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惊诧万分的陆铠一面向梁朝宏询问,一面也在漆黑的卷轴正面摸了一通,但却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展开它的时候就觉得手感有些奇怪,现在又仔细看了下才发现,这幅画背面好像留有不止一种墨的痕迹。”
“真的假的,这都能摸出来?”
“主要是看出来……一般人赏画不会用手摸的。这没什么好奇怪,只要放置足够长的时间,纸上不同种类的墨迹都会出现些微的差别。”
“那,你觉得这里为什么会有不止一种墨的痕迹?”←陆铠。
“不清楚……可能这幅画的作者原先在这里画过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大概就是在这期间里换了种墨——想画新作却找不到新纸,于是只好用这张旧卷轴的背面作画了。看这卷轴的质量,双面使用也完全没问题。至于为什么要把用过的一面完全涂黑……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早期作品’吧?”←梁朝宏。
梁朝宏的这波分析,明明他自己用的都是半信半疑的语气,旁边的陆铠却听得那叫一个心潮澎湃,他差点都忍不住要当场告诉梁朝宏“那根本不是销毁早期作品而是给藏宝图加密”了。好在,他最终还是保持住了理性,并不动声色地向梁朝宏抛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那你有没有办法知道,这一面在被涂黑之前都画了些什么?”
面对陆铠满怀期待的提问,梁朝宏不到一秒就给出了冷酷无情的回答:
“这当然……没办法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陆铠不死心追问道。暖云师祖不会留下一张无解的藏宝图,这点他还是比较坚信的。
“都涂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看得出原来的图案。”
“但你刚才说过这幅画被涂黑时用的是另一种墨吧?说不定能利用这点……”
“我也就只能看出上面不止一种墨而已,总共有几种我都没法确定,更别说分辨出其中的某一种了。”
“好吧……”陆铠对梁朝宏的无能为力表示理解,毕竟要从涂了好几种墨的纸上看出其中单独一种所留下的图案,这听上去就不太像正常人能办到的事情。
“不过……既然暖云师祖都这么干了,那就说明肯定还是有人能办到的。”正在陆铠这么寻思的当儿,梁朝宏也很合时宜地提出了新的建议:
“你可以试试去找别人来帮你研究这幅画,蒙牛城的花亭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也和你一样是个鉴赏家吗?”
“可以这么说,但不全是。实际上,她是个画家,而且在耀国还有点名气。这家店里应该也有几幅她的作品……看那边,逍遥大师的《月下美人》旁边那幅结合了古风文艺与现代怪奇的《我看看呢》就是她的代表作。”梁朝宏说着指向了一幅挂在店内墙上的画作,画的内容是一位伫立在大片鲜花与骸骨之中的少女。
“哦……”陆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那幅画的落款不是‘树树’么。”
“树树是她的笔名。”
“听这笔名,她是位女士?”
“当然,这个你看画风应该也能猜到。总之,在我所知道的画家里,她对古画的造诣可以说是最深的。另外由于异能的缘故,她对笔墨也算是有些研究。”
“原来如此。你刚才说此人住在蒙牛城是吧?”
“没错,但我不能保证她会愿意帮你。虽说我欣赏过一些她的作品,但我和她其实并不相识。我甚至都不确定你能不能找到她,因为她除了画家还是个界律,而且是一年大半时间都不在家的那种。不过也正因为她是界律,所以要是连她都帮不了你,那整个斯达利特多半也没人能帮了。”
“这和是不是界律有关系吗?”
“当然。不是我夸张,界律的眼界确实就是比一般人要广。等你在界律圈里混久一点,自然就会明白这点了。”
尽管目前还不是正式界律,但陆铠觉得梁朝宏这话的意思还是不难理解的——作为一个可以满大陆跑的职业,说界律眼界比一般人广些好像也没啥问题。
“多谢你的提议,有空我会去拜访这位大师的。”←陆铠。
待梁朝宏离开后,陆铠也没有在店里多停留一秒,而是把画装回卷轴盒径直离开了皮祈。前往威扎拜旅馆的路上,他还在脑内不停整理着方才得到的重要线索。
——既然暖云师祖是用多种墨水进行的加密,复印这幅藏宝图就没有意义了。印刷机只能复制原件表面的图案,无法重现被覆盖掉的内容。没想到师祖的图还有这种防印刷措施,明明他那年代连影录石都没有发现,这应该是个巧合吧?
——会赏画的专业人士果然就是不一样,连画上用了几种墨都看得出。想来师父生前虽亦有几分绘画的喜好,但在我的印象里,他作画时也没怎么在意过用墨的类型,都是我从镇上买来什么他就用什么的。正气传人经过了这么多代传承,居然连一个对墨有研究的赏画师都没出过,难道这也是所谓的“命运”?
