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和迦勒沿着陡峭的山坡走着,朝拿撒勒村庄走去。山的表面都是岩石,与其说他们是走着不如说是滑着下的陡坡,一路上激起一阵阵灰尘。他们往下,地势不断发生变化,岩石地变成野草地、变成稀疏的棕榈树地,然后变成真正的草地。他们最终发现自己在一片橄榄树林中,走在一排排橄榄树间,他们继续往前走,朝村镇走去。
凯特琳近距离看着这些树枝,看到了数不清的小橄榄结在树上,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她惊奇于它们竟如此美丽。他们越接近村镇,这些树长得越茂盛。凯特琳向下看,从这里可以很好地鸟瞰整个山谷和村镇。
一座小小的村庄散落在巨大的山谷之间,拿撒勒几乎不能说是一座城市。这里看起来只有几百户居民,只有一些规模很小、一层楼高、石头建造的房子。有几座房子是用白色石灰岩建成,远处,凯特琳可以看见有村民在城市周围的巨大石灰岩矿场上用铁锤敲打岩石。即使在这里,她也能依稀听见他们锤子敲打发出的声音,能隐约看见敲打的石灰岩灰尘升在空中。
拿撒勒被一堵低矮、弯曲的石墙围着,墙大约十英尺高,即使在这个时代里看着也很古老。城墙中间是一座宽敞、开着的大门。门前没有守卫,而且凯特琳觉得也没有必要有守卫——毕竟,这只是一座小镇,而且四处荒无人烟。
凯特琳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个时代和地方醒来,为什么是拿撒勒?她回忆着,努力想起自己知道的关于拿撒勒的知识。她模模糊糊记得曾经学过关于拿撒勒的一些东西,但是她记不清了。为什么是在一世纪?从中世纪苏格兰到这里真是一个巨大的跨度,她发现自己开始想念欧洲了。这片新的风景,有着棕榈树和沙漠地的炎热,让她觉得如此异域和陌生。凯特琳无比想知道斯嘉丽会不会在那些墙里面。她希望着,祈祷着她会在那里。她需要找到她,她绝不会放弃的。
凯特琳和迦勒一起穿过小镇围墙的大门,带着巨大的期望走进去。一想到可能找到斯嘉丽,想到可以弄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降落在这个地方开始他们的这趟旅程,她就感到心在怦怦直跳。他父亲会不会在里面,等她?
当他们走进小镇,他们被它的生机勃勃惊到了。街上到处是孩子在奔跑、尖叫、玩耍;还有狗、鸡到处乱跑;羊和牛共同在街道上悠然漫步。几乎每户人家外面的木桩上都拴着一头驴或一头骆驼。村民穿着古老粗糙的束腰外衣或长袍,头顶着装着货物的篮子悠然地走在街道上。凯特琳觉得自己仿佛钻进了时光机里。
他们沿着狭窄的街道走着,走过一间间矮小的房子,走过用手搓洗衣服的老妇,人们纷纷停下来,盯着他们。凯特琳觉得他们走在这些街道上肯定显得非常格格不入。她低头看见自己的现代装扮——一身黑色皮革战斗服,她想知道这些人会怎么看她。他们肯定以为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星人。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在经过的所有房子前,有人在准备食物,有人在卖商品,有人在做手艺。他们经过了几个木匠家庭,有男人坐在房子外面,锯木头、捶捶打打,做一些床架子、梳妆台、犁地的木轴子的零件。还有一户人家前,一个男人在建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有几英尺厚,十英尺高。凯特琳意识到这是一个用来将人钉在上面处死的十字架,她打了个寒颤,然后看向别处。
当他们转弯沿着另一条街走时,发现这个街区到处是铁匠。到处是铁砧和锤子,金属碰撞的声音响遍街道,铁匠敲打铁器的声音此起彼伏,相互呼应。泥土的炉子里火烧得正旺,上面架着烧红的金属,这些金属被锻造成马蹄铁、剑、以及各种金属制品。凯特琳看到了有孩子的脸,这些脸被烟熏得乌黑,他们坐在父亲旁边,看着父亲工作。看到这些孩子年纪轻轻就要工作她感到很难过。
凯特琳四处寻找斯嘉丽的影子,寻找父亲的影子,寻找任何他们可能会在这里的蛛丝马迹,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们拐进另一条街,这条街到处是泥瓦匠。这里,人们正在切削制造巨大的石灰岩块、手工艺雕塑、陶器,以及巨大、平整的压床。开始,凯特琳并不知道这些压床是用来干嘛的。
迦勒走过来,用手指着。
“这些是酒压床。”他读出了她的想法,说,“和橄榄油压床。他们用这些来挤压葡萄和橄榄,榨出葡萄酒和橄榄油。看到那些曲柄了吗?”
