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日无骄,四野清明。
过了辰时,本是一天中心神最舒缓时候。
空旷的荒地上,隔了许远处,便可听到士卒齐整的呐喊之声,当中又有似领头人的严声斥责。
“快些,出刀速度这么慢,还有脸自称朴刀手!”
“给我滚回家吃乃去吧!”
“一群废物!”
麴义站在场边,看着麾下士卒模样,哪有什么好心气。
原本跟随麴义的羌人,是麴义私兵,经了数场战阵,才百炼成精兵,自前年折损,麴义虽时常补些兵力,外行人看来,只要是一百人,就应该有一百人的威势,而麴义知晓,当日的羌人精兵,对上眼下的这些士卒,可以一敌百!
去年,因为被截了粮道,麴义正遇上徐荣,想徐荣骁勇,看到麴义困境,自然不会给了麴义喘息之机,连战三捷后,又大破了崔巨业,崔巨业当场身死,而败仗也一同算到了麴义身上,虽然此战非战之过,败了就是败了,麴义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撤了下来,被袁绍调遣入了第二梯队,正好给了麴义练兵时机。
“报,将军!三公子袁尚求见。”
传令兵急促着跑来,身后不远处又有数骑卷起尘土。
“哈哈,麴将军,袁尚不请自来,还请将军勿要见怪!”
袁尚所骑,本是良驹,若是要越过传令兵,不过轻而易举,只是,袁尚此来,是有收麴义为己用的心思,既要礼贤下士,那自要给足了其人颜面。
袁尚娴熟的停下马儿,再跳将下来,看着麴义身前士卒,不觉颔首笑道:“将军练兵手段,果是不凡,这一支精兵,却要困守此处,真是有些可惜。我知将军是爽快人,我便与将军明说了,如今我受了父亲号令,要北上占了幽州,军中颜良文丑是父亲素来喜爱的大将,我想,若是将军有意,可随我前去幽州,但有所成,袁尚必然不会亏待将军。”
说起来,麴义投效的是袁绍,逢了战事,麴义也全心全意领兵,不思量伤损,只是,休整时候,论起军功,补给,封赏,却是让麴义心中觉得不公,麴义自觉其才,胜过颜良文丑,只因是半途归附,才会不如颜良文丑地位。
此时,见到袁尚随身没有带了几人,又说的坦荡,麴义大抵明白,这是袁尚招揽的意思了,只要答应了袁尚,以后自己就与其父没有了什么关系,完全属于袁尚一系。
众所皆知,袁绍最喜欢三子袁尚,若是投入袁尚麾下,无论兵员补给,还是钱银粮草,当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幽州!
幽州!!!
麴义的败绩,可谓是全受幽州所赐,而去年,韩遂已经在西凉骑兵,直下长安,麴义平生所愿,便是报了当年仇怨,如今厮混了多年,仍没有险要地位,若是不能逆流之上,怕是终身也无机会了。
养兵千日,所求的就是用兵一时。
麴义脑中思量过几番,心中片刻间有了决断,直身正对着袁尚,躬身道:“麴义愿受三公子调遣,为三公子荡平幽州!”
“好!哈哈!麴将军,快快请起,我袁尚不是空口说白话之人,日后,所作所为,将军定能见分晓!嗯,我给将军三日时间整备,三日之后,我与将军,合兵向幽州,如何?”
“无须三日,只要一个时辰,我便能收拾妥当,随三公子行军!”
“哈哈!想来将军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吧,好!等得了幽州,我亲自为将军向父亲请功!”
