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不舍还是压不住希财对外面生活的向往,一路狂奔后直到看不见大爷了他才坐下来休息,心中的郁闷此刻全都宣泄了出来,他抓着地上的黄土,重重的锤击着地面,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即将成年的大小伙,泪水充满了他的眼眶,自从父亲离开自己以后他还没有如此痛苦过,现在的他像极了一个孩子蜷缩在黄土地母亲的怀抱中瑟瑟发抖,难以平愤,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想吼却吼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无论怎样还是得离开老大爷,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等将来发达了一定要回报老大爷。
烈阳照耀着这片干涸的土地,希财在一段宣泄后起身望了望前方的路,一种莫名的怅然从心头涌起,他知道自己后面的路还很长,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看着眼前的一道道山沟,他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人生,这是他第一次考虑自己的将来,就像这曲折的山路一般,他的人生注定不平坦,但他不怕,他知道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改变命运,他还很年轻,后面的机遇还很多,***说过“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所以只要自己不向生活低头,一定可以摆脱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想到这里希财心里好受多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从坎肩里拿出一个苹果边走边吃。渺小的身影在这斜阳的照耀下却显得格外壮大,留在了这黄土地上一个坚强而有力道的壮年人的影子。
希财走了一路没碰见几个人,只是看见远处山头上隐约有几个人在挖地,像极了自己小时候看的皮影戏,在日头的照耀下只剩下一个个黑影,只是身后多了满天的黄沙。干涸的土地在人们无情的锄头下就像沙尘暴似的漫天飞舞,最终落在那些黝黑的皮肤上,头顶的日头加着过度的体力劳动使那些人很快就汗流浃背,汗水与黄土在这可怜的人儿身上相遇,即刻间融为一体,便就塑造了这来自黄土高原才有的独特的肤色。
希财现在情绪好多了,他记得老大爷说过了前面这个山头就可以看见大坝了,现在是下坡路,他又是一路狂奔,看着山头的黑影,他把他们比作唐僧师徒几人,就像看着皮影戏,他边跑边喊,“看俺老孙一棒……”自己俨然已经变成了这剧中的孙猴子,话说快成年了,但希财还是有一些孩子气,年轻人的闹腾还是有的。
不一会儿他就到了这山脚下,刚才的奔跑让他口干舌燥,幸亏老大爷给他装的苹果,还别说,他这啃苹果的样子还真像极了孙猴子,最后连苹果核都不放过,直接一口干掉,吃完苹果歇了一会儿,便又开始翻眼前的一座山沟,他实在等不及了,想立马就能见到旺财,而且眼看日头就要落了,自己必须在天黑前到大坝下,起码先找到过夜的地方。
这上山可就没有下山轻松了,希财找了一个木棍拄着,吃力地征服着这山头,可还是来不及了,还没到山头日头就落了,希财想自己可不能像上次一样了,还是先找个过夜的地方等天亮了再走,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又遇见狼可就麻烦了,想着希财四处望去,只见远处山坡上有几处烟火,应该有人家,便冲着山坡去了。
“有人吗,有人吗”希财趴在栅栏门上向院内喊去,只听里面几声咳嗽,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谁呀,他大没在,你干啥啊。”希财看见一个小脚老婆婆拄着拐杖蹒跚而来连忙道“老人家,我是赶路的,天黑了,能不能在你这里将就一晚,太黑了,路不好走。”老妇人这才看见是个小伙子,“哎吆,这娃咋半夜走山路呢,你面生很么,哪里的,咋没见过你。”“老人家,我是临经过来的,要去大坝,天黑了,没发走了。”“哦,我说咋没见过,你叔没在啊,他一会儿回来,我这一个老婆子,不敢乱开门啊,有土匪哩。”“老人家,都啥年代了,还有土匪,你看我哪里像土匪了,那我不进去了,您看您那里有柴窑,我将就一下就行。”希财知道这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旧社会经历了太多,思想保守,况且他也没有奢求进去,能有睡得地方就行。“柴窑有,在那边的坎坎下,右面角角那个有个炕,你将就一下吧。”“好的,谢谢您啊,老人家,那我去了。”说罢希财就去找柴窑了,
