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感觉到他们的速度慢下来,然后开始下降。她睁开眼睛,认不出下面的任何建筑物。他们看起来像是到了一个住宅区。或许,是布朗克斯的某个地方。
他们下降时,飞过一个小公园,远远地看,她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座城堡。当他们走近时,她发现,这的确是一座城堡。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城堡,这是纽约市吗?
她想来想去,终于想起自己以前见过这个城堡。是在明信片上的某个地方……没错,这好像是座博物馆。他们飞过一座小山丘,飞过城墙,飞过它小小的外郭,飞过中世纪的城墙。她突然想起了这是什么,它是个修道院,小型博物馆,它是从欧洲大陆一块砖一块砖搬过来的,已经有数百年之久。他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他们缓缓地沿着外壁下降,落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头露台上,从露台上可以俯瞰哈得逊河。他们在黑暗中降落,但他的脚却很优雅地轻轻落到石头上,他很礼貌地让她先下来。
她站在那里,面对着他。她近距离地看着他,希望一切都是真实的,希望他不会飞走,希望他像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时那样,那般优雅俊美。
他很优雅俊美,甚至更胜从前。他低下头,用他大大的棕色眼睛看着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迷失了。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他是谁?他怎么会飞?他是龙人吗?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而最重要的,她看到的一切是不是疯狂而大胆的幻觉?还是龙人真的存在,就在这里,就在纽约市?而她是其中之一?
她张开嘴,但却只能说出这句:“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在她张嘴提问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度愚蠢的问题,恨自己没有问一些更重要的东西。但在这寒冷三月的夜晚,她站在那里,脸都冻得有点麻木了,这是她能问出来的最好的问题。
他只是盯着她,眼神似乎能穿透她的灵魂,似乎能把她看透。他似乎在犹豫到底要告诉她多少。
终于,仿佛等了一百年,他正要开口说话。
“迦勒!”一个声音喊道,他们都转过身去。
一群男子(龙人?),身着黑衣,朝他们走来。迦勒转身面对着他们。迦勒,她很喜欢这名字。
“我们没有收到你的放行通知。”中间的一个人很严肃地说。
“我没有提前告知。”迦勒断然回答道。
“那么,我们将不得不拘留你,”他说,对他的人点点头,他的手下慢慢绕到了迦勒和她背后。“这是规定。”
迦勒点点头,似乎完全没有异议。中间的男子直直地看着凯特琳,她可以看到他眼中的不满。
“你知道,我们不能让她进去。”那个男人对迦勒说。
“你会的。”迦勒断然回答道。他盯着这个人,同样地坚定,这是意志的较量。
那个男子站在那里,她可以看出来,他不确定该怎么做。随后是漫长而紧张的沉默。
“很好,”他说,突然转过身去,走在最前面,“这将会是你的葬礼。”
迦勒紧随其后,凯特琳走在他身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男子拉着圆形的铜环,打开了一扇巨大的中世纪大门。然后,他走到一边,示意迦勒进去。里面两个男人,全身穿着黑色,端端正正地站在门道里。
迦勒拉着凯特琳的手,带着她走了进去。他们穿过巨大的石牌楼,她觉得自己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纪。
“我想我们不必付入场费了。”凯特琳面带微笑地对迦勒说。
他看了看她,眨了下眼睛。他花了一秒钟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笑话。终于,他笑了。
他的笑容很美。
这让她想起了约拿。她感到有些困惑。她不是那种容易对任何男孩有强烈好感的人——更不用说在一天之内对两个男孩有好感。她还是很喜欢约拿。但她对迦勒的喜欢却是不同的。约拿是个男孩。迦勒,虽然看上去很年轻,却是个男人。还是他……他是别的什么?他身上有一些她无法解释清楚的东西,但这东西却让她着迷,这些东西让她想一直待在他身边。她喜欢约拿,但她需要迦勒,在他身边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似乎永远安全。
迦勒的笑容消失得和出现得一样快,他显然感到有些不安。
“我怕这入场费可能会很贵,”他说,“如果这次会议不能如我所希望的进行的话。”
他拉着她穿过另一个石牌楼,进入一个小小的中世纪庭院。庭院完全对称,四面由柱子和拱门环绕着,这个庭院,在月光下,非常漂亮。她无法理解它们怎么会在纽约市,它们似乎更应该在欧洲的乡村。
他们走过庭院,走下长长的石走廊,脚步声回荡。他们身后有几个警卫跟着。他们是龙人?她想,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这么文明?为什么他们不攻击迦勒,和她?
