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佳侧躺在床,正喂着孩子,主卧的门突然开了,婆婆站在门外,一脸冰冷地说:我走了!晓佳只顾着看手机,就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婆婆啪地关上了门。这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晓佳虽然没课不用去学校,可是正值大四学生开题时,学生的短信一波波来袭,晓佳只得一一耐心回复,人不到场时,讲解就得更细致。
孩子慢慢睡着了,晓佳轻轻放稳她,翻身躺平,呻吟了一声,天天侧身喂奶,腰都快断了。又平躺着回复了些信息,晓佳也眼睛发酸,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灰黄,孩子在床上爬来爬去,晓佳抱起孩子走出去,家里静悄悄的,婆婆竟然还没回来。晓佳有些心烦:自从婆婆信了救命神后,总是没个时间点,经常半天也不见个人影儿。不过倒也不难找,她走到对面敲崔阿姨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只得诧异地回来了,拿起手机就给婆婆打电话,婆婆的手机铃声却在侧卧响起。
晓佳叹了口气:手机也总是不带,急死人了!看看时间快六点了,只能自力更生了。她将孩子塞到婴儿车里,推着她去厨房做饭。熬了两碗麦片,又炒了把青菜,热了个馒头,手忙脚乱地边哄孩子,把饭吃完了。
随后她又烧水,给孩子洗了头,然后抱着她在沙发上玩。过了一会儿,她又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可婆婆还没回来。她忍不住又敲对面的门,还是没人。
晓佳有些生气了,回屋找到手机,给崔阿姨打电话,一连打了好几次,才有人接听,晓佳着急地说:“崔”阿姨,我是晓佳啊,我妈跟你在一块儿么?你们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崔阿姨那儿听着挺嘈杂的,她尖着嗓子说:“晓佳啊,你妈没跟我在一块儿啊,我在外边呢。”
“啥?”晓佳惊了,又问:“那我妈跟你联系过没啊?”
崔阿姨又答:“没啊,晓佳,你再问问别人吧,我这有点事儿,先挂了啊!”晓佳放下了手机,心里发急。她左思右想:婆婆这是去哪儿呢?猛然想起今天婆婆走时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平时就算是有气,也不会那般冷淡啊。
想到这儿,她赶紧跑去婆婆的房间,一进门就惊呆了,床铺整洁一新,连床头都收拾的很干净,她又打开衣柜,常穿的几件衣服不见了,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赶紧跑出来给雷振东打电话,可打了好几个,雷振东都直接挂掉了。她只得抱着孩子,出门下楼往小区门口奔去,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门卫:“大爷,我妈.......不是.....我婆婆......是不是今天下午从这儿出去了?你看见了么?”
看门的大爷摇摇头说:“我刚接的夜班,不清楚下午过的啥人。”晓佳急的不行,走了出去,往马路上张望,只有裹着沙尘的大风扑面而来,差点迷了她的眼睛。
孩子哭了起来,她赶紧哄哄,抱着孩子转身要回,正好看见超市里那个黑瘦老太,她奔过去问:“阿姨,阿姨,我妈下午从这儿过没?你见了没?”
老太点点头:“见了见了,她还来我这儿买了些东西,手里提着大包呢。”我还问她,怎么买那么多面包啊,不好放的,她还笑着说路上吃呢。
晓佳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路上吃?她惊问:“她说了去哪儿没?”
老太摇头:“这倒没说,她就拿着往路那边去了。”
晓佳又急又气,这时电话响了,她一手抱孩,一手接电话,雷振东没好气地说:“干嘛呢?刚才在开会呢,打一次我就知道给你回了,怎么挂了还打啊?”
晓佳呜咽起来:“妈走了,我找不到她,不知道去哪儿了!”
雷振东大急:“你是不是又跟她吵架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她身体不好,你得让着她点儿,有啥事跟我说,我去跟她沟通啊!”
晓佳更气了:“跟你说,跟你说,你在哪儿啊?电话都不接,短信半天才回,等你来沟通,黄花菜都凉了!”
