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国军
母亲一直嚷着要给我做件衣服，她不是嫌我的衣服太贵，就是嫌不好看。既要穿得体面，又要好看，这是母亲带我 出发前讲得最多的一句话。
母亲学过缝纫。我和父亲身上的衣服，大都是出自母亲的手。年轻时的母亲，手艺在乡里是出了名的好，来找母亲 的人是络绎不绝。生意好，回报自然就高，母亲却把钱都存在她的小柜子里。年幼的我总是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要 把钱存起来，要知道，家里当时很缺钱。更纳闷的是，父亲从来不问母亲要，纵使没钱买酒了，父亲也宁愿把水当 酒喝。
谜底终于在年底揭开，那天，母亲突然对我们说：“给你们买布料做衣服去。”牵着我和哥哥的手，母亲带我们来 到了镇上。从家到镇上，我们走了整整三个小时，但没觉得累，因为远方有希望。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父亲早把饭煮好，望着母亲摊开的一大堆衣服，父亲的脸上充满了笑意：“这个年终于过 得有点意义了。”母亲赶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都穿上了新衣服。
去走亲戚的时候，我们的亮相立即引起了玩伴们的惊叹：“你新衣服真漂亮，是在哪里买的啊？”
“不是买的，是我妈妈做的！”我自豪地说。
“你妈妈真了不起！”看着伙伴们一个个流露着的羡慕神情，我开心地笑了。以后，只要是重大节日，我一直都穿 着，直到上大学后，才依依不舍地脱下。
因为路途遥远，我四年只回过一次家，毕业后便去了福建，我一直挂念着家里，希望能回去看看。在老总的“开恩 ”下，我请了半个月的探亲假。父亲知道消息后，告诉我：“你母亲很高兴，她说这次一定要再给你做件新衣服。 ”刚回到家，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卷尺来，一边唠叨着我瘦了，一边给我量尺寸。
母亲决定再次带我去镇上。依然是走路，曲折的山路。忽然想起这些年母亲所受的苦，忍不住悲从心来，这就是我 的母亲啊，一个生活在极端贫困中的母亲，却用她的身体力行，教孩子如何品味着生活里的清凉和甘美，这是何等 的用心良苦啊！
“新衣服尺码大了些，真是老了，眼力也差了。”这是母亲做好衣服的第一句话。我低头抚衣，“大吗？不大，正 好合身，这样穿着才舒服。”怕母亲不信，我还特意在房间跑了一圈，以证明我穿着是多么合身。母亲起初还有些 愁眉苦脸，看着我这么开心，她也跟着笑起来。晚上，从来不沾酒的母亲突然拿起酒杯，兴奋地和我碰杯。
离开家的时候，母亲说：“要是觉得热，你就脱下来。”我摇摇头说：“我才不脱呢，我要天天穿着它，穿着，我 就能想起我敬爱的妈妈，我工作起来就格外有劲。”
我说的是实话，回到公司后，当得知这是我六十岁的老母亲亲手做的衣服时，从来没有人觉得衣服大了，他们的眼 里，有的只是羡慕和欣慰。
那件大了一个尺码的衣服，我天天都穿着，我知道我穿的不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衣服，而是一种至深至纯的人性之 爱。尽管，我从没说过我爱他们，但这种幸福，却早已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