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门教主登门的第二天,约翰·费瑞尔就去了趟盐湖城,托一位熟人给杰弗逊·豪普带了封信。
信中告诉那年轻人事情十万火急,他们父女俩身处险境,让他火速返回。
回来时,费瑞尔的心境轻松了许多。
快到家门口时,他吃惊地发现门前拴着两匹马!更让他吃惊的是他家的客厅里大模大样地坐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面无血色的家伙把腿搭在炉台上,身子仰在躺椅里;另一个面貌粗陋的家伙,则双手插在兜里,傲慢地吹着口哨。
他们见费瑞尔进来了,只微微点了点头。
仰在躺椅里的家伙说:“你可能不认识我们吧。这一位,是屈伯长老之子,而本人就是约瑟夫·斯坦格森。当上帝在沙漠中拯救你们父女俩时,我们就曾同你们一起旅行过。”
另一个家伙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上帝迟早会普渡众生的,虽然他有时做得很慢,但绝不会有什么疏漏。”
约翰·费瑞尔明白这两个人是谁,他冷冷地听着。
斯坦格森又说:“我们是秉承父亲的意思,来让你女儿从我们俩人中选一个的。我只有四个妻子,而屈伯却有七个,自然我比他更需要了!”
“不,斯坦格森!问题不在于我有几个妻子,而是我能养得起几个妻子!我父亲已经把他的磨房给了我,所以我比你更有钱。”
“我的前途比你好,我父亲去见上帝以后我就会拥有他的硝皮厂和皮革厂;那时我就是你们的长老了,在教会中的地位比你更高。”
“那就让小姐来自己选择吧!”
约翰·费瑞尔听着他们无耻的争论,气得七窍生烟,他几乎要用马鞭猛抽他们了!
他大踏步地冲到他们面前,吼道:“你们听着,只有我女儿叫你们来你们才能来,否则我不想在这儿见到你们的嘴脸!”
两个家伙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看,很是困惑,他们以为任何一个小姐都会以嫁给他们这样的人为荣呢!
“听着,”费瑞尔怒不可遏了,“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从门出去,或者从窗户出去!”
他棕色的大手在颤抖,脸也扭曲成了十分恐怖的形状,那两个家伙吓得撒腿就跑。
费瑞尔追出去,挖苦道:“喂,你们俩商量好了跟我打个招呼!”
“你,你蔑视教主,蔑视四圣会!你一定会后悔的!”斯坦格森叫嚣起来。
“上帝之手将重重地惩罚你!”屈伯也叫喊着,“我会亲手要了你的命!”
“那我就先要了你们的命!”
如果不是被露西拦住,费瑞尔就冲回屋子里拿枪去了。
那两个家伙见势不妙,逃之夭夭了。
“无耻的混蛋!”费瑞尔骂着。
“露西,我宁愿让你进人坟墓,也不愿让你进人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家庭。”
“我也这样认为,爸爸!杰弗逊就快回来了。”
这位坚强的老人和坚贞的姑娘非常需要那个年轻人的勇敢与智慧的帮助。
在这块土地上,还没有哪一个人敢于如此公开地不遵从长老的意志的。如果说一点小错就能招致杀身之祸,那么今天这父女俩的所作所为会招来怎样的惩罚呢?
费瑞尔明白,财产和地位在这种时候不起任何作用。以前也有财富和地位都与他类似的人被抓走,所有的一切都被教会没收了。
费瑞尔是个勇敢的人,他可以毫无畏惧地对付已知的危险;但是那种未知的恐怖却令他烦躁不安。
他努力在女儿面前掩饰这一切,而女儿又深深地了解父亲的所思所想,任何东西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斯坦格森那帮家伙肯定会采取什么措施的,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威胁的方式竟会是这样:第二天早晨,他睁开眼睛,发现被单上正对着胸口的位置上钉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
“限29日内悔过,否则……”
这是一句意味深长的威胁,而更直接的威胁是这纸条放置的方式。仆人就睡在外间屋,里屋的门和窗都关得死死的……
他把纸条揉了,什么也没跟女儿说。
二十九天是扬给他的期限中剩下的日子,那双按下大头针的手,可以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要了他的命。
这是怎样一种神秘而又邪恶的力量啊!