——如此重大的发现,等会要不要告诉师兄?虽说他现在看起来对于邪气崛起什么的还是完全不相信,对寻找秘宝也毫无兴趣,但在知道这张图的秘密之后,他会不会产生兴趣就难说了……他好歹也是个正气传人,总不可能直接明抢,告诉他应该问题不大。没准他一有兴趣,就答应和我组队了也说不准?
一路上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陆铠来到了威扎拜旅馆306房间的门前。鉴于双方都不是什么喜欢扯闲话的人,所以在陆铠进入客刃房间半分钟后,他们就直接讨论起了正题。
“你还有什么事要问?”经过了一天休整,客刃的语气与昨日在考场时相比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没有对陆铠流露出任何不满或是不耐烦的情绪。
“说来话长。本来我今天是想来拜托你收下一份复印件的,不过正准备印的时候……”陆铠就这样将梁朝宏在皮祈告诉他的情报一口气全抖了出来。
听完藏宝图的秘密,客刃又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同时拿起桌上的杯子缓缓喝起了茶——陆铠猜测这大概是客刃平复心情的一种方式,因为上回听完师父去世的经过后他也是这种反应。
“这么重要的发现,亏你还真敢告诉我。就不怕我明天找人灭了你的口,然后拿走藏宝图自己去找秘宝?”让陆铠汗颜的是,刚喝完茶平静下来的客刃立马就想出了个比“明抢”更加凶残稳妥的手段。
“大家都是正气传人,能不能别开这种对心脏不好的玩笑……”←陆铠。
“你太小看你的心脏了。既然知道同是正气传人,还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竞争对手,可见你应该比我心大很多才是。”←客刃。
要不是为了感谢你之前给我科普卷轴的内容,你以为我那么乐意去花自己的钱印画然后跑几条街给你送来么?陆铠一边腹诽客刃一边接着问道:“所以师兄对此有何打算?”
“对抗邪气的秘宝么……要我说,这种传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故事,可信度也未必就比‘邪气崛起’之类的预言高多少。再说,我怎么知道这些话不是你决斗输了之后,为了骗我和你组队临时编出来的?”
“你只是单纯的不相信吧……”
“你知道就好,这么多代人都没见过的秘宝偏偏能被我们找到,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想浪费时间就自己一个人去好了,不过用完藏宝图别忘了把它放回木屋——虽说你不放也和我没关系,只是你会因为遗失祖传宝物在正气传人中遗臭万年而已。”
“师兄你这思维……各种意义上都不太像个正气传人啊。总感觉我们这么多代传下来的东西,有一半都要在你这代失传……”
“瞎说。自己不信归不信,但讲故事给后人听我还是会的。再说,我只是个碰巧得师父赏识,有幸修习正气剑法的普通人,比起能敏锐察觉邪气将至,对预言和传说深信不疑的救世英雄,思想觉悟当然要差一些。你要是有什么不满,那就找到宝物回来之后再找我决斗如何?要是能赢了我,这代正气就是由你来传承,你想对后人说什么也都无所谓了。”客刃的神情和语气依旧平淡,言辞却是犀利了不少。
被自诩“普通冒险者”的王牌界律以“救世英雄”的名头讥讽了一番,陆铠总算意识到了他发言的不妥之处——客刃对正气传人除了剑法以外的那些传承抱有多少敬意,脑子正常的人经过上次谈话都该明白,而他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这问题上质疑人家的思想觉悟,这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
陆铠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对预言的事这么在意,以至于不亲自确认一下就无法安心。他上次谈话之所以对客刃生气,也不是因为客刃不相信邪气崛起之事——毕竟这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完全相信——只是因为客刃身为前辈,却对正气传人的职责表现得漠不关心,这才让他不爽而已。可是话说回来,谁又能断言这些职责现在就需要他们履行了?在找到比雾老“早逝”更加确凿的证据之前,陆铠的组队请求听起来就跟“和我一起浪费生命”没啥两样,客刃会拒绝也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客刃目前还没有生气,但要是顺着这个内容再聊下去就不一定了。于是陆铠及时转移了话题:
“师兄言重了。不过认真的说,我确实希望能在剑术达到足够水准之后,再和师兄一较高下。”
“不错的想法。我原以为像你这种连修行都没修满的半吊子永远也没法成为我的对手。但是现在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要有意思多了。”或许是陆铠昨天的表现产生了足够说服力,客刃这次没有再对他的战书表现出不屑,而是以同样正经的态度回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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