凯特琳凑近去看,赞叹着这些技艺、这些长长的石灰岩平板、这些金属齿轮的复杂工作。她惊叹于这些机械工艺的精良和复杂,惊讶这些竟出现在这个时代和地方。她也震惊地见识了古老的制酒工艺。现在,她在这里,在几千年前的过去,而人们依然可以造出一瓶瓶葡萄酒、一瓶瓶橄榄油,就像他们在二十一世纪里制造的一样。她看着这些玻璃杯缓缓注满葡萄酒和橄榄油,看到这些酒和橄榄油和自己曾经喝过用过的一模一样。
一群小孩从她身边跑过,相互追逐,嬉笑,他们这么做时,一阵阵灰尘扬起来,落满凯特琳的双脚。她低头,看见村子里的路并没有铺东西,她想,这也许是因为村子太小没有足够的资金铺路。而且她还知道拿撒勒有什么东西非常出名,但是她很懊恼想不起来是什么了。她再一次,因为没有多花些精力学习历史而想踢自己几脚。
“这是耶稣生活的村庄。”迦勒读出了她的想法,说。
他又如此轻易地读出了她的想法,凯特琳又觉得脸红起来。她对迦勒没有什么隐瞒的,但是,她仍然不想他读出自己的想法,特别是如果她在想着自己有多爱他的时候——被他读到会让她感到难为情。
“他生活在这里?”她问。
迦勒点头。
“如果我们是来到了他生活的时代的话,”迦勒说,“显然,我们在一世纪。我能从他们的穿着、周围的建筑判断出来。我曾经到过这里一次。这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地方和时代。”
凯特琳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
“你认为他——耶稣,现在有没有可能在这里?就在附近?在这个时间和地方?在他的村庄里?”
凯特琳几乎无法想象。她试着想象自己转过街角,随时会遇见耶稣走在街上。这真是不可思议。
迦勒皱了皱眉。
“我不知道。”他说,“我感觉不到他在这里。也许我们错过了他。”
凯特琳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大吃一惊,以一种全新的敬畏的眼光看着周围。
他会在这儿吗?她想。
她说不出话了,感到他们的使命更加重大得多起来。
“他也许,在当下,在这个时代中。”迦勒说,“但是不一定在拿撒勒。他经常旅行——去伯利恒、拿撒勒、迦百侬,当然,还有耶路撒冷。我甚至不能非常确信我们是不是就在那个时代,但如果是,他可能会在任何地方。以色列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如果他在这个小镇里,我们可以感觉到它。”
“怎么感觉?”凯特琳好奇地问,“那感觉是怎么样的?”
“我解释不清楚。但是你会知道,那就是他的能量。那和你曾经感觉到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突然,凯特琳想到了什么。
“你有没有真正见过他?”她问。
迦勒慢慢摇头。
“不,我们相距没有这么近。只有一次,我和他在同一时间,同一座城市里,他的能量淹没了一切,它和我曾经感知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只要一种办法。”迦勒说,“我们需要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但问题是,当然在那个时候没有人像我们这样开始计算年数,纪年是直到耶稣去世后很久才开始的。毕竟,我们的年份是从他出生那年开始计算的。而且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根据耶稣出生的那年计算年份——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如果我们问人们现在是哪一年,他们会认为我们疯了的。”
迦勒仔细地,观察周围,仿佛在找线索,凯特琳也四处看着。
“我肯定他是在这个年代。”迦勒慢慢地说,“只是不在这个地方。”
凯特琳带着全新的敬重之情打量着这座村庄。
“但是这个村庄,”她说,“看起来这么小、这么简陋,不像我能想象的圣经里写的伟大的城市。这和别的沙漠村庄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的没错。”迦勒说,“但这就是他生活过的地方。这不是什么豪华的地方。它就在这里,在这些普通人中间。”
他们继续走着,最终转过弯,来到小镇中心一个小广场上。这是一个狭小简陋的广场,广场周围是矮小的房子,中间有一口井。凯特琳看向四周,看见一些老人坐在广场的树荫下,他们手持拐杖,盯着空荡荡、布满尘土的小镇广场。
