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正权
水在床头柜上,面包在床头柜上,电话也在床头柜上,昔昔对娘挨个点了一遍,还缺什么您说啊!
娘不缺什么,娘缺一双能动弹的腿,娘欠了欠身子问昔昔,小昔你这是要出去?
嗯,出去,有点急事!昔昔使劲点了点头,不使劲娘是不会相信的,娘病了十几年,躺了十几年,都成精了。
好吧,你把门带上,我怕风!娘说。
房间里哪来的风啊,昔昔笑,不过关门倒正合她的心思。关上门她可以在客厅里放心大胆看会儿电视,放心大胆打 声呵欠,天天围着老娘转,她想轻松一会儿,哪怕就一小会儿,也行!
都说五十岁是知天命的年龄,可昔昔四十八了,还不知道自己天命究竟是什么样的!
轻松得起来么?儿子上班后,基本不着家,不到三更半夜喇叭响你根本难见他的人影。
喇叭响是因为他懒得下车开门,要等昔昔开了门,他才一溜烟把摩托车开进客厅,他们住一楼,摩托车放院子里面 有贼惦记。
铁都有人惦记,自己咋就不如一堆铁呢?昔昔摇摇头,打开电视机,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眼睛盯在荧屏上,思维却 开始走神。
男人除了下死力做事,啥也不吭一下,你病了也好冷了也好饿了也好,他只会拿眼看着你,一个劲抽烟,抽完了从 口袋里往外掏钱。钱是用血汗挣来的,他掏得很认真,一张张地点,点一下手指头哆嗦一下,像割身上的肉。难为 他了!结婚时一精精壮壮的小伙子眼下已成一干瘦小老头了,那肉究竟叫谁割了去,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都是叫儿子给磨的!她迷迷糊糊地想,娘的病也磨人,但磨的只是昔昔她自己。他是入赘来的男人,虽说有一个女 婿半个儿一说,可毕竟差了半个,不如做女儿的贴心。女儿是娘的小夹袄呢!眼下,她这个夹袄夹得都快生霉了。 她把手里的遥控板一按,胡乱调起台来。
这有点像儿子,儿子看电视,从来不正正经经看,握着遥控板左一下右一下地按,为这父子俩差点动了手。
那天,儿子又在调台,男人火了,到底你想看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儿子说,我喜欢不行啊!
男人说喜欢当然可以,可你买电池的钱都没见拿回来一分,还好意思说喜欢?
这话伤着了儿子的自尊,儿子上班就这德性,一个月不到,跳了三回槽,好像天底下就没满他意的工作。
要见钱啊,简单,我上街抢去!儿子气呼呼顶了句。
男人不敢做声了,儿子要真是去大街抢钱,他这辈子算白操心了。男人就嘀嘀咕咕了一句,你哪一百年才不用老子 惦记啊!
儿子不领情,我要你惦记了吗?真是的!
昔昔想到这,忽然苦笑了一下,想了想,摸出手机,按下了儿子的号码,偏偏,电话里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姑娘很温 柔地提醒,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欠费停机!
都这么大的人了,手机欠费也不知道,得让人担心到什么时候啊!发了会儿呆,她从柜里摸出一百元钱,出门,在 街对面的移动网点替儿子充了话费。
拿了缴费单,昔昔觉得好像一下子和儿子距离贴得很近很近,近得暂时可以不为他担心了!
慢吞吞打开防盗门时,客厅里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正一阵赶一阵响个不停。
昔昔的电话很少响过,除了男人就是儿子打。男人怕花钱,基本不打,儿子倒是打,一干坏事要找娘伸手就打过来 了。
莫非儿子又犯事了?昔昔一把抢了电话就接听,里面却不是儿子急惶惶的声音,是娘的!
昔昔一下子挂了电话,浪费话费呢这是!人跟着就冲到了娘的卧室门口,娘一定是要大便了才打电话的。一般小便 娘都会忍着,忍到她进房时才说的。为这事,娘一天到晚尽量少喝水,少进食,久病床前呢!娘知道深浅的。
进了门,娘却没憋出一身难受的样子。
昔昔俯下身子,娘您有事?
娘说,也没啥事,我怕你凉着,提个醒!
凉着!好端端的咋会凉着?昔昔奇怪了,莫不是娘躺久了,思维也走了岔路。
前一会儿我还听你在外面打呵欠,后来就没动静了,想来你是困着了!娘瘪了瘪嘴说。
困着了就会凉啊,真是的!昔昔埋怨了一句。
可,可我听外面好像下雨了呢?娘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偏过头,娘是担心啊!
下雨,有吗?刚才出去还好端端的天!昔昔转身来到了客厅,老糊涂了这是!正心烦呢,一声炸雷响起来,吓了她 一跳。电视荧屏上,一阵又一阵的雷雨在画面上翻滚交织着!
昔昔一下子懵在那儿。
跟着眼里有泪光奔涌出来,原来自己也是有人惦记,有人担心的啊!
擦了把泪,昔昔重又走进卧室,冲娘轻言轻语说,娘,真的下雨了呢,来,我给您把杯子的水换成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