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我认为是这么回事儿……”
“我不赞同你的说法!”
我还正讲着,就被福尔摩斯义正词严地打断了。
我这个人一向自以为还是比较有素质的,可他这次如此看不起我,我实在无法忍受了:
“福尔摩斯,我实在无法忍受你!”
他并没有吭声,而是用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盘子里的早餐。
早餐的旁边是那封信,信皮、信纸都摊在那儿,一览无余。
“这是波尔洛克的笔迹,”他像是在对自己说,“虽然他的字我以前只见过两次,然而我的判断力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这个希腊字母£的上半截写成艺术体,这就是他的字的个性,别人谁也写不出来。既然是他写的信,这就意味着出大事了。”
他的话让我的大脑晕晕乎乎的,脑袋一团糟:
“那,波尔洛克到底是谁呢?”
“波尔洛克绝对是个假名字,华生。那是个诡计多端、匪夷所思的家伙。上次他在信中一针见血地告诉我这是他的假名字,而且说要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找到他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他这个人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身上……一条鲸鱼和一条鲨鱼、一头恶狼和一头狮子,也就是说一个了不起的家伙再加上一个非常凶恶的家伙二者相结合,其阴险与凶残也就可想而知了。”
“华生,你了解莫里亚蒂教授的情况吗?”
“你是说那个身手不凡的恶棍,在黑帮中……”
“华生,你太逗了。”
福尔摩斯又把我的话打断了。
“他在黑帮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员,从来不显山露水。”
我急着一股脑想把话说完。
“太妙了,华生,你现在学得会耍嘴皮子了!你得小心点啊,如果你说他是个罪犯,那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你可就犯了诽谤罪了。”
“这正是这个家伙的狡猾之处。他是万恶之源,是黑帮的灵魂,他甚至可以左右整个民族的命运!然而一般人对他又知之甚少。他凡事不声张,从不为了露脸而蹿到前台来。”
“这样,假如你说他是个罪犯,他就可以借助法庭!让你不得不拿出一年的工资来去赔偿他的名誉损失!”
“他的学术专著《小行星力学》深奥缜密、驰名海内外!你和他站到一起,舆论会毫不犹豫地判断说,一个是信口雌黄的医生,一个是被人诽谤的教授。”
“华生,只要我还活着,终有一天,我会把他们绳之以法的!”
“那一天肯定会到来的!”我脱口叫道。
“当然,要抓住他先得从波尔洛克下手。他站在莫里亚蒂前面,是整个链条之中的薄弱环节。”
“一环薄弱,整个链条就会出问题。”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亲爱的医生,要抓住波尔洛克不放。他还有点正义感,那次给了十英镑以后,他已经给送过两次比较有价值的情报了。那些情报使我们预见并防止了犯罪,而不是在事后去追惩罪犯,对于那个人,我们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
“这封信肯定也属于那样有价值的信,但是现在没有密码。”
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又把那封信摊在了桌子上:
534C21312736314172141
DOUGLAS 109293537BIRLSTONE26
BIRISTONE947171
“这是什么意思呢?”
“密码。”福尔摩斯说道。
“没有密码本,可怎么破解呢?”
“有密码本也没用。”
“为什么?”
“密码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它只能让我感到有意思,而不会成为我阅读的障碍。而这些密码显然不是那个意义上的密码,它们是某一本书某个页码上的某个词。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是哪一本书。”
“可里面怎么还有DOUGLAS和BIRLSTONE呢?”
“由于那本书上没有这两个词儿。”
“他怎么不把书名告诉我们呢?”
“聪明的华生医生,以你的智慧会把密码信和破解密码信的方法放在同一封信里吗?一旦信投错了,那可就要暴露无遗了!”
“只有像现在这样,放在两封信里,才更保险。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马上就要到来的第二封信里,一定会告诉我们那本书的书名,甚至会是那本书!”
果如福尔摩斯所言,几分钟以后,仆人小比利又送来了一封信。
“同一笔迹,”福尔摩斯一边拆信一边说,“还有签名!华生,太棒了。”
然而很快他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真让人失望,但愿波尔洛克不会出什么事儿!”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他开始怀疑我了,我处境危险,恕不能继续效力。我刚把密码索引装入信封,写上地址,没想到他竟走了进来。虽然我赶紧盖上了,可从他的眼神里还是能看出怀疑来。请连同上函一起焚毁。
弗莱德·波尔洛克
福尔摩斯拿起信来,下意识地望着壁炉里的火苗儿。
“也许他是由于‘心怀鬼胎’而神经过敏吧。”
福尔摩斯说。
“他说的那个他,就是莫里亚蒂教授吧?”
“对。在他们的语言中,‘他’是专指教授的。”
“他能把波尔洛克怎样呢?”
“什么样的后果都不会出人意料,所以波尔洛克才被吓破了胆。你看,信封上的字清楚而有力,那是他来以前写的;而信纸上最后几个字就非常潦草了,那是他在敲门时写的。”
“干脆就先别写,放下去开门好了!”
“他是怕我不明白原因而对他不满。”
“哎,”我拿起第一封密码信,说,“明知这里面有极其重要的消息,可就是不明白它的具体内容,真让人着急。”
福尔摩斯推开那一动未动的早餐,点燃了他的思考的伴侣——烟斗。他向后一仰身子,望着天花板说:
“密码的背景是一本书,我们由此出发推理一下吧!”