他们朝井走去,来到井边。迦勒伸出手,转动生锈的井轱辘,然后饱经风霜的绳子吊起了一桶水。
凯特琳伸出手,掬了一捧清凉的井水洒在脸上。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这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她又洗了一把脸,然后掬一捧水,任由水流过手掌,洒在头发上。她的头发布满灰尘、油腻腻的,而这清凉的水仿佛是天堂的馈赠。她真想不顾一切洗个澡。她又俯下身,掬起水,喝起来。她口干舌燥,这水来得正是时候。迦勒也在喝水。
他们终于都直起身,转身背对井,仔细看着广场。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建筑、特别的标记、特别的线索指示他们应该在哪里。
“所以,我们现在在哪里?”她终于问。
迦勒用手遮住眼睛,透过太阳光,眯眼看着。他似乎和她一样迷失了方向。
“我不知道,”他平静地说,“我也被难住了。”
“在别的时代和地方,”他接着说,“我们的线索似乎都在教堂和修道院里。但是现在这个时代里,没有基督教堂,没有基督教,没有基督徒,只有在耶稣去世后才有人创建了基督教追随他。在这个时代,只有一种宗教,就是犹太人的宗教——犹太教。毕竟,耶稣是犹太人。”
凯特琳努力弄明白这一切。这真是复杂。如果耶稣是犹太人,她想,那说明他一定会去犹太教堂做祷告。突然,她有了一个想法。
“所以,最好我们去他做祷告的地方。也许我们可以找看看有没有犹太教堂。”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迦勒说,“毕竟,那个时代唯一的别的宗教是异教——如果我们可以这么叫的话——是偶像崇拜。而且我肯定耶稣不会在一座异教徒神庙里做祷告。”
凯特琳又眯着眼四处打量这座小镇,寻找任何一座看起来像犹太人教会堂的建筑,但是她没有看到。这里都是些简陋的民居。
“我什么也没看到。”她说,“我看所有的建筑都是一样的,都是些小房子。”
“我也没看到什么。”迦勒说。
一阵长长的沉默。凯特琳正在努力消化这一切。她脑海里涌出各种可能的想法。
“你认不认为我爸爸和盾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有一定关联的?”凯特琳问,“你认不认为去到耶稣在的地方可以引导我们找到我父亲?”
迦勒眉头紧锁,仿佛已经思考很长时间了。
“我不知道。”他终于说,“但是显然,你爸爸在看守一个非常重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不仅仅关乎到龙人种族,还关乎到整个人类。一把盾,或一种其他武器,将会永远,改变整个人类的性质。它一定非常强大。而且,我认为,如果有人被期望能带着我们找到你的父亲,那个人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比如,我感觉,是耶稣。也许,要找到他们中的一个,我们要先找到另外一个。最重要的是,是你的十字架打开了一把又一把锁,我们才来到了这儿。而且,我们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是在教堂和修道院里找到的。”
凯特琳努力吸收这一切。有没有可能他爸爸认识耶稣?他可不可能是他的门徒?这个想法让人吃惊,她感到围绕着他的神秘疑云更厚了。
她坐在井盖上,四处看着这座安静的村庄,被难住了。她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看起。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对她而言是特别的。而且更要命的是,她越来越强烈地想要找到斯嘉丽。是的,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想找到她父亲,她感到这四把钥匙在口袋里灼灼发热。但是她没有找到任何地方可以用到它们,而且一想到斯嘉丽她就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到父亲身上。想到她一个人完完全全孤孤单单在外她就心痛如绞。谁知道她是不是安然无恙?
