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下午1:45
地点: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东北部的长春藤大学城
那个狙击手就是一个幽灵。
他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人,身上也没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如果扫一下他的指纹,结果会发现数据库里没有他的任何犯罪或参军记录。他有过去,他当然有,但是现在那都不重要了。他已经和过去的生活做了个了断了,然后他又和曾经过着那种生活的自己做了个了断。现在他生活在永恒的当下。活在当下是有回报的。
他趴在一座遭废弃的三层楼房的房顶上,手拿着他的长射程THOR M408狙击步枪。在他心目中它就是雷神之锤,他和它是一体的。他是它的生命支柱,而它是他创造力的来源。
在他们四周的屋顶上堆满了各种丢弃的垃圾,有衣服、盒子、一台旧微波炉、一台破碎的黑白电视机。那里还有一台生了锈的购物车和一整套可能之前在一辆皮卡车上的传动系统。为什么有人会把那玩意儿弄到这上面来呢……
这不值得去思考。
这栋房子虽然破旧,但是却是在最近才被遗弃的,是出于无奈才这么做的。在今天早上之前它还是八个每天在这里过夜的瘾君子的家。他们的脏床垫、他们扔掉的衣服,他们注射毒品用的脏针管还有他们那可怜的纪念品在各个屋子里排得到处都是。他们那疯狂的涂鸦涂的墙上和楼道里到处都是。这个狙击手一路穿过了这一切才来到了房顶,所看到的画面非常壮观。
在太阳升起之前这些吸毒者就被集合起来赶了出去。这个狙击手不知道他们的命运是什么样的,也不在乎。他们防碍到了他,所以就把他们赶了出去。如果他们被杀掉了的话,那这可能对大家都是件好事,其中也包括他们自己。
狙击手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闭了几秒。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看向了目标。他趴在一个残破的绿色凉篷下面,是那种人们用在侧院把雨挡在外面在凉篷。他狙击步枪上的那个硕大的消音器是从外面唯一可以看到的东西。是的,他很自信没有人能看到他在这里,在他射击的时候也没有人能听到枪声。
他的瞄准镜瞄准着停在和他这里相距两个巷子的废品站里的一辆白色小货车前面乘客旁边的那扇门。强大的瞄准镜让小货车的门看起来近在咫尺,狙击手更愿意现在就开枪,但是太阳光所带来的眩目效果让他很难透过车窗看进去。反正他得到的命令是等到目标走出车门再开枪。
这就是他的全部任务。等着车门打开一个人走出来,一枪射进对方的脑袋里,拆了雷神之锤,从凉篷下溜出去,走到楼下的街道上。一辆没有任何特征的车将在楼前等着他,他将坐进后座,然后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司机开车带他离开这里。
不止这些,之后还会有一个喝醉酒的流浪汉溜进废品站撒尿,然后他会拿走对方手上的任何电话和其它任何可能被追踪到的通讯设备。但是那就不关这个狙击手的事了,流浪汉以外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这周围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喝葡萄酒或啤酒喝醉的衣着破烂的流浪汉,所以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屋顶的这个男人不是流浪汉。他身上穿着一套房屋维护员的制服,而当他离开这栋房子的时候,他将会拿着一个工具箱。没有人会看他第二次。他很可能会被人当成不在家的房东派来的代表,是来修复这栋房子的一些大问题的。
他一直要等到那时候,而现在他在看着那辆小货车的车门。
*
什么都讲不通了。
埃扎图拉萨德坐在那辆白色小货车的前排的乘客座位上。他刚发着烧从满是恶梦的睡梦中醒过来,全身上下都让汗汗湿了。
他打了个激灵,虽然他知道这一定是温暖的一天。早些时候他一直在呕吐,但是看起来他的呕吐已经停下来了。他看了他的手机一眼,看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了,他也看到他手机上没收到什么信息。
他早上还满怀着的自信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他们停在了一个杂草丛生的脏停车场里,里面停满了垃圾车和垃圾。废品站的大门外是一个贫民窟,是典型的美式混凝土荒原,破败的商店全都挤在了一起,有一群妇女拿着塑料袋等在汽车售票站旁,还有一些醉鬼在街道的角落里拿着用棕色的纸袋包着的啤酒罐。他能听到从不远处传过来的各种声音:汽车声、音乐声、吼叫声和大笑声。
他接到的最后一个指示是来这个停车场,而他得到这个指示是今天早上在巴尔的摩的时候,就在他们失去一个叫埃尔德里克的同伴之前。埃扎图拉从来都没完全相信埃尔德里克对安拉的皈依,而且从来都没办法让自己叫他的伊斯兰名字马利克。在埃尔德里克在光荣近在咫尺的时候因为恐慌而逃走的时候看起来很让他感到不耻,但是现在……