雷振东也大吼:“那现在好了吧?她走了,要是万一出啥事,让我咋弄?!”这时候风越来越大了,铺天盖地地兜人一脸沙子,小孩又哭起来,晓佳啪地挂了电话,抱着孩子往家走去。
到了家里,孩子还是哭闹不停,晓佳心里怒火乱窜,把她往沙发上一丢,大吼:“哭什么哭?!就会哭!”孩子吓了一跳,越发哭的满脸通红,喘不过气了,晓佳伸手一摸,孩子额头滚烫,赶紧找出体温计来量,38.3,她心里又一惊,解开孩子的衣服,抱着她到了卫生巾,把一个毛巾浸湿,然后给她擦身子,时不时喂她一勺水。
这时电话又响了,她开了免提,雷振东气呼呼地说:“你脾气也太暴躁了吧?错了也不认理,反倒对我哦大吼大叫,我妈这脾气还算好的呢,换了别人,早走了.......”
晓佳拿起手机,啪地摔了出去,手机彻底没音了。眼泪一滴滴地流了下来,她也不擦,起身打了盆凉水,耐着性子给孩子擦身子,过了一会儿,孩子总算好点了,晓佳抱着她进了里屋,没再出来!
这一夜,她睁着眼过去的,孩子哭闹的厉害,睡一会儿就哼哼唧唧地疼醒了,她只得时不时地给她量体温,过一会儿擦擦身子,或者喂点奶,喂些水,一晚上的折腾,身体累到了极限,心理也推至了极限。当晨光初露时,她头发如乱草,面色如秋叶。孩子总算睡稳了,她却再无困意,呆呆地站在窗口,看着东边那一处微光在慢慢变大,越来越亮.....
她眼睛干涩无比,却还是强睁着看。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么?这就是我追求的幸福么?她心想,除了一个哭闹的孩子,我并没有得到任何快乐。多少次,深夜里,她宽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却没有一点好起来的迹象,一点也不像这日光在一秒一秒在变亮,反倒是在一点点地变暗。
她一直在咬牙,拼命地往幸福的方向使劲儿,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在使劲儿,却感觉越来越不开心了。
一分安稳到底有多难求得?她这样一身豪气的女子,也几乎颠簸的快要散架了。人生中是有一些沟沟坎坎,路不平时,总以为也可以凭着一股劲儿飞跨过去。可现在看来,这不是简单的跨栏运动,而是马拉松比赛,生活在揉搓你,就像驽定要把你搓出汁来似的,持续性地蹂躏着。真是可笑,我还曾自比刘翔呢,刘翔跨栏我跳沟,殊不知人家刘翔跨栏的背后承受着怎样的蹂躏。
可是,这蹂躏的时间到底有多长呢?也听过背运的人,他们几乎一辈子都在生活的揉搓中苦苦挣扎,也遇到过一些幸运者,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感谢着曾经的一段消沉岁月。可是,降临在我们身上的揉搓,到底停留多久呢?没人能给出答案,包括自己。能做的,还是坚持。
话又说回来了,她再无其他选择了。退路都没了,只能往前挪步了。她想起几年前,有一次她跟爸爸抱怨一点儿小事儿,爸爸语重心长地说:“晓佳,生活里是有很多坎的,每个人都有,谁也逃不过去,跨过去就行了,你这点事儿,压根不算什么......你看那些但凡有些成就的,哪个不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呢。”
当时听了,她还笑着点头,现在却黯然落泪:跨过去?她当年竟然如此幼稚,这不是跨过,而是一天天一夜夜地熬走啊!她又想起前天夜里听到的一首歌,赵雷的《浮游》:
嘿呀咿呀嘿我是不是醉了
哎嘿嘿呀咿呀哎嘿我是不是很迷惑
失去的总比得到的多
我知道这一切都安排好了
命运给了我一块糖
又给了我一个巴掌
命运说我让你往东
你敢朝南走那就是与我抗衡
我像只发疯的虫子
我是棵刚发芽的种子
麻烦你告诉我希望在哪里
告诉我接下来捉弄我的游戏
麻烦你告诉我我将去何地
我怎么才能飞出你的手心里
我是个不爱笑的孩子
但不是被你愚弄的傻子
嘿天阴了这么久何时会放晴
保佑我冰箱里都有吃的东西
麻烦你让那些恶心的苍蝇——散去
给我最初的平静
.....
是的,她冰箱里最起码还有吃的东西,这就够了!有些人,可能冰箱里空荡荡的呢,或许连冰箱都没有呢,眼里含泪,也活活地挺着呢!更何况,她的冰箱里,满满当当,有吃的,就什么都不用怕!即使生活故意使坏几次,可有吃有喝就算不得真苦!如果无法可解心头的焦躁,就先丢一边去吧,身体尚壮,再提一口真气,什么暗夜鬼火,统统滚蛋!