话说回来,她仍然完全不知道到哪去找斯嘉丽。她越来越感到希望渺茫。
突然,一个牧羊人穿过大门,缓缓朝小镇广场走来,后面跟着他的羊群。他穿一件长长的白色袍子,头戴一枚遮挡阳光的头巾,手拿一根牧羊棍,朝他们走来。一开始,凯特琳以为他就是朝他们走来。但是随后她注意到——井。他只是单纯想弄点喝的,而他们正好在井边。
他走进来,羊群蜂拥着他,挤满广场,都朝井边走来。这些羊一定知道现在是喝水的时候。不一会,凯特琳和迦勒发现他们已经处在一群绵羊中间,这些温顺的动物轻轻地推着他们朝井边走去。空气里到处是它们不耐烦的咩咩叫声,等待着它们的主人给他们水喝。
牧羊人来到井边,凯特琳和迦勒让到一边,牧羊人转动落满灰尘的井轱辘,慢慢吊起一桶水。他一边打水,一边揭下头巾。
凯特琳惊讶地看见他很年轻。他有着浓密的金发、亚麻色胡子,和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他微微一笑,她可以看到阳光在他脸上画出轮廓,照出他眼睛旁的细纹,也可以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温暖和友好。
虽然他满头大汗,虽然看得出他非常口渴,但是他提着满满的水桶,转身,将第一桶水倒在井边的水槽里。羊群挤进来,咩咩叫,一边喝水一边挤挤推推。
不知道为什么,凯特琳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感到也许这个男人知道某些事情,这些事情也许可以带他们找到路。她想,如果耶稣生活在这个时代,也许这个人会听说过他?
凯特琳感到一阵紧张袭来,她清了清喉咙。
“打扰一下。”她说。
这个人转身看着她,她感到了他目光中的灼热。
“我们正在找人。我想问问你会不会知道他是不是住这儿。”
这个人眯起眼睛,当他这么做时,凯特琳感觉他正直直地看进她内心深处。这感觉很奇怪。
“他住这儿,”这个男人回答,仿佛读出了她想说的,“但是他现在不在这个地方了。”
凯特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去了哪里?”迦勒问。凯特琳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急切,可以感觉到他非常想知道答案。
这个人将目光转向迦勒。
“当然,是去加利利。”这个人回答,仿佛这是最明显不过的事情,“去海边。”
迦勒眯起了眼睛。
“迦百侬?”迦勒试探着问。
这个男人朝他点点头。
迦勒恍然大悟般睁大眼睛。
“一路上有很多追随者。”这个人寓意深长地说,“追寻,然后你们将会发现。”
说完,牧羊人突然低头,转身,走开,羊群跟在后面。不一会,他就要穿过广场了。
凯特琳不想让他走,至少现在还不想,她必须知道更多。而且她感到他还有什么话没说。
“等一等。”她喊道。
牧羊人停下来,转过身,盯着她。
“你知道我父亲吗?”她问。
让凯特琳惊讶的是,这个男人慢慢点头。
“他在哪里?”凯特琳问。
“那就要等你去发现了,”他说,“你才是那个拿着钥匙的人。”
“他是谁?”凯特琳问,急切想知道。
这个男人缓缓摇头。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牧羊人。”
“但是我甚至不知道去哪找他。”凯特琳回答,急切盼望地说,“请你告诉我。我必须找到他。”
牧羊人慢慢微笑起来。
“通常,你身处之地就是你要寻找的确切之地。”他说。
说完,他戴上头巾,转身,穿过广场,穿过拱形门,不一会就消失了,后面尾随着他的羊群。
你身处之地通常就是你要寻找的确切之地。
凯特琳来来回回想着他说的话,感到这不单单是个寓言。她越是细想,越是觉得这是事实。仿佛他在告诉她这里就有一条线索,就在她在的地方。
凯特琳突然转身,搜查着井,搜查他们刚刚坐过的地方。现在,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你身处之地通常就是你要寻找的确切之地。
她蹲下来,用手沿着古老光滑的石头墙面抚摸着。她一直摸着,越来越感到那里有某样东西,感到她被指引着走向线索。
“你在做什么?”迦勒问。
凯特琳疯狂地寻找着,仔细扫视着石头之间的所有缝隙,感到快要找到某样东西了。
终于,她绕着井转了半圈后,停下来。她发现有一条缝隙比其他的缝隙要宽,宽到够她伸进一根手指。缝隙周围的石头刚刚好更加光滑一些,而这条裂缝刚刚好更宽一些。
凯特琳把手指伸进去,撬着缝隙。一会,石头开始松动,然后移开。石头松开,离开井的基座。她惊讶地看到,石头后面,藏着一个小小的空间。
她伸出身子探进去,迦勒走过来,帮忙搂着她的肩膀。她感到摸到了什么凉凉的金属样的东西,然后慢慢把它拿出来。
她把手拿出来,慢慢张开手掌。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