第二天早晨的发现更让他震惊。他和女儿正在用早餐,女儿突然指着天花板叫出了声。
在天花板正中,潦草地写着二十八,是用炭棒写上去的。
这天夜里,费瑞尔抱着枪守护着,一夜没有合眼。
早晨起来,发现“二十七”写在了门上。
就这样,每天都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一个催命符般的数字:墙上、地板上、花园门口的栏杆上……费瑞尔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那个写下这些数字的人。
渐渐的,一种宿命的恐惧被这小小的数字威胁着袭击了他的灵魂;费瑞尔日渐消瘦,焦躁不安的情绪主宰了他的日常生活。
他心中惟一的希望就是内华达山中的那位年轻人了。
二十变成了十五,十五变成了十,日复一日,年轻人杳无消息。
每当门外响起马蹄声和车夫的吆喝声时,费瑞尔都会冲到门前去看看究竟。他盼着救星快点来!
五天变成了四天,四天又变成了三天,他彻底绝望了。
单靠他们父女俩想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所有的路口都有人把守,而且山中的情况他也不熟悉……难道只有死路一条了?
宁肯死,也不能让女儿嫁给他们!
老人的这个信念依然十分坚定。
终于有一天,最后的日子来到了。这天早晨,他发现墙上写着二。也就是说第二天就到期了。
傍晚时分,费瑞尔呆坐着,思想仿佛完全停止了。
他死无足惜,女儿呢?他死以后,她能逃出去吗?她会怎样活下去呢?
他深深地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悲哀。
突然,他听见有一种极其轻微的擦地的声音;在静静的夜里,虽然那声音很小很小,但还是清晰可辨的。
声音是从门上传来的!
费瑞尔悄悄地溜了过去,坚起耳朵听着。过了一会儿,那清晰而明确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很轻很轻。
是什么人?杀手?送最后通碟的使者?
费瑞尔的精神快崩溃了,他觉着与其忍受这种无休无止的折磨,还不如一下死了的好。
他刷地一下打开了门。
门外一片宁静祥和的夜色,只有天上的星星在不停地闪烁。一切都和白天没什么两样,更没有什么人影了。
直到一低头,费瑞尔才发现地上趴着一个男人!
他吓得靠到了墙上,用手掐住喉咙才没叫出声儿来。
他第一个想法是:这一定是个死尸或者受了伤的人,可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爬进屋子里来了!
一进屋他就飞快地站起来,轻轻地关上了门。是杰弗逊·豪普!
“上帝啊,你可把我吓死了!你怎么进来的啊!”
约翰·费瑞尔惊魂未定地说。
“先给我点儿吃的,”他哑着嗓子说道,“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喝了。”
他扑向饭桌,狼吞虎咽地吃着上面放着的凉肉和面包。
“露西怎么样?”
他吃了一阵以后这样问。
“还行。”
“那就好。这房子周围布满了他们的人,我只好爬进来了。他们再警惕,也抓不住瓦休湖的猎人!”
约翰·费瑞尔这才恢复了原来的勇气,由于他有了强大的靠山——豪普!
“你让我感到骄傲,能在这个时候与我患难与共的人,不多啊!”
他抓着豪普的手,动情地说。
“是啊,费瑞尔先生。我十分尊敬你,但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陷入困境,在进来以前我也许要思量一下;但是这里面还有露西啊,所以我义无反顾。我们要远走高飞,从此以后,犹他州就没有费瑞尔这家人了。”
“咱们该怎么办呢?”
“明天是最后一天,今晚必须行动,否则就再无机会了。我在山谷中藏了一匹骡子两匹马!你有多少钱可带?”
