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中的铁器透过衣物传递着凉意，艾米丽把手伸进口袋，攥紧它，又松开，手心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其余三人正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艾米丽双手交叉支着头，回想着进入庄园后的一系列事情。
她为了丰厚的奖金踏入这所庄园，接待她的是艾玛·伍兹。
woods ，森林。
一个有着这样名字的人，为什么还要参加这场游戏？她当时这么想。
“我不是什么天使。”第一场游戏快要结束时，她站在门前对艾玛说。
或许曾经的她也姑且可以被称为“天使”，她穿着一身白衣，四处奔忙，把一个又一个病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可那是曾经的她。
在她的白衣沾上血迹的那一刻起，在她扔下手术台上的病人离开时，她就已经坠入了地狱。
而现在居然有个小姑娘口口声声地对她说“你是我的天使”
笑话。
艾米丽无数次这么嗤笑，可她怎么也忘不了艾玛转身踏入迷雾时落寞的背影。
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心口有微微的痛意。
怎么回事？
她有多久没为一个人心痛了？
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被旁人左右情绪只会暴露自己的脆弱，艾米丽向艾玛那边看了一眼，撞上艾玛注视着这边的血红的眸子，此时艾玛的面具拿在手里，还没有戴上，艾玛牵动嘴角，勾出一抹笑。
艾米丽深深注视着艾玛，像是希望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艾玛的笑少了几分初见时的干净纯粹，多了几分血红的甜腥，却仍是让她深陷其中。
这样的注视，是最后一次了。
艾米丽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紧紧闭上了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个被他人控制情绪的，脆弱的自己，不能再回来了。
风的声音划过耳膜，像是在为一幕荒诞的喜剧做背景音，不远处的四人围坐在桌旁，像风一样细碎的交谈模糊传来，艾玛把玩着自己的面具，盯着坐在边角的艾米丽。
浅蓝色的眸子涣散地盯着一角，那是艾米丽沉思时的样子。
她在想什么呢？
会与自己有关吗？
直觉告诉她，答案是肯定的。
艾玛深深吸了口气，常年被鲜血洗刷的庄园，空气里走着总也散不去的淡淡的甜腥，她也忘了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这种味道的。
“那么，你想要什么奖励呢？”
第一场游戏结束后，庄园主这么问她。
玻璃破碎，艾玛戴上面具。
狂欢的时间到了。
再睁开眼，已经到了游戏场地。
艾米丽看着四周已然破败不堪的陈设，微微叹了口气。
圣心医院。
这是她堕落到地狱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这里她总能听到
婴儿的哭声。
“你在愧疚吗？”她问自己。
“开什么玩笑。”她听见自己如是回答。
口袋里传来的凉意提醒着她现在的处境，她回过神来，找到一台密码机开始破译。
那一场游戏里，她明明逃出去了，却在跑出迷雾的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醒来，又是庄园，却看不到艾玛。
直到新一轮游戏开始。
直到带刺的花藤绕上她的脖颈。
“嘶……”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艾米丽缩回了手。
触电了。
甩甩手，继续破译。
她知道艾玛不会过来的。
只要有她在，艾玛就一定会参加游戏，可不管艾米丽闹出多大的动静，她也不会过来，她所做的只是安静等着他们破译完两条密码，把其他三人处理掉，再把艾米丽扔进地窖。
“那么……下次见喽，Emily ？”
关上地窖口时，艾玛总会摘下面具这么说一句，微微上扬的嘴角满是嘲讽。
可艾米丽却总会想起她初到庄园时，艾玛干净的碧绿色眼眸和比阳光温暖百倍的笑。
“这花和你很配！”
艾玛捧着一盆三色堇，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所以说，人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动物。
破译完一条密码，艾米丽望着灯光发呆。
她把艾玛变成这个样子，而现在她居然开始怀念曾经的艾玛。
笑话。
“我要和艾米丽一起留在庄园，永远。”
那是曾经的自己对庄园主的回答。
死亡的倒计时走到零点，艾玛转过身去寻找下一个目标，绞绳缚住那人脖颈，他在徒劳无功的挣扎后跪在地上，像断了线的木偶。
“那么残酷的游戏，你要和她一次次经历吗？”裘克扛着电锯走来，尽管每次游戏结束后他都会仔细清理，上面还是有怎么也擦不掉的血迹。
带着利刺的花藤穿过猎物的心口，喷涌而出的鲜血隐没在黑暗笼罩的土地上，诱人的甜腥在空中散开，艾玛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
“以后要一起共事了呢，那，预祝我们相处融洽？”
艾玛向着裘克伸出手，裘克呆了两秒，伸手与艾玛相握，庄园主倚在椅背上哈哈大笑，他打了个响指，
“来认识一下新朋友吧！”
小小的羊羔缩在一角，早已无路可逃，她发着抖，看向艾玛的眼里满是畏惧，艾玛欣赏着这份恐惧，像是在欣赏世间最美的艺术品。
“请闭上眼享受这份痛苦。”
“啊呀，为了爱人留下吗？”美智子以扇掩面，弯弯的眉眼里掩不住的笑意，“真是感人呢。”
艾玛接过庄园主递来的面具。
艾玛看着面前的艾米丽，缓缓摘下了面具。
“我爱她。”她对美智子说。
“我爱你。”她对艾米丽说。
“可我也恨她。”她走过众人。
“可我也恨你。”她走向艾米丽。
艾米丽手中的利刃发着寒光，艾玛当然看到了。
艾玛的花藤潜伏在地底，艾米丽也看清了。
艾米丽伸手勾住艾玛的一颗扣子，稍稍用力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温热的触感从唇上传来，艾玛把面具扔在地上，拥住艾米丽，加深了这个吻。
锋利的刀刃划过脖颈，带刺的花藤穿过腹部。
一切发生在同一时刻，两人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为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而喜悦。
你我本就是同类。
两人的血溅在面具上，渐渐融为一体。
被血腥味吸引来的乌鸦在空中盘旋鸣叫，像是要为这个残忍的童话收尾。
艾米丽无法带着艾玛进入天堂。
艾玛为了艾米丽背负上一身鲜血。
只要能在一起就够了，其余的全都无关紧要。
支离破碎的声音道出的，是两人不约而同的心声。
“请与我一起，坠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