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响,她听了听,好像来自客厅,打开门后,才发现是婆婆的手机在响。她拿起电话接了,雷振东静默了一下说:喂,晓佳不吭声。
雷振东嗓音低沉,又说:“我昨天说的也过分了,跟你说句对不起。我问清楚了,咱妈可能去找振海了,振海说前天妈说要去看他呢,他也没当回事儿。”
我也查了火车票,估计她坐的是昨天下午四点半的车,今天上午11点就该到了。到时候振海会去火车站接她,接到了跟我回话。
晓佳还是沉默,雷振东又说:“要不我今天回去吧,看看怎么办?”
晓佳说:不用!雷振东吓了一跳,温和地说:别生气了好么?
晓佳的声调却四平八稳:我说了,不用,我会解决的,你就安心在那呆着吧。
雷振东愣了一下,问:“那下周你上课时怎么办?”
晓佳淡定地说:“我一会儿就查家政公司电话,这两天就找好保姆,咱妈在那呆几天,我就请几天保姆,她要是不回来,我就一直请保姆。”
雷振东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说:“行,只要你觉得可行,就请吧,我在这儿多干活,使劲儿挣钱,每个月给你多打一些!”
晓佳听了,鼻子一酸说:“不用,这就够了,你得注意身体。”
雷振东松了口气,说:“昨天晚上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晓佳说:“孩子病了,发烧,我顾不上。”
雷振东又着急了:“现在咋样了?”晓佳轻轻地说:“擦了一晚上身子,退烧了,这会睡着呢。”
雷振东也心酸不已,说:“那你也赶紧睡会儿吧,我去查家政公司的电话,一会儿都发到你手机上。”晓佳点点头,挂了电话。这就是生活,逼到极致,翻个身,也会海阔天空,晓佳想着,倒头就睡。
这会儿,晓佳抱着孩子,坐在家政公司的沙发上,刚刚面试完的两个,她一个没看不上,头一个是年纪太大了,一走三晃的,晓佳看她自己都站不稳,怎么可能抱好孩子,第二个又胖成一坨肉旋,粗腰肥腿,晓佳怕她不小心压着孩子,眼前的是第三个,这个女人干瘦无比,一线眉,三角眼,脸色暗黄,嘴巴前突,给人说不出来不适感,偏偏还挤着笑脸说:你放心好了,我带小孩可有一手了,还参加过月嫂培训呢,啥都会.....
晓佳有些气馁,这已经是第三个,再无其他人选了,除非换一家公司,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咋地,但是好歹手脚利落些。叹了口气,她说:“那行,那你就来试试吧,试用期三天,如果可以的话就留用。工资一个月1800,早八晚六.....”
女的一脸欣喜说:“好的,好的,你放心吧,肯定当自己的孩子来带呢。”这时,晓佳手机又响了,女人识趣地赶紧过来接孩子。
小孩却拽着晓佳的衣服大哭,晓佳安抚她:“乖,妈妈接个电话,先跟姨姨玩啊!”说着扯开她的手,走到一边去接电话,雷振东问:“振海中午时候接到妈了,听妈的口气,她想跟振海过一段日子呢。保姆找的怎么样了?”
晓佳叹气:“这个还凑合,明天就开始试用呗。”
雷振东也大松一口气,说:“那就好,只要干净勤快,把孩子看好,多给些钱也成。”
晓佳却笑了:“你也有不心疼钱的时候啊。”
雷振东感慨:“唉,有啥法子嘛?谁让我不在家呢。对了,跟你说个事儿,导师给我涨工资啦,涨了五百呢。”
晓佳笑:“也别太能干了,少了这五百,咱也能活,身体是第一位的。”
雷振东笑着说:“每个人都涨呢,博三会更多呢。”
晓佳又说:“把振海的电话给我吧,我给咱妈说句话。”
雷振东惊讶:“你要干嘛啊?”
晓佳笑了:“问一下平安啊,顺便问问她有啥忘带的没?需要了就给她邮寄过去啊。”
雷振东也笑了:好,一会儿发给你。说着就挂了电话。晓佳回过身来,看保姆抱着孩子,正逗得她咯咯笑呢,心情一片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