第二日,袁尚兵分两路,其一沿着涿郡向北,去燕国与郭援呼应,其二,由袁尚亲自领队,以麴义为先锋将,过渤海,接连北上,所去巨马水,至辽西郡。
因身世之故,袁尚虽时有莽撞,又有逢纪随同,为袁尚说起幽州事,自然知晓,这辽西郡是公孙瓒生地,若是说幽州有哪个郡县最不安稳,当属辽西郡,且辽西郡向南可与冀州青州接壤,又将辽东与燕国居中分开,只要占了辽西郡,那便是让幽州首尾不能呼应。
只是,原本志气昂然的大军,刚过了渤海,却被行军所阻。
这支驻军,袁尚也是知道的,当初徐荣带了精锐,来此处防范冀州兵事,随后去了兖州,剩下的不过是些二流三流的辎重营兵,在袁尚的设想中,只要随口恐吓,便能让这支权且做些摆设的杂兵吓破了胆,根本不能起了战事。
然而,袁尚亲眼看到,身为先锋的麴义,被这支杂兵依仗着防势,杀退了两阵。
袁尚能够看出,绝不是麴义没有出力,或是进攻之势不足,而是设防之人,竟是提前做了准备,将这营盘四周,尽数包裹,显然根本没有打算出去。
待到晚间,麴义又组起了攻势,依旧未果,而麴义也因力竭,耳畔被箭矢擦出好大一条血迹。
“张郃?”
袁尚在营盘中,得了探兵回禀,显然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嗯,似乎高览麾下,有这么个叫张郃的校尉。”
逢纪倒是没有袁尚哪般急躁,想了片刻,再向麴义问道:“将军可曾知晓,这张郃是什么来头?”
麴义随意坐着,让人给自己擦拭耳边伤口,一眼就能看出其面上疲惫,听闻逢纪问起,遂即应道:“此人先前也是韩馥麾下之人,本是个军司马,我因与其不在一城设防,只听人说起,张郃擅骑兵,又有一支精锐大戟兵,去年,随同许攸,郭图去过幽州,与刘和议事,因渎职疏忽,险些让许攸丢了性命,不过张郃病重,不能随着归还冀州,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投了徐荣!”
“哼!此人竟然如此大胆!这些…等我捉到他,定让他死个痛快。”
袁尚脸上愤愤,本想说这些投降的,都是两面三刀之徒,忽而想起麴义,才收了口舌,虽然麴义说了大概,袁尚也觉得,既然张郃是投降了袁家,今日竟然阻拦自己,这就是明以下犯上,袁尚心高气傲,如何能受的了这等窝囊气。
徐荣口中呼道:“三公子息怒!我看这张郃,打着破釜沉舟的法子,自断了后路,想要借着哀兵之势,将我们拦下,属下以为,张郃在设防处,定然储备了足够军粮,我们要是与他消耗,怕是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什么分晓,末将觉得,我们既是要去辽西郡,便无需理会这张郃,直向北就好,谅他也不敢走出防势,与我军正面交锋。”
袁尚想了片刻,目色多有些阴晴不定。
此时,逢纪摇了摇头,连声道:“不可,不可,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我们越过了此处,身后的粮草可不能与我们一般通行,那时张郃拦住我们运粮,不用一兵一卒,便会让我们进退维谷。”
麴义再朗声道:“先生,古来攻城略地,多有就食于敌,我听闻去年刘和精兵简政,让百姓得了丰年,正有些积蓄粮食,只要占了辽西郡,这粮草又何须从冀州远道运来。”
“这…..”
逢纪再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过于凶险,依旧摇头,叹道:“我知麴将军效用,可是去年不正是将军短了粮,才被徐荣抓住时机,吃了暗亏,这孤军深入,实为不妥,不妥啊!”
此时,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是望着袁尚,显是让袁尚意决。
袁尚心中,也是许多犹豫,毕竟,眼下争的就是时间,自己这一行人进军幽州,根本没有什么理由,若是占了城还好说,若是被阻拦在幽州之外,等到幽州境内的守军有所防备,怕是这一遭不仅无功而返,也会让刘和与袁绍的联盟土崩瓦解,甚至于,关乎袁尚在袁绍心中的位置!
袁尚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颓然道:“今日就暂且如此吧,让我想一想,明日再给两位一个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