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1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蛮横无理地向中国政府提出“二十一条”要求,当即遭到了我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但当时中国的最高统治者袁世凯为了取得日本支持,经过几个月秘密交涉,于5月9日竟不顾广大民众的反对,接受了除第五项条款外的全部要求。之后,袁世凯有恃无恐,加快了“帝制自为”的活动。8月3日,袁世凯的美国顾问古德诺公然发表《共和与君主论》一文,为袁世凯上台大造舆论,胡说什么,中国人知识程度太低,只适合于君主制等等。于是暂趋于平静的政局,又再次激荡起来。中国人民又陷入内忧外患之中。这时胡适在美国,从报上得知此讯,很快给以反击。8月18日向纽约“外观报”(The outlook)写了《中国与民主》(China and Democracy)一文;8月29日又写了一篇《古德诺与中国的民主》(Goodnow and Chinese Democracy)投寄《新共和国周报》(The new Republic)。他在日记里说:“前作文论袁世凯称帝及古德诺赞成此议之风说,意有未尽;复作一文,专论古德诺与中国之顽固反动。古氏在此邦演说作文,均言中国人无共和之程度,其说甚辩,足以欺世。又以其为一国名宿也(古氏新被选为约翰霍布铿大学校长),故其言为人所深信,于我国共和前途殊有影响,不可不辨;故乘此时机作此文攻之”。之后,他又得国内好友许肇南来信,知袁世凯之帝制活动十分猖獗,内乱可能发生,而日本有乘我之危,有扩大侵略之势。国命如何?很难预料,信中说道:“以吾国现在人心社会,若不忘国,亦非无理。吾人一息尚存,亦努力造因而已。”并以“不问收获,且问耕耘”勉励胡适,希望他“努力崇明德,随时爱景光”。胡适读过友人来信后,甚为感慨。他认为,今日国事败坏,不可收拾,绝非剜肉补疮所能收效。须打定主意,从根本上着手,也就是许肇南提出的,努力造因。这样可能有死灰复燃之一日。若事事为目前小节细故所牵掣,事事但就目前设想,事事作敷衍了事得过且过之计,则大事终无一成耳。古人言“死马作活马医”,是明知其无望而不忍决绝之故也。如今他要颠倒一下,宣称要“活马作死马医”。他说:“活马虽然有一息之尚存,不如斩钉截铁,认作已死,然后敢拔本清源,然后忍斩草除根。若以其尚活也,而不忍痛治之,而不敢痛治之,则姑息苟安,终于必死而已矣。”可见胡适的见解,常与一般人不同,所以他的同学们常讥笑他“好立异、以为高”。而胡适则说自己并非是“强为高奇之行、骇俗之言,以自表异……有意为狂者也”。他认为:“今日大患,在于学子不肯深思远虑,及外患之来,始惊扰无措,或发急电或作长函,或痛哭而陈词,或慷慨而自杀,徒乱心绪,何补实际?”。上述便是他对国情的分析和认识。然而,造因者何?他的回答是“为祖国造不能亡之因”。接着又说:“适以为今日造因之道,首在树人;树人之道、端赖教育。故适近来别无奢望,但求归国后能以一张苦口,一支秃笔,从事于社会教育,以为百年树人之计;如是而已。”接着又说:“明知树人乃最迂远之图。然近来洞见国事与天下事均非捷径所能为功。七年之病,当求三年之艾。傥以三年之艾为迂远而不为,则终亦必亡而已矣。”胡适说这些话,是在他返国之前一年,即1916年1月所说的。在这段话里,胡适很明显的表示了自己将来学成后归国的理想,即愿意做一个教育工作者,为国家培养建设人才而努力奋斗。这个思想的形成,是有其过程的。当初,胡适到美国时,本来是想学一技之长,回国后也好谋求生计。不料所学的农科与性情大相径庭,于是不得不改行文科:学文学、哲学。然而,对政治又非常有兴趣,所以其大部时间又参与了社会活动。这就迫使他不得不考虑现实生活中所提出的问题,即祖国的安危与发展。这是每个中国人所关心的大事,在美国的留学生也时常讨论和关心这个问题;胡适当然不能例外。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他所选择的道路是“教育救国”,为此他写了许多文章来表述自己的主张。
