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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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四个签名:樱沼惨案

晚间十一点。

云雾已经散尽了,月亮露出了半圆的脸,四周的天空出现了一派睛和的夜景。

舒尔托手里拎着车灯,为我们引路。

樱沼别墅的周围是高高的石墙,借着月色,可以看见墙头上插了许多破碎的玻璃片,给人一种阴森可怕的感觉。

我们来到一扇不太大的铁门前面。

秃子敲了两下铁门,里边即刻就飞出一个粗暴的声音:

“谁呀?”

“我,麦克默多。别人会来吗?”

里边的人一边嘟哝一边哗哗啦啦地找着钥匙。不一会儿,铁门开了,出来一个个头不高但却很结实的男子。他提着灯笼,脸上满是狐疑。

“哦,塞笛厄斯先生啊,把他们带来了?对不起,没有主人允许,我不敢把他们放进来呀。”

“什么?麦克默多——怎么回事?昨晚上我跟我哥说好的。”

“先生,他今天一整天就没出屋子,我根本没见他的面儿。这儿的规矩严,您也知道。您可以进来,他们不成!”

当下,秃子被噎住了,看看我们,他感到十分尴尬:

“你怎么这样?我担保还不行?何况这有位小姐,你让她深更半夜地等在墙外边?”

看门人仍坚持己见:

“实在对不起,先生,我不能失职呀,而且我没见过他们。”

福尔摩斯和和气气地问道:

“麦克默多,你真没见过我?四年前在爱里森场子里跟你打过三个回合的业余选手,你不会忘吧?”

拳击手恍然大悟:

“哎哟!夏洛克·福尔摩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看看,这么老半天你怎么也不早说呢?你要是给我一拳,那拿手的一拳,我早就认出你来了!你这个天才的拳击手,怎么就不练下去了呢?”

福尔摩斯听了这话便朝我说:

“你瞧,我一旦失业的话,就去打拳。我这位拳友不会把咱们拒之门外的。”

拳友的态度缓和下来了:

“都请进吧!对不起了,怪我有眼无珠——塞笛厄斯先生,原谅我,我也是受命于人嘛,原谅我。”

走过一条石子小路,又穿过一片空地,便看见了一所方方正正的大房子。房子周围有些树,树枝蓊郁,在月光下摇曳着,显露出阴森的气息。月光明晃晃地照出房子的一角,那顶层上的玻璃窗也就闪亮而耀眼了。

不言而喻,这里空旷偏僻而瘆人。

塞笛厄斯全身都不自在,手里的灯由于颤抖而发出响动。

他结结巴巴地说:

“哎呀——这儿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要不,他的窗户该亮着呀?我昨晚已给他打过招呼了呀……难道……说好了的嘛……”

福尔摩斯则警觉地问:

“平时他总是这样大门紧闭吗?”

“对,他跟我爸一样,戒备心强。我爸也喜欢他,平时爱跟他说话聊天。哦,看,那是我哥的房间。那光是月亮照的,没有亮灯。”

福尔摩斯看了一下说:

“对,没有亮灯,不过门房里有灯光。”

“啊,那是女管家的住处,博恩斯通老太太;走,咱们先去问问她。对了,你们先等一下,我先进去告诉她一声,要不,她会害怕。哎哟,那是什么?”

他当下就举起了灯,由于手在颤抖,灯光也是晃晃悠悠的。

摩斯坦小姐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也停下了脚步,紧张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有一个凄惨的声音特别清楚也特别可怕的从漆黑一团的大房子里传出来,是女人的惨叫。

塞笛厄斯一激灵:

“这是博恩斯通老太太,这里只有她一个女人。请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只见他跑到门房前边,用一种特定的习惯敲了两下门板。立时,就有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迎了出来,她那神情特别像见了久别的亲人:

“哎呀,我的天啊,快进来,塞笛厄斯先生,正念叨您呢……”

她又关上了门。

福尔摩斯拿着秃子留下的灯,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仔细查看地形和大垃圾堆。

摩斯坦小姐站在我的身旁,我们的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说来也够奇妙的,我俩彼此并不熟悉,甚至在前一天还没见过面,但在困难与愁苦之时,我们的心靠在了一起。这就是爱情!爱情给了我们力量。

她环顾着四周对我说:

“这地方真够怪的。”

“仿佛全英国的鼹鼠都到这里来了。我只在白莱特附近的山区看见过这么多的鼹鼠!当时很多探矿的人在挖地。”

“这里的地也是被挖遍了的,寻找宝箱,六年啊。”福尔摩斯含讥带讽地说。

就在这时,那门房的门突然就打开了。

只见秃子蹿了出来,双手挥动着,十分恐慌地喊道:

“我哥准是出事了!吓死我啦,我简直活不下去了。”

看上去他没说假话,他的脸颊已没有半点血色,双腮在不停地打颤,失神的眼睛在闪烁不已,那种失魂落魄的神态就像是孩子被吓坏了似的。

福尔摩斯斩钉截铁地说:

“咱们进屋去!”

秃子也随声附和:

“快进屋去,快进屋去!我是没主意了!”