他们走下另一个石头走廊,穿过另一扇中世纪大门。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另一名男子站在那里,身着黑衣,看起来和迦勒像极了。他肩上披着一件大红色斗篷,身边还有几个随从,他似乎位高权重。
“迦勒。”他轻声说,似乎很意外地看到他。
迦勒站在那儿,静静地盯着他。
“塞缪尔。”迦勒断然回答道。
那个男子站在那里,凝视着迦勒,微微地摇了摇头。
“都不给你失散多年的兄弟一个拥抱吗?”迦勒问。
“你知道情况很严重,”塞缪尔回答说,“你今晚来到这里已经违背了很多条律法。尤其是还带着她来。”
那个男子甚至懒得看凯特琳一眼,她感觉受到了侮辱。
“但我别无选择,”迦勒说,“这一天已经来临。战争已经开始了。”
站在塞缪尔后面的龙人人群突然小声嘀咕了起来,而且他身后的龙人越来越多。她转过身去,看到他们被无数龙人包围了。她开始感到幽闭恐惧。他们人太多了,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她不知道迦勒做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她希望他可以为自己找出辩护的理由。
塞缪尔举起双手,人群里的嘀咕声停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迦勒继续说道,“站在这里的这个女人,”他说,点头向凯特琳示意道,“她就是那一个。”
女人。凯特琳从来没有听谁这么叫过她。她喜欢这个称呼。但她不明白,那一个是哪一个?他还好笑地强调了这个词,好像他在谈论弥赛亚(救世主)还是什么的。她想他们是不是都疯了。
人群又再次议论纷纷起来,所有人都转过头盯着她。
“我需要见议会,”迦勒说,“我一定要带上她。”
塞缪尔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不会阻止你的。我只能劝你。我劝你马上离开,返回到你原本的岗位上去,等待议会召见。”
迦勒盯着他。说道:“恐怕这不可能”。
“你一直按你自己的意愿行事。”塞缪尔说。
塞缪尔走到一边,用他的手示意迦勒可以通过了。
“你妻子会不高兴的。”塞缪尔说。
妻子?凯特琳想,感觉到一阵寒冷窜上了脊骨。为什么她突然感到如此疯狂地嫉妒?为什么她对迦勒的感情发展得这么快?她又有什么权利去对他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她觉得脸颊变得通红。她确实很在意。虽然这没有任何意义,但她真的很在意。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不要这么称呼她,”迦勒回答说,他的脸也红了。“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传来一个响亮的女人的声音。
他们都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女人沿着走廊迈向他们。她全身也穿着黑色的衣服,长而飘逸的红头发披在肩膀上,绿色的眼睛大大的,很明亮。她身材高挑,看起来很年轻,美得惊人。
凯特琳在她面前感到自愧不如。这是一个女人,抑或是……龙人?不管她是什么,她是凯特琳永远也无法与之抗衡的生物。她感到泄气,无论她是迦勒的什么人,自己都无话可说了。
“知道什么?!”女人重复道,一边严厉地盯着迦勒,一边走到他面前,距离他只有几英尺远。她瞟了一眼凯特琳,嘴角翘起成咆哮状。凯特琳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么仇恨地看着自己。
“塞拉,”迦勒轻声说,“我们的婚姻在七百年前就结束了。”
“在你眼中或许是这样。”她厉声回答道。
她开始踱步,围着凯特琳和迦勒。她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她是只昆虫一样。
“你怎么敢带她到这里来,”她愤愤地说,“说真的。你应该更清楚。”
“她是那一个。”迦勒平淡地说。
不像其他人,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相反,她只是发出了一声短短的、嘲讽的笑声。
“荒谬,”她回答,“你给我们带来了战争。”她继续说:“所有这一切居然是为了一个人类。真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情痴。”她越说越气。她每说一句话,她身后的人群似乎得到支持一般,怒气也上升了,他们渐渐快要成为一群愤怒的暴民。
“事实上,”塞拉继续说道,“我们有权利把她撕成碎片。”
她身后的人群应和着表示同意。
迦勒的脸上闪过一阵愤怒。
“那你就必须先过我这一关。”迦勒回答道,以同样的决心盯着她。
凯特琳感到一阵温暖,他再一次不顾生命危险地救自己。或许,他也很在意她。
塞缪尔走上前,伸出双手,挡在他们之间。人群顿时安静了。
“迦勒已要求会见议会,”他说,“我们至少要满足他这个要求,让他陈述一下他的事实,结果如何让议会来决定。”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塞拉恶声恶气地说。
“因为我说要这么做,”塞缪尔回答说,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钢铁般的决心,“这里是我发号施令,塞拉,而不是你。”塞缪尔久久地、严厉地盯着她。终于,她不得不遵从了。
塞缪尔走到一边,朝着石梯示意了一下。
迦勒伸出手,握住了凯特琳的手,领着她前进。他们走下了宽阔的石阶,消失在黑暗之中。
在她身后,凯特琳听到了一阵尖锐的笑声,划破夜空。
“总算摆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