现在埃扎图拉不确定了。
当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大门被锁上了。没人告诉他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必须用断线钳才能剪开上面粗大的铁链。但是那时候他和莫哈墨都虚弱到几乎完不成那个任务了。他们开进来停在了两辆事故车中间等在了那里。过了好几个小时以后他还是在这里等着。
好吧,实际上并不是“他们”在等,因为莫哈墨在早上的某一个时刻就已经死了,埃扎图拉失去了时间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却知道是日出后的某一个时刻,是在他扭头去和莫哈墨说了些什么的时候,但是莫哈墨已经不再听他的了。他死了,直直地坐在驾驶座上死掉了。他成了他们这伙人当中的最后一个人。假设埃尔德里克已经死在草丛中了的话,那埃扎图拉的整支队伍的人就都死了。
埃扎图拉把莫哈墨的死发信息告诉了他们的上线,但是他还是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回应。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他希望莫哈墨的牺牲得到了安拉的认可。莫哈墨还不到二十岁,而且他非常聪明,在许多方面都像个孩子。
埃扎图拉在沮丧之余一拳砸在了仪表板上,但是这一拳很虚弱。他名字的意思是“赞颂神灵”,而他本计划让这次行动成为对他最大的考验,他将借此公开展示他忠诚的信仰。现在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袭击在没有他们的情况下发动了。他在电话里得知了有关白宫被炸的新闻。那意味着他和他的队伍自始至终就都只是诱饵。从来就没有人打算让他们实施袭击。他们只是被带到了这个死胡同,然后被抛弃在了这里,他心里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埃扎图拉还以为自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一环呢,但是却发现他只不过是一个用完就被扔掉的小卒子。
而那场袭击虽然很壮观,但是从总体上来说是失败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不那么重要的人死掉了,总统毫发未伤地逃走了。他们应该相信他埃扎图拉的。他本将按照既定的计划把事情完成的。他摇了摇头,甩掉了那愚蠢的想法。
突然,一条信息出现在了他的手机上。
“我们很为你们感到很骄傲。你干得很棒,到时候一切都将为你揭晓。街上有车子在等你,现在出去,战士。”
埃扎图拉盯着短信,他简直无法相信在过了多么长时间之后他还会收到短信。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就没有背叛他。现在在袭击结束之后他们派人来救他和把他带回家了。
但是他犹豫了。他还敢相信他们吗?
他意识到有可能是这样。他的上线当然不会把袭击的每一个方面都告诉他。他不能被允许看到整个计划。因为这是一场危险而困难的行动,其中的参与者肯定不少。其他人必须得到保护。如果埃扎图拉被抓了甚至遭到了中情局的折磨的话,那他能说的就只有他知道的东西了。他收了钱,但是却不知道是谁的钱,他得到了指示,但是却不知道是谁的指示。他有目标,但是这个目标变了好几次,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站起来”,他对自己说道,“站起来走到他们那里。”
他能逃离这里。他只需要打开车门并设法走到街上去。他病了,没错,但是他们能治好他。这里是美国,一个小巷子里的秘密诊所加上一个上了黑名单的医生就比许多国家的医疗水平要强。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他会活下去来日再战。他那伟大的宣言将会在下一次在另一个战场响起。
他打开车门并把它推开。他惊讶地发现门轻易就被他推开了。也许他身上的力量比他以为的要大。他最后看了小莫哈墨一眼。
“再见了,我的朋友”,他说,“你很勇敢。”
不远处响起了警笛声,它们离这里越来越近了。也许又发生了一起袭击,也或许周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埃扎图拉转身从小货车的座位上滑了出去。他的脚落在了停车场里的泥土上,他发现自己的腿有些站不稳,但是他还是站住了。他试探性地走了一步,然后又走了一步。赞美安拉,他还能走。
他把身后的车门关上了,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六月里蓝色的天空和温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