果然在角落的一口破窑中有个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这也没什么,之前希财还经常和牲口住一个窑呢,他找了一些麦草大概铺了一下,收拾罢便坐在炕头吃了几个洋芋头,就是没有一口水喝,可希财还是很开心,想着明天就能见到旺财他就高兴,正坐在炕头傻笑时外面过来了一个人,“哎呀,小伙子,在这能行吗?要不和我上去睡,这里太潮了”希财看见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应该是刚才那个老妇人的儿子,“没事,没事,有的住就好啦,老婆婆说我像土匪,我没敢进去,怕吓着老人家。”“哎呀,我妈年龄大了,老是胡说,前几天还闹着说是清兵来了呢,哈哈。”希财和他一起笑了起来,“哎,小伙子,你这一个人咋从临经跑过来了呢,社里没管吗?”“哦,是这,我过来大坝找我哥呢,社里知道呢,让我过来给我哥梢话呢。”“行吧,你小伙子能行,跑那么远,给,水,这跑路人不能没水。”说罢递给希财一个水罐,“哎呀,太感谢叔了,就渴,嘴干着呢。”“那行,你就这里将就吧,我怕带你上去我妈又闹腾了,这吃食太缺了,水有,喝了明早走拿上来就行。”“么事么事,你快去吧,这里挺好了,你还给我送水,太感谢了。”大叔便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其实他知道这小伙子肯定是逃出来的,看他是个孩子也就没说啥。
希财目送着大叔出去,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回来喝水,他喝水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生产队的小牛犊,一口气喝大半罐,然后喘半天,还没等气儿顺就是第二口,这喝法也就在这黄土高原上可以看见吧,黄土地养育的人儿像极了这黄土,缺水的样子都是那么疯狂。
天还没大亮希财就被炕上的虫子咬醒了,其实他已经忍了一个晚上,直到听见外面鸡叫,他才勉强起身,这才发现胳膊和腿上全是包,“娘的,狗屁虫儿都欺负我。”
早晨的天雾蒙蒙的,估计今天会有点雨水吧,希财和大叔道别后又踏上了翻山的路,今天天气凉快,比昨天好走,但是这一身的疙瘩让希财格外别扭,边走边挠,有好几处都被希财抓破了,流出了血水,他也不在意,抓了一把干土撒在流血的地方揉揉,这止血的办法在这黄土坡上是百试百灵,当然希财也顾不了那么多,眼看天就快要下雨了,他必须在下雨前翻过这座山沟,淋雨倒是没什么,就怕雨大路滑,这黄土坡上水土流失严重,下雨洪水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前希财就听说过被水冲走的人,说是最后找到尸首都是在泥潭里挖出来的,身体上所有的孔都塞满了泥土,可怕极了,所以希财必须在雨水来的时候到达对面塬上,冰凉的空气让希财也来不及管身上的包了,吃了几块洋芋疙瘩后就飞奔而去,像极了脱缰的野马。
这黄土坡上的雨水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来的,当希财刚爬到塬畔时就看见了太阳,早晨的雾气早已没了踪影,其实这里的人早就适应了这一切,因此也就多了好多以求雨为目的的习俗和顾虑,说是不能直接指彩虹啊,不能乱倒水啊等等,怕惹怒了天神,这样就会大旱,颗粒无收。但也有反过来的,天神一发怒就大降雨水,闹水灾,也是颗粒无收,这也就给这黄土地上的雨水增添了几处神秘色彩。
夏日的炎热过后总会有场突发其来的雷阵雨,它来的迅猛,去的匆匆,留给人们的只有慌乱和一身雨水,当然人们有时是喜欢它的,毕竟夏日的太阳过于毒辣。倘若正值人们碾小表,或者晒庄稼时来上一场大暴雨。那它便是天神发怒了,你可以听到几乎每个人口中都在骂它。正值伏天,天气炎热,干旱,没有一丝凉意,差点热死人,这时的人们是盼着夏雨的,因为再这样下去,人们的庄稼迟早会落一场空,所以这天神可就成了人们祈祷的对象,是很神圣的;但天神也是有脾的,用它的时候便拜,不用它的时候便骂,给谁谁不生气呢?因比他就是不下雨;人们只好拉水浇地,这可给人们累个够呛,然而,当你刚浇过地后,那连阴雨就来了,还不少!
