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中,晓庆从床上偷偷爬起来,悄悄绕过酣睡着张斌,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门,再轻轻地碰上。她快步走向电梯,下了电梯,然后沿着小路走出漆黑寂静的小区。
这时正是深夜两点一刻,北风呼啸,几颗星星在风里颤抖着,大街上空旷寂寥,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冷漠无情的路灯。
一阵冷风吹过,几乎将她瘦弱的躯体刮倒在地,身上剧痛无比,她咬着牙裹紧衣服坚忍前行。路两边是一排排漆黑的建筑,唯在路的尽头,矗立着一栋散发着温馨光芒的大楼,那就是晓庆想去的地方。
她一步一抖,忍着疼痛,连从身上掉出的七零八落的情绪也来不及拾捡了,只是吃力地往前挪动。在她心底,有个意识在提醒着她,鞭策着她: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还年轻!
就在这个微弱的意念的指引下,她一步三晃,终于走进了那个灯火辉煌的大楼里。这是一家医院,一群群医生和护士来回穿梭着,让人觉得热闹而心安。
她终于走到一个医生跟前,大口喘着气,却轻声说:“医生,你看我,是不是病的很严重啊,还有救么?”
医生起身对她检查一番,笑着说:“你没任何问题,一切正常着呢。”
可晓庆却觉得自个多说一句都是在拼命:“医生,我觉得我病了,需要输液,输各种液体,您可以救救我么?”
医生无奈,只得说:“那,成吧,可以给你开一些营养液,你看行么?”说着,一摆手,旁边站立着的护士过来了,快言快语地说:“先做个皮试吧。”
晓庆挽起袖子,露出细瘦的胳膊,手腕处竟然有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护士却如没看见似的,直接在胳膊上打了一针进去。只这一针,对晓庆来说,犹如安慰剂,让她冰冷的躯体有一点暖意。她静静地坐着,等待结果。
几分钟后,打过针的地方,竟然起了大片的疙瘩,猩红刺目。护士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你过敏,输不了液,自己调养吧!”
晓庆听到这句,像被木棍暴击了脑壳似的,差点晕过去。等她抬起头来,护士早就走了。周围都是忙碌的人,没一个人看到她。而她,也绝对无法再容自己去打扰别人,只好放下衣袖,一步一挪地走向出口。
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脸上有东西滑落,伸手一摸,是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她用手擦了擦,又擦了擦,怎么也擦不完,她急了,用整个胳膊使劲的蹭,终于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屋里黑乎乎的,只有窗帘处透进来微弱灯光,她在适应了一会儿后,扭过头去,张斌正在耳侧酣睡。她下意识地想要挪远了一点,可又怕动作太大吵醒他,只得轻轻地翻了个身。
这时,她毫无睡意,可想到白天还有几节课要上,自己又刚评上职称,不能让别人看扁了,她心想,又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晕晕乎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早上起来,她哈欠连天,张斌皱着眉头说:“怎么越来越精神不好了?要我说,课就是太多了,你又逞强,一会儿我就给你们主任打电话!”
晓庆淡淡地说:“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
张斌立马声音高了八度:“什么叫添麻烦?你自己不会办事,竟让人欺负,我去给你出头,还不识好人心了?!”
晓庆心里一沉,淡漠地说:“该办的事儿你都没办,这些事儿还是让我自己去处理吧。”
张斌看她脸色不好看,叹了口气说:“怎么?还在纠结房产证的事儿啊?!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跟咱妈商量。你也知道,买这个房子,咱妈掏了一大半的钱,按理说这房子应该写咱妈的名字。可是咱妈当时懒得去办理,才让我去的,写了我的名字。这个周末回去,我跟咱妈说说,她要是没意见了,立马加上你名。要是不同意,就再缓缓!你总不能为一个虚名惹老人不高兴吧?!”
晓庆只是不说话,低头吃着饭。张斌又说:“咱俩是两口子,我还能坑你怎么的了?回来有了小孩,咱妈一高兴,啥都给孩子,给了孩子还不都是你的?你呀你,就是气量小,换个角度看问题,非得因为一点儿小事把自己整郁闷了,图啥?”
晓庆还是不说话,利索地收拾自己的包就出门了。
走在路上,她身心结霜,可是待会儿还有课,就努力提着点精神气儿了。这时候,电话响了,是晓佳:“晓庆,跟你说一声儿,我去医院了。”
晓庆一惊:“要生了?”晓佳笑了:“没呢,在路上呢,就是跟你说一声。”
晓庆赶紧说:“那你快去,有啥要帮忙的赶紧说,想吃啥也跟我说,我一下课就过去看看你。”
晓佳还是笑:“看啥?好好的!不需要送吃的,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医院楼下啥美食都有呢,想吃我自己买!”