我们便进到门房中。

老太太正在房子里焦躁不安地打着转,当她看到摩斯坦小姐时,似乎是见到了救星:

“我的天呀!见到你这样的温情和善的姑娘真不容易。看见你,我心情好多了!这一天,可把我给憋屈死了。”

摩斯坦小姐安慰了她几句,她的情绪平缓下来了,语调也低沉了许多:

“我家主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跟我搭话。整整一天,我都在这等着他叫我。他这个人啊,爱独自呆着,这倒不假。可一天了呀,我不放心,一个钟头前我上楼去看动静,从钥匙孔里我望见了他的脸,哟!塞笛厄斯先生,您得亲自去看看。十年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脸色!”

福尔摩斯领着秃子上楼了。前者安静而沉着,一边走一边又借着灯光用放大镜看楼梯棕毯上的泥印子。后者却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架势,双腿都软了,牙齿都发出嗒嗒的声响。如果不是我在后边扶着他,他肯定走不上去。

摩斯坦小姐没有上楼,她留在门房陪那惊魂未定的老女仆。

上了三段楼梯之后,就来到了走道前。只见右面墙上挂着一块印度挂毯,左边是三个房间。

福尔摩斯不慌不忙地往前走,而且仍是边走边查看所有迹象。

我和秃子紧随其后,似乎怕被丢下似的。

走道上映出了我们长长的身影,黑黑黝黝的,很是吓人。

我们来到了第三扇门前。

福尔摩斯用力敲门,哨哨哨,屋里却没有回音。他只好转动门把手,并使劲推门,可仍是无济于事。

我们把灯凑近门缝,仔细一看,原来里面的锁栓又粗又宽。

只有钥匙孔半开半闭着。

福尔摩斯蹲下身子往房里观看,但他倏地站了起来,他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情形我一向没有见过,对于颇有经验的他来说,有什么场面会出乎意料呢?

只听福尔摩斯说:

“华生,挺可怕的,你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对住锁孔,往里细看,眼前的景象吓得我目瞪口呆。

轻柔的月色之中,似乎是一张脸挂在黑暗里;脸正对着门口,身子隐在暗影里。

这张脸和塞笛厄斯的一模一样,也是光头,也长着一圈红发,可是他却面无表情如同死人。仔细再看,他又像是在苦笑,呲着牙,咧着嘴,仿佛魔鬼降世,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回过头来找他的孪生兄弟。

塞笛厄斯依然在我们身边打着哆嗦。

我问福尔摩斯:

“怎么办?真可怕!”

他当即立断:

“把门弄开!”

话音未落,他就运足了力气踹门。咣哨,门依然没有弄开。

我俩合起来朝这扇门猛撞。

砰的一声,门锁断了。我们俩冲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跟化学实验室差不多。对门的墙上排着许多烧瓶,桌子上有试管、酒精灯以及蒸馏器,墙角还放了个大箩筐,里边似乎是装酸类的药瓶子。其中有一瓶碎了,流出许多黑色药水。

整个房子里弥漫着一种沥青的气味。屋子的另一边有一堆大板子和泥灰之类,还有架梯子立在那里。顺着梯子往上看,天花板上有一个大洞,足以能钻进人去。梯子的下面,盘绕着一大团绳子。

房间的主人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只见,他的脑袋歪在左肩上,脸上留着狰狞的笑意。

他的尸体已经僵冷了,看来他死了好长时间了。

奇怪的是他的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手边是一个怪模怪样的木棒子。木棒子是棕色的,做得十分粗糙,头部用粗麻线绑了一块石头,就像一把原始人用的锤子。

锤子的旁边有张破纸,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上草草地写着字。

福尔摩斯拿过这张纸看了看,又递给了我。

“你看。”他特别地强调了“看”字。

借着灯光,我看见上面写着“四个签名”。

我禁不住惊恐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在检验尸体,听见我问,他回答说:

“谋杀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来看!”他指着死者的耳朵上方,那里扎着一根黑色的长刺。

我说:

“看样子是荆刺。”

“对。你把它拔下来,小心点,上面肯定有毒。”

我小心地拔下了这根带毒的长刺,再看那头皮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真是一种绝妙的杀人方法。

我不由自主地说:

“怪了,我有点糊涂了。”

福尔摩斯却说:

“不怪,已经差不多了;再弄清几个问题,真相就大白了。”

从撞开门到现在,塞笛厄斯一直站在门口。他在那打着颤,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在感叹哥哥的不幸。

突然间,他尖叫起来:

“宝贝全丢了!准是他们抢走了!看,就是从那个洞口,是我帮着哥哥搬下来的。唉!我亲眼见的,昨晚还好好的呀!下楼时,我听见他锁门的声音……”

“昨晚几点?”

“十点。哎呀,他怎么死了?警察来了之后肯定认为我是杀人犯,这事真让我洗不清了。哎,你们两位不会怀疑我吧?我要真害他,还请你们来干什么?哎呀!天哪!天哪,我真要疯了!他真就痉挛起来了。”

福尔摩斯赶紧劝他,一边拍打他的双肩,一边亲切地说:

“舒尔托先生,别害怕,别紧张,我们都不会怀疑你的。听话,你赶紧坐车去报警,我在这替你看着。”

秃子没话可说了,眨了眨眼,瞅了瞅福尔摩斯,便去报警了。

黑暗之中,我能听见他下楼的脚步,沉重而又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