“这可是个没有把握的出发点啊!”
“那就再缩小一点范围。你看有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没有。”
“未必。开始是一个534,对吧。假定是密码所由出之的那本书的页码数的话,那可就是一本很厚的书了。好了,我们有了一点进展!华生,你看这么厚的一本书,它有可能是哪一类书呢?第二个密码可是C2啊!”
“那一定是第二章了。”
“不一定。页码总数都有了,还有指出章节数的必要吗?如果534页还是第二章的话,那它的第一章也太长了。”
“那一定是表示第二栏!”
“高见,今天早晨你的表现十分出色。如果不是第二栏的话,那我们可真要误入歧途了。”
“这是一本很厚的书,每一页都分成两栏来排,每一栏都挺长,由于还有一个密码是293。还有呢?”
“到此为止了吧。”
“不,华生,让你的智慧再放射一次光芒吧!想一想,他在第二封信中说要把这本书的线索告诉我,这说明他认为我找到这本书不太难,这是一本常见的、普通的书。”
“有道理。”
“一本厚书,里面分两栏排印,很普通。”
“《圣经》。”我兴奋地叫道。
“很好,华生。不过,他不会想到黑帮分子手边一般不会有的书;而且《圣经》的版本很多,薄厚不一,页码不一。这应该是一本版本统一的书,他的534页和我的534页一模一样。”
“那是什么书呢?”
“版本统一,个个都有。”
“萧伯纳的书!”
“萧伯纳以文字简练著称,他的词汇量不大,用来传递信息的选择性也就很小。基于同样的理由,词典也不大合适。”
“那么,是年鉴!”
“太棒了,华生!年鉴!惠特克年鉴,是一本常用的书,两栏排印,开始词汇简单,后来复杂!”
福尔摩斯从写字台上抓起年鉴迫不急待地翻到了第534页,第二栏写的是英属印度的贸易及资源问题。
“华生,你来记录。第13个字是‘马拉塔’,嗅,这个开头不大妙;第127个是‘政府’,这个词儿离莫里亚蒂教授和离我们一样远。看下边吧,这个‘马拉塔政府’干了些什么呢?哎,下一个字是‘猪毛’。完了,失败了。”
幽默的语气也掩饰不住福尔摩斯的恼怒和失望,我看见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望着炉火,一筹莫展。
突然,福尔摩斯叫了起来。他奔向书橱,抽出另外一本年鉴来。
“华生,咱们吃了赶时髦的亏了!今天才1月7日,咱们就买了新年鉴,而波尔洛克所依据的更可能是旧年鉴!”
“好了,看534页,第13个字是‘There’,好!第127个字是‘is’,There is,太棒了!”
福尔摩斯两眼放光,细长的指头轻轻颤抖着,往下进行。
“‘danger’,太好了!华生,记下来,你看,‘There is danger-may-come-very-SOOll-one’(危险即将来临),下面是‘Dous-’,再往下是‘rich-country-FlOW-at-Biflstone-House-Birlstone-conti-dence-is-pressing’(确信危险即将降临富豪道格拉斯身上,他现住伯尔斯通村的伯尔斯通庄园,十万火急)。”
“噢,华生,推理的乐趣你感觉到了吗?如果商店里有桂冠这种商品的话,我一定会叫比利买一顶来。”
我将破译出来的那一行字,草草地写在了一张大纸上。
“这种表达方式十分古怪。”我说。
“不,应该说绝妙异常。很难在一本书中找到十分贴切的表达寄信人的意思的词,有些东西就只能靠收信人的智慧了。信的意思十分清楚,这帮家伙盯上了一个叫道格拉斯的富绅,他确信——由于没有找到这个词儿(confident)便用‘信任’(confidence)来代替——事情十万火急。”
“这是我们分析的成果。”
福尔摩斯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他会为自己的成绩而高兴的。当比利把苏格兰场的警官麦克唐纳领进来的时候,他依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麦克唐纳身材高大,面貌端正,他沉默的嘴唇和深邃的目光都显示着力量与智慧,一口浓浓的阿伯丁港口音使他的伟岸平添了几分朴实的色彩。
福尔摩斯已经帮他办了两个案子了,两个案子办得都十分成功。福尔摩斯的报酬就是享受推理与分析的快乐。
这位颇有成就的苏格兰场警官对他的业余同行非常尊重,一遇困难,必定虚心求救。
平庸之辈往往看不到别人的长处,而有才干的人却往往能慧眼识珠。
名扬国内的麦克唐纳警官并不认为向享誉欧洲的侦探福尔摩斯先生请教问题是一件有辱身份的事。
不善交际的福尔摩斯对这位高大的公务人员也颇有好感,每次见到他都面带微笑。
“早啊,麦克先生。又有案子了?”
“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案件对您来说称不上是什么坏事吧!”
警官一边笑着,一边说。
“谢谢,我不抽烟,来一小口酒,对一个行路者来说倒十分合适。我得赶紧走,你知道,到现场越早越好……”
他突然停下了话头,吃惊地望着桌子上那张破译密码的纸,叫了起来:
“道格拉斯!伯尔斯通!福尔摩斯先生,怎么回事儿?你们怎么知道的,太奇怪了!”
“这是我和华生医生从一封密码信中刚刚破译出来的。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警官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吃力地说:
“今天早晨,道格拉斯先生在伯尔斯通庄园被人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