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榭飞花
母亲是在深秋突发脑溢血的。那个萧瑟的季节,我们的心跟着瑟瑟发抖,生怕母亲会在那个秋天,像一片弱不禁风 的叶子,离开枝干,离开我们。
医院里到处都是惨白的颜色,让我们不寒而栗。我们不敢想象母亲的离开,我们千呼万唤,母亲却始终没有应声。 母亲入院已经晕迷了100多天,先后在多家医院救治,一直没有醒来。其间,许多亲戚朋友都劝父亲别折腾了,那点 退休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即使救活母亲也是“植物人”一个,但我们却坚持治疗,在药物治疗的基础上,父亲还 请人对母亲进行针灸、按摩等中医治疗。但效果并不是十分明显。
在国外的姐姐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怕见不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我们守在母亲床前,泪眼婆娑,除了祈祷之外,别无 他法。父亲在短短几个月头发全白了,憔悴得让人心疼。我总是尽可能抽出时间来医院陪护母亲,让父亲回家休息 。父亲却坚持在母亲身边,一刻都不离开。他说要让母亲在醒来的那一刻,第一眼就看到他。父亲和母亲一辈子没 有离开过,哪怕仅仅是亲戚家有个大事小情的,也是老两口一起去。做饭的时候,父亲负责烧火,散步的时候,父 亲总是走在母亲的左边。一辈子与母亲形影不离的父亲更让我担心,如果母亲有什么意外,父亲也不会在人世待得 长久,所以我们都急切地盼着母亲能醒过来。每日每夜不停地在心底祈祷,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有一天,父亲握着母亲的手,竟然轻轻唱起了歌。我们以为父亲的精神出了问题,父亲说,你妈妈最喜欢听我唱歌 ,我想唱给她听。我们知道,父亲是想用歌声来唤醒母亲。父亲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唱《牵手》……一首接一 首地唱,在那个秋天的病房里,父亲的歌声感染了每一个人。
我坚持为妈妈做按摩,姐姐趴在床头跟母亲说话。父亲就一直给母亲唱歌,唱着唱着,父亲发现母亲眼角流出些许 的泪水。这是多么鼓舞人心的眼泪啊,这个时刻,它比菩萨的圣水还重要。母亲的泪水坚定了父亲要用歌声把母亲 唤醒的决心。于是,在那个秋天的病房里,常常能看到这样的情景:父亲不停不停地唱着歌,我和姐姐在一旁拍着 手,扭动身躯,给父亲的歌声伴舞。父亲的嗓子唱哑了,我们的手拍疼了,但我们依然每天都坚持着,我们的歌声 和舞蹈,让病房里的人感动得直掉眼泪。
或许是我们的真诚感动了老天,奇迹终于在五个月后发生了。母亲已经能够清楚地辨认自己的亲人,尽管讲话尚有 些含糊不清。慢慢地开始撤掉了胃管、气管和氧气管,腿脚能够活动,但是意识尚处于嗜睡与浅昏迷状态。而此时 ,父亲的嗓子已经很难说出话来,医生诊断是声带损伤。望着父亲和儿女们憔悴的样子,母亲声泪俱下,一家人紧 紧拥抱在一起。母亲说,那些日子里,虽然无法表达思想,但她一直都能感受到我们唱歌、跳舞,她一直在用她的 呼吸为我们伴奏。父亲则沙哑地说,只要知道你还活着,知道你还能喘气还能呼吸,我们就有了奔头有了希望。
父亲终于用歌声唤醒了母亲,母亲也用她均匀的呼吸为爱做了有力的伴奏。当人们纷纷在电视剧、情感类报刊杂志 等等或虚构或真实的故事中,为爱寻找某种注解的时候,我在父亲和母亲身上,感受到简单而朴素的爱,它让我懂 得,只要爱着,哪怕只是一次简单的呼吸都令人欢欣鼓舞。
父亲的嗓子里发出的每一个音符,母亲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滴眼泪,都是一声声爱的呼唤。原来爱是如此简单:只要 你还能呼吸;原来爱是如此单纯:我用呼吸为你们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