“两千块金洋和五千块纸币。”
“够了,我还有一点。现在马上就得走!快去叫醒露西,仆人们没睡在这儿,这倒方便了。”
费瑞尔去叫女儿,两个人准备行装去了。
豪普则把所有能找到的吃的东西装进了一个小包,又带了一坛子水;在山里,水是最宝贵的。
费瑞尔和露西已经准备好了;两个人一起走进客厅。两个热恋中的人儿的见面礼热烈而简单,如今的每一秒钟都是宝贵的。
“我们得马上走!前后门都有人监视。咱们从侧窗走;出去以后走上两英里就可以找到藏有骡马的山谷,黎明之前我们就可以跑过一大半山地了!”
豪普表情坚定、声音有力地说。
“天亮前要被他们截住怎么办?”费瑞尔问。
豪普拍了拍左轮手枪的枪把儿,说:“如果他们人很多,我们至少能干掉他两三个,拉上几个垫背的,也不亏!”
费端尔透过黑洞洞的窗口,最后看了一眼那曾经属于自己的土地,这就要永远放弃了啊!
女儿的名誉胜过一切财产,他的心中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寂静的夜,一片祥和;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无垠的麦田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很难想像,这样的环境里会杀机四伏!
然而年轻的猎手进屋时毫无血色的脸,足以说明外面潜伏的危险的程度。
费瑞尔拎着盛钱的袋子,杰弗逊·豪普带着干粮和水,露西则提着她自己的细软,一行三人小心地打开窗户,待乌云遮住月亮时,顺序跳窗到了外面,钻进了小花园。
他们弯腰低头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向篱笆摸去;刚到通向玉米地的豁口旁,豪普一把又把他们俩拽住了。
在草原上狩猎练就了豪普山猫般的听觉,他示意都原地趴下。大家瑟瑟地趴在那里,呼吸都停止了。
就在数码之外的地方,响起了一只猫头鹰凄厉的叫声,不远处立刻有了回应。
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在他们刚才要通过的豁口处,他又学着猫头鹰惨叫了几声,另一个人便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明天午夜,叫三声以后,下手。”一个人吩咐道。
“好!要告诉屈伯吗?”
“告诉他,再让他转告别人。九到七。”
“七到五。”
对完口令,两个人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潜身而去。
他们的脚步声刚一消失,豪普便一跃而起,拉着父女俩飞快地从豁口处进人了玉米地,又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田地。
露西很快就筋疲力尽了,豪普搀着她,尽量不降低速度地向前奔去。
“快,要快!我们正在穿过哨兵的警戒线!”
上了大道,他们前进的速度就更快了。
路上遇到一个行人,他们又赶紧躲回田地中,以免再被人发现。
很快,他们就在豪普的带领下折进了一条崎岖的进山小路。豪普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一条干枯的小溪,他们逆溪而上,来到一处巨石掩映之下的安全地带。
三匹牲口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露西骑上了骡子,费瑞尔背着钱上了一匹马,而豪普则牵着另一匹在前面带路。
高低错落的石径,在巨石与巨石的缝隙中穿行,忽儿遇到悬崖,忽儿又走到了尽头,如果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引路,实在是寸步难行。
虽然路上险情不断,但有豪普引路,再加上几个人精湛的驾驭能力,他们还是能很快地向前的;而且心情特别愉快。
但是,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他们还没有逃出摩门教的魔爪:露西猛一抬头,发现山崖上的一块巨石顶上,立着一个孤零零的哨兵。
几乎在同时,那哨兵也发现了他们。
“那是谁?”
声音凄厉而充满敌意,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十分恐怖。
“去内华达的行路人。”
杰弗逊·豪普一边回答一边去摸枪。
哨兵扣住扳机,用枪口对准了他们。
“谁批准的?”
“四圣会。”
“九到七。”
“七到五。”
豪普想起了在花园豁口处听来的口令,机智地对答上了。
“走吧,愿主与你们同在!”
过了岗哨,前面的路宽阔起来,马可以小跑了。回头一看,还可以望见岩石上的那个哨兵的影子。
他们终于逃出了摩门教的领地,前面就是自由的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