晓庆叹了一口说:“那好,你慢点啊,有情况立马跟我说!我忙完过去瞅你一眼,别乱跑哈。”
晓佳笑了:“知道,你多吃点,多穿点,别冻着了啊,今天可是零下呢。”说着就挂了电话。
晓庆接着往前走,心想,医院,其实也是个好地方,一个人有病没病,哪怕只是心情不好,只要来到医院,见了医生,心里边就跟见了半个父母似的,立马得到些许宽慰。不管平时多强悍霸道的人,到了医生跟前儿,都会变成满腹委屈哭哭啼啼的孩子。
晓佳要生孩子了,她又想,孩子真好,她也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样就可以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陪他哭,陪他笑,陪他玩.....让他感到来自母亲的极致温柔。
然而现在,她能要孩子么?不能!虽然张斌口口声声说要个孩子,虽然婆婆和妈妈也一催再催,她心里却知道,自己不想要,害怕要,但这会儿不要,又什么时候要呢?她也毫无头绪。
说到底,她对自己的处境迷茫,对婚姻也迷茫了,对未来更是毫无奢望。这是一种特别悲哀的状态,虽然她试图凭借着年轻的热情来抵抗,可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一次次地沉郁下去。也不知道晓佳怕不怕?她想。
然而,晓佳此刻是绝对不怕的,他们一行人忙脚乱地下了出租车,往医院门口赶。晓佳却突然停下脚步,说:“等着,我去买个烧鸡。”
婆婆没反应过来,倒是董舒大喊:“晓佳,你应该先去检查!”
晓佳手一指:“在那!臧式烧鸡,近的很,用不了两分钟,我早就想吃了,馋死我了!”
董舒气的把包往地上一扔,大吼:“行!你等着!我去!”说着飞奔过去,买了只烧鸡,又跑了回来。晓佳立马抢过来自己拎着,才晃悠着走进了医院大门。
经过医生的常规检查后,晓佳住院了。她宫口才开了一指多,离生早着呢。这会儿,她舒舒服服地坐在病床上啃着烧鸡,满手满嘴的油。
婆婆又出去采购东西了,董舒办理好相关手续,推门进来看她那样,笑了:“晓佳,你真是心大啊!都这会儿还吃?也不知道雷振东怎么受得了你呢!”
晓佳翻了个白眼说:“你不知道,我早就想吃了,就是路太远,一直没能去!馋死了,谁知道医院门口竟然新开了一家,要知道我早来了!”
董舒咬牙切齿:“吃吧吃吧!反正你家雷振东是不会嫌弃你的!”
晓佳吮着手指上的油,嘿嘿地笑:“董舒,说实话,你怎么在我楼下住呢?你不是在教师宿舍住么?”
董舒脸色不大自然,可又无可逃避,只得说:“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往外说啊,这事儿得保密!”
晓佳点点头,两眼发光:“说吧!”董舒拉一张凳子坐下,才开口:“我谈了个女朋友,不是刚谈没多久,双方都没告诉家里。她在那儿租的房子,昨天我们看电影太晚了,所以我就没回去......”
晓佳只是笑:“恭喜你啊!怪不得不缠着我介绍女朋友了?原来早有了!什么人啊,这么神秘?”
董舒也笑了:“别说漏嘴了,是生命学院邢副院长的女儿,邢丹!”
晓佳吃了一惊:“董舒,你攀上高枝了啊,要飞黄腾达了啊!”
董舒脸上泛起了红晕,嘴里却说:“瞎说,说不定过不了关呢。我这心里边一直七上八下的,你说,邢院长是咱们学校的科研大牛,我这烂菜瓜一个,还不知道过不过得了关呢?!”
晓佳嘻嘻的笑:“怕什么?是邢丹看上你了,她自会制服她老爹的,再说了,都住一块儿啦!你呀,就等着享福吧。不过我要提前说一句:苟富贵,勿相忘!”
董舒听了,一时无话可解,干脆站起来说:“你要没啥事儿,我先走了,有事儿打电话,我下午还有课呢。”晓佳笑哈哈地看着他出去了。这到底是个看脸的社会,晓佳想,董舒虽然家境不咋地,好歹皮相出众,最终还是被良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