支烟，缓缓道：假如案子真是如此简单，那就太好了，可是在我讯问“甜蜜蜜”那些人的时候，他们一致说不认为凶手和死者有什么特殊关系，而且应该是不认识的。
夏雪道：这也未必，首先，“甜蜜蜜”的那些人未必会留意每一个客人。何况凶手是戴着墨镜走进来的，没有谁会看出他的眼神。而且凶手几乎没有进行挑选，就直接让死者陪他上了楼，可想而知他们之间也许会存在某种特殊关系的。其次，据一个与死者比较熟悉的女人说，死者曾经私下讲过，她的老公似乎已经发现她是做什么职业的了。当然了，这种老公未必就是合法夫妻，什么关系的都有。再次，有人认定，凶手曾经在谋杀的前一天有意去过“甜蜜蜜”，没有做什么，只是到二楼上看了一下就离开了，而且那天死者恰好不在店内，这难道是巧合吗？
陶大可好奇道：哦？怎么没人和我这么交代呢？这些女人一个个都装得可怜巴巴的，一问三不知的啊。
夏雪得意地一笑：我有自己的讯问方式啊！
陶大可重新点燃了方才的那半支烟，小心地吸了一口道：是的，如果不是特殊关系，凶手何必在墙壁上留下“你是我的朱丽叶”几个血字呢？摆明了，是爱之深恨之切啊！可是，我无法理解的是，凶手既然和死者有特殊关系，那么，他们应该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又何必跑到店里去谋杀呢？岂不是要担更多的风险？
夏雪道：死者是外地人，来清源城做这种职业，肯定会对凶手隐瞒实情的，凶手多半是寻找而来，意外发现了实情，而死者不肯与他见面，又或许谈僵了，死者没有给凶手单独相处的机会吧？
罗格品尝着啤酒中的苦味道，一口又一口，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具体是些什么，又没有清晰的轮廓，耳旁传来陶大可的声音：看来是情杀无疑了……
回到槐树街7号寓所，已是夜里十一点钟，罗格有些疲倦，将手机、钥匙、记事本等物一一掏出，规矩地排放在茶几上，注视了片刻，没有什么念头，最后索性闭了灯倒在沙发上。他点燃一支烟，若有若无地吸着，回忆了一下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后来思维有些黏稠了，睡意渐渐弥漫了全身……隐约中，他仿佛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是一男一女走上木板楼梯的脚步声，女人的高跟鞋声音清脆，男人的皮鞋则显得沉闷厚重，破旧的木板楼梯发出吱呀的老鼠般的惨叫声，像是告诫死神的迫近……
罗格猛然坐了起来，手指间的烟头瞬时灼痛了他。他飞快地奔下楼去，跳上吉普车，开足马力，向沉睡的城市深处冲去。
“甜蜜蜜”美发店在暗夜中显得衰败和诡异，招牌的一角已经开裂了，暴露出的化纤面料的布条在寂静中摇摆，像是对每个留意到它的人的一种回应。
罗格将车停在西街口，缓缓走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出于何种目的，似乎有些鬼使神差。他走过几盏耀眼的街灯，身影在路面上倏地拉长又瞬间收缩在脚下，就像被某种充满张力的物质控制。
罗格揭开了门口的封条，推了半扇门侧身走了进去，室内略有光线，稍一适应便好。他反手将门合上，立即听到了二楼上那台破空调的噪音，他在心里给自己开了个玩笑，我不会是特意来关空调的吧？
他默默数着楼梯走上二楼，一共是二十七个阶梯，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胃里有些恶心，他走到空调面前，换了口气，暗想，这里应该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
罗格走进身边的一个格子间，里面的小灯依旧亮着，整个空间被笼罩在一片血红色中，就像一家生肉铺子。他随手虚掩了门，开始漫无目的地巡视。所有的格子间布局都是相同的，这让他可以置身案发现场一样的环境里。他眯起眼睛冥思片刻，在这局促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进而反复试探手臂在床与墙之间的延伸空间。根据那些当事人提供的线索，凶手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龄，短发，中等身材，皮肤较白，普通话……可惜的是，没有人留意到更多的细节特征，至于墨镜、条纹衬衫、浅色裤子，这样着装的人实在太多，大街上比比皆是。凶手的外貌由于没有什么特征，而变得轮廓模糊了。
罗格终于彻底疲惫了，可是不想就这么离开。这时候，楼下的店门似乎被风吹开了，紧接着，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向楼上走来，伴随着手电光柱的摇晃，木板楼梯吱呀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