希财刚到塬顶就已经大中午了,现在的日头比起早晨的天可是判若两人,火辣辣的光直刺向希财黝黑的皮肤,肩膀上的伤疤被晒得生疼,“哎呀,咋这么热的嘛,老天爷你想咋?”刚上塬顶的他无处可躲,不过希财望见前边不远处绿油油的一片,“嘿,这离地区近了就是好啊,这树都多,哪里像我们村子,光秃秃的,跟个脱毛驴似的。”希财边想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那片绿荫下,这时他才发现那一片全是苹果树,“我的娘哎,咋这么多的果子哎,这可比王老汉的果园大了几十倍了哦。”好奇心致使他早就忘记了炎热,他就像个猴子似的在人家的果园周围乱窜,还时不时的把脑袋探进里面张望,希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大的果园,怪不得他们都挣着来地区呢,原来地区这么爽啊。
正当希财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时,突然里面传出了几声狗吠,接着就是一只大黄狗出现在了栅栏后面,冲着希财大叫,显然狗子是吧希财当成了偷苹果贼了,希财边往后退边说道:“乖乖哎,我就是看看,你可千万别出来哦,我这就走,这就走……哎,听话嘛,好狗子。”说是嘴里振振有词,但还是狼狈极了,跌跌爬爬的往后跑,这时果园的门口出来了一个人“黄子,别叫了,回去吧。”你还别说,就这么一句话比希财那一大堆的话管用多了,狗子听到立马就跑回去了。
“嗨,小伙子,大上午的跑我这干嘛的,也不像偷苹果的啊,偷苹果的没你那么傻,我要再不出来我的大黄可就出来了。”那个人看起来比希财大不了几岁,倒想和柱子差不多。
“乖乖哎,我就是赶路,路过看看,你这果园可是真大哦,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哩,这家伙一年是不是可以产好多果子的哦。”希财显然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就像个逃荒的似的,满嘴充满了疑问。
这人看见希财傻乎乎的样子一看就是农业社跑出来的,满头的汗水,灰头土脸的,想来也没有什么威胁,“那当然,这可是咱们地区级的啊,你这是干嘛去,看样子是没少走路。”“嘿嘿,我是临经过来的,去大坝找我哥的,就是路过看看,路过看看。”听见希财是临经过来的,那人有点激动“嘿,我也是临经的啊,你那里的,叫个啥子。”“真的吗?我叫希财,新堡的,你呢?”希财听见是老乡一下子舒了一口气,“我包庄的啊,我叫家科,哎,你小伙子可真能跑,那么远你是咋过来的?”“嗨,别说了,一路波折,哎,你能带我看看你这果园不,让我见识见识呗。”“这可不行,这是地区的果园可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我只是个看门打杂的,你等一下我可以给你那几个果子吃。”
还没等希财客气家科就跑进了果园,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衣服里面兜了一大堆苹果,“给吃吧,都是老乡,看我们这苹果大不。”家科边说边挑了一个大的递给希财,希财看见家科手里那么大的苹果自己还是在公社的时候见过一眼,哪里吃过,“谢谢,谢谢,这果子皮毛咋这么好呢,红彤彤的呢,嗯……甜”希财边吃边说道。“你不知道这是套袋苹果,我就是村里派来学技术的,谁知道跑过来打了下手。”家科看着希财吃的样子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毕竟是老乡。
“哎,家科哥,你过来多久了,知道大坝咋走不,我得去找我哥。”希财一连吃了好几个,知道实在吃不下了才停,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大坝?不远,不过我过来就一个月不到,一天天哪里都不让去,你让我说我还真不知道,哎,后天大坝会来人拿果子,你可以和他们一块儿去啊,我们这果园直接给大坝供果子呢。”
“这样啊,那后天,我这几天干嘛啊?”
“也是哦,哎,这样吧,我去和杨头说一下,就说你是我老乡,要去大坝看亲戚,想换点果子带着,帮忙干天活,正好这几天缺人手。”
“这样可以吗?要是可以再好不过了,正好帮我哥带些果子。”
“这样,你先等等,我去问问。”
“好吧,谢谢家科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