1911年9月他写了篇《康奈尔君传》。此文后来发表在1915年《留美学生季报》春季第一号上。这是应中国学生会之约而写的,先后用了半年时间完成,可见他对此传非常重视。康奈尔(Cornell)是姓,爱斯拉(Ezra)是名,(1807年1月11日—1874年12月19日),他是康奈尔大学的创办人。因办学有功,故校名从之,以志纪念。康氏幼年家贫,无力上学,故走向社会做工谋生。后来从事电业,发了大财,成为富翁。由于有感于幼年失学之苦,立志要办一所学校,为社会上有志于学的人,有一个求学的场所。因此,他捐款50万元,地200亩,及其他收入共80余万元,(最后达到570万元)于1868年10月7日,开办了一所学校设农业、工艺等科,定名为康奈尔大学。该校初办时,有教授19人,名誉教授6人、助教4人、教习5人、学生40人。43年后(即1911年)有学生5000人,为世界有名大学之一。这就是胡适所入的那所大学。在这篇传记里,作者对康氏捐巨款,兴办高等教育的事迹及其为国效力的高尚情操,作了充分肯定和歌颂。胡适在文章的最后评论说:“若康奈尔君者,可谓豪杰之士矣。……其施财也,一举十万百万,不少吝惜。君之语白博士也(当时省议会教育组长),其言曰:吾有50万金而无所用之,颇思以之报国,君谓何者为是当耶。呜呼!世之富人其视斯语矣。”后来,康氏在白博士(Andrew.D.White)建议下,创办了这所大学。其中谈到高等教育时说:“至于高等教育,则知之者鲜矣,然无高等教育,则教育必不能尽善。”这些话出之白博士,但给胡适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后来投身高等教育事业,恐怕无不受其影响。
1913年10月8日,他又写了一篇《道德观念之变迁》,文章现保存在他日记里,文章说的是道德观念,也是遵循天演公理而演进的,其中特别强调教育的重要作用。末尾,他引苏格拉底“知识者道德也”的话说,吾人但求知识之进,而道德观念亦与之俱进,是故教育为重也。后来在一篇《论充足的国防》里,也特别强调教育在国家建设中的作用。他说,今天人们皆知国防之不可缓,要求增加军备,以抵抗外侮。他认为,这种出发点是不错的,但增加军备,不能解决问题。因为你增加了,对方也是在不断增加,于是永远落后于人家,战祸终不可免。根本的办法是:“兴吾教育,开吾地藏,进吾文明,治吾内政,此对内之道也。”并称,这是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若以三年之期为远,惟有坐视而死也。
次年6月,为了推进国内学术的发展,他与赵元任、胡明复、任鸿隽、杨杏佛、周仁、秉志、章元善、金邦正、过探先等,在美国发起“中国科学社”,以提倡科学,鼓吹实业,审定名词,传播知识为宗旨,并出版月刊,名曰《科学》,分中英两种,中文版在上海发行。社址暂设美国绮色佳城。这是我国第一个科学团体,他们鼓吹学术救国,利用《科学》杂志向国内介绍留学生的情况及西方的科学知识。此会酝酿将近一年,1915年正式成立并出刊。1918年随留学生迁回国内,在南京、上海设事务所,后来逐渐扩大,对中国的科学事业作了巨大贡献。在科学社中,胡适虽未担任什么职务,但他一直参与其事,并给以积极支持,踊跃投稿和参加年会。
1929年1月胡适曾为该社作社歌一首,歌词是:
我们不崇拜自然,
他是个刁钻古怪。
我们要捶他煮他,
要使他听我们指派。
我们叫电气推车,
我们叫以太送信。
把自然的秘密揭开,
好叫他来服事我们人。
我们唱天行有常,
我们唱致知穷理。
不怕他真理无穷,
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词写成后,赵元任为之谱曲,1930年在北平一次社友会上为庆祝该社成立15周年曾演唱过。之后1935年10月24日,中国科学社在上海国际饭店举行庆祝会,胡适应邀在大会上发表演讲。他讲述了“科学社”的发展经过,其中特别赞扬了生物研究所,说:“秉志、胡先骕两大领袖领导下,动物所、植物所同时发展,在此20年中为文化上辟出一条新路,造就许多人才,要算在中国学术上最得意的一件事”云云。以上略述其大概,足以看出胡适对发展科学之重视,因为它与教育是密不可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