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5年第08期
栏目:百姓故事
社会自打进城后,那方面突然就不行了。
雅萍怎么配合也不行,社会就像一辆老掉牙的摩托车,突然熄火了?熏咋加油门也打不着火,任凭俩人折腾得大汗淋漓,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起色。两口子这样努力的结果是弄醒了一个屋睡觉的女儿豆豆。女儿以为社会的胃疼病犯了,睡眼蒙癤地问:“爸,咋的了?”
社会在黑暗中慌乱地停止了努力,伏在雅萍身上突然定格一样一动不动。社会小心地回答女儿一句:“睡吧,爸没事。”社会回答的腔调很滑稽,有点欲盖弥彰弄巧成拙的味道。雅萍憋不住,托着社会的裸体哧哧地笑。社会听见笑,怕女儿听出什么来,就很惭愧地去捂雅萍的嘴巴。心里想着,咋就不行了呢,在乡下的时候还好好的。一边想着,像鱼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到原来的位置?熏躺好想睡,最好给女儿打几个像样的呼噜,掩盖一下尴尬。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没有了睡意。
几天后,女儿豆豆提出要在房间里挂上条布帘,调皮地说要给她自己营造一份心灵的空间。那条布帘很好看,粉红色的碎花,飘在床与床之间。两口子看着女儿的升旗仪式,心里头都涌上来一种羞涩感和羞愧感,像新婚的时候那样。女儿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这条布帘本来是应该父母挂的,可女儿给挂上了,这让社会和雅萍心底忽然泛上来一种酸里带甜的滋味。
两口子还是认真地分析了女儿挂布帘的用意,一致认为都是房间窄的毛病。这里不像是在乡下,火炕宽,睡觉可以打滚,也不会碍着谁。床就不行,动一下会吱呀吱呀呻吟,上高二的女儿十八岁了,现在十八岁的女孩子是什么都懂的年龄了,夫妻俩的动静会让屋里的三个人都难堪。好在现在的社会那方面不行了,社会那方面一不行,雅萍的叫声就跟着消失了。
这样看来,那方面不行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原来社会那方面的事是很行的,怪就怪雅萍非要进城来。城市有什么好呢?听说厨房和厕所是离得很近的,这边蹲着解手,那边能听到滋滋拉拉的炒菜声,就是吃山珍海味又有什么味道呢。可雅萍说是为了孩子,再说,这是捡来的好事,别人就是做梦也不敢想呢。
雅萍是知识青年,她是在生产队场院上的黄豆垛上把自己给了社会的。完事后雅萍说:“你答应我,下秋娶我。”
这简单,娶媳妇是最幸福的事情,何况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社会就屁颠屁颠跑去张罗结婚的事,张罗好了,还想要。雅萍死守门户,谢绝光顾。社会急了,劝:“早晚是我的干粮,让我吃饱得了。”雅萍瞪眼:“是你的干粮不假,那也得等到饭时才能吃,零搬腾不行。”社会一百八十个不解:“咋不行,开始都行了!”雅萍的理由更叫绝:“开始行,是让你先尝尝。这叫先尝后买,一辈子不后悔。”
社会的洞房之夜,没有干成那事。雅萍已经大了肚子,黄豆垛里一次就有了收成。这让社会很惊讶。社会伏在雅萍隆起的肚皮上。那里面传来有节奏的律动声,是社会和雅萍的女儿豆豆在里面踢蹬腿。
这次进城,社会打心眼里是不同意的。金窝窝,银窝窝,难离自家的狗窝窝,毕竟是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了,说走就走真的舍不得。乡下有土地,有房子。房子宽敞,院里有菜园和水井。小日子像菜锅里香喷喷的菜肴,酸甜苦辣,熘炒烹炸,红火着燃烧着,还缺少什么呢?
偏就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把社会的脑袋给砸上了。城市里的岳母病逝,在老北街留下了一处房产。大舅子早在市区买了楼房,看妹妹一直生活在乡下,就想把妹夫一家弄进城。大舅子开着车,来乡下送大馅饼。大舅子说了,给房子不是看你们大人,是看我外甥闺女。孩子不能老呆在乡下吧,你们做大人的得多为孩子着想。在城市里读书,那接受的是啥教育,乡下根本没办法比。这么说着,就把雅萍进城的欲望挑逗起来了。
雅萍先是顺了勺。大哥有度量,有气魄,顶住嫂子的压力,多不容易啊。按理来讲,妈走留下的房子不归自己紷受,可大哥发扬了风格,咱不能再推托。社会提出了几条苍白无力的理由来,想阻止雅萍进城的打算。乡下的房子如何处理?雅萍说仨瓜俩枣踢蹬了。进城咱靠啥活?雅萍不耐烦,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撑死胆大的,饿死那胆小的。说到最后,雅萍急了:“你咋赶上老娘们磨叽了,为了豆豆能考好的高中,上好的大学,咱还有啥犹豫的?”
果真没有犹豫,雅萍就急三火四地搬进了城。社会也跟着风光了两天,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很羡慕,说社会贪上了一个好大舅子。社会就满足地咧嘴笑。还有的说,人雅萍本来就是城里人,这次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社会这小子也够有福的了,糊里糊涂地跟城里的女人睡上觉了。听说城里女人大腿上都要擦雪花膏呢,喷喷香。社会没有发现雅萍往大腿上擦过雪花膏,往脸蛋上擦的还得省着使呢,没有那个剩余可以挥霍浪费的。
社会离开老宅那天哭了,那是父亲留给他的家业。社会舍不得踢蹬了,再穷也不卖,认可插上门闲着——过日子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外边混不下去了,好歹乡下还有个窝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