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鱼的人第二天也没有打电话,佟兆丰心里总觉得有点事,工作再忙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什么人?送这么一条鱼来干什么?什么意思?实在是琢磨不出其中的名堂。
晚上回到家竟然因为这件事少了前两天的喜悦。苏可可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送鱼的有没有和他联系。佟兆丰忍不住了,责怪苏可可贪小,这么一条小鱼也收,弄得他心神不宁的。苏可可很委屈,又不好说什么,做了副县长以后她体贴他工作忙压力大,怕闹闹吵吵地坏了他的情绪影响工作,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忍气吞声,倒是弄得他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到第三天佟兆丰看到手机上呼他的号码,才猛然想起来,这个送鱼的肯定是现在打电话给他的丁烷,承包服装厂亏损得一塌糊涂的丁烷。
接电话时佟兆丰还客气地称呼丁烷为丁厂长。丁烷纠正他说:“我现在不是厂长了,是倒霉蛋,是受害的承包人、法院的被告。”
佟兆丰嘴里打了一个哈哈,问他什么事。果不其然,丁烷就是送鱼到他家的人。他说要过年了,提前到县长大人家里拜个年,送条鱼,表示年年有余的意思。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真的不好意思,谢谢!”佟兆丰顺嘴来了这么句老套的话。
隔了一小会儿,他没有忘记处理这件事:“不过谢谢你的好意,鱼在那里,我着人送给你或者麻烦你自己去取一下。”
丁烷并没有和他纠缠,答应自己去取。他夸佟副县长真是廉洁,说像他这样好的干部现在不多了。佟兆丰对他的恭维不感兴趣,手上事多,巴不能马上将电话搁了。
挂了丁烷的电话佟兆丰马上告诉苏可可丁烷来取鱼的事情。他松了一口气,一连声地说:“让他拿走,让他拿走!”像扔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
下午开会的时候佟兆丰坐在主席台上,听县委史书记作到浙江招商引资的动员报告。听着他照秘书写的稿子讲话实在是枯燥,对这样的东西是怎样炮制出来的,他心里清楚得很。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下,又为那条鱼的事情分神了。
——鱼的问题还是问题。
那条丁烷送的鱼已开膛剖肚,应该让苏可可到菜场买条一样的鱼还给他,破相的鱼再还给人家总有点说不过去。
开会时手机放在包里,设置在静音上。待开完会他立即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这是他的习惯。果不然上面有家里的来电显示。
赶紧跑一边去给家里打电话。丁烷已经去过家里了,苏可可说丁烷打量了鱼一番,放下鱼不拿了,说还是留给佟副县长吃掉算了。
佟兆丰心里凉了,事情搞砸了,丁烷定是见到那条鱼开膛剖肚后才不要的。
重新买一条鱼给丁烷,他想到了,但忘掉了。他有原谅自己的理由——工作太忙。她苏可可在家可没什么事,为什么就想不到呢?平时为女儿学习成绩不好拌嘴,总说女儿遗传了他的智力,为她的智商比他高而洋洋得意。她是有根据的,考大学时她的成绩比佟兆丰高出二十多分。处理这件事她脑子怎么就不够用呢?应该在他打了电话、得知丁烷要来取鱼就到街上去买才对,贤内助个屁呀。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马上预料可能发生的情况,想对付的方法。这是抓安全生产工作的法子——搞预案。
丁烷原来是做服装的个体户,开了一家生意不错的服装店,不知道什么药吃错了,要承包轻工局下属的亏损企业影杉服装厂。刚刚开始改制的高沙县正缺少这样的典型,不仅扶持他承包,还把他大肆宣扬了一通。哪知道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承包不到一年就搞不下去了,钱没赚到,倒欠了一屁股债。到撂挑子时,欠工人半年多的工资,还欠不少原材料款。讨要工资的工人到轻工局、信访办集体上访。县政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揩这个污七八糟的屁股,花了大量的人力财力。轻工局一纸诉状将丁烷告上法庭,要求他根据合同偿付拖欠工人的工资三十六万元、续缴承包金二十万元是有理有据的。
为诉讼的事丁烷找过分管县长佟兆丰。佟兆丰一句话就推了,轻工局依法办事,他管不着。丁烷搞这种送鱼的勾当,难道与他被法院诉讼有关?
佟兆丰打电话给轻工局陶城局长,问起诉丁烷的案件进展到什么程度。陶局长说法院的传票已经送达丁烷,年前开庭,案情不复杂,估计法院会当庭宣布判决结果。他问佟副县长有什么指示,佟兆丰想了想说,开庭时多安排几个企业的负责人去旁听,上上法制课,以后千万不要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像突然想起来,佟兆丰问陶局长丁烷最近有没有找过他。陶局长说丁烷天天找,不是堵门就是电话,反正也习惯了。佟兆丰说这就好,千万不要把矛盾往领导面前推,尽量在下面消化了。陶局长表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绝对不会给老领导添麻烦!
刚搁下与陶局长的电话,丁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这次他开门见山:“我要请你佟副县长帮忙。”
佟兆丰说:“我帮你帮得够多的了,当初要不是我支持你,你怎么能够承包到服装厂,怎么能够坐到厂长这个位置上?”
丁烷叹了一口气,说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是佟副县长害了他。弄得他现在四债临门,连过日子糊口的钱都没有。
佟兆丰说:“不会吧?!庙穷方丈不穷,我知道你还是捞了不少。”丁烷说了句在佟兆丰看来实在是不靠谱的话:“你以为我包服装厂是县太爷的差事,一年捞个十万雪花银呀?”
佟兆丰赶紧将话题岔开去,说要开会了。丁烷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佟兆丰觉得他的笑不怀好意。果然他抛出了意图,要佟兆丰给他特困企业的补助金。佟兆丰告诉他,补助金很有限,杯水车薪,是解决那些揭不开锅的工人困难的,即使考虑到影杉服装厂这一块,款子也到不了丁烷手里。丁烷听了嘴里开始骂骂咧咧的,问工人是人,他这个做厂长的就不是人?“我为了服装厂的工人倾家荡产,还被你们告到法院。我现在不是揭不开锅的问题,是眼看着要去坐牢的问题。向我要原材料款的人天天堵我的门,我没有好日子过,已经到狗急跳墙的地步了。跳了墙以后会怎么样,你知道吗?那是要咬人的!”
佟兆丰说:“我听出来,你有威胁的意思,是不是?”
“当然有!”丁烷气呼呼地先挂了电话。
佟兆丰想了想,打电话给法院的程院长,问轻工局诉丁烷的案件能不能过年以后再开庭。程院长觉得奇怪,此前三番五次地要从速办理的案件,怎么又要延期了?佟兆丰说开庭时安排企业负责人旁听,年前这些人都忙,还是放在年后妥当一些。程院长说不知道庭里的传票发出了没有,要是传票没发出都好说。
一会儿程院长来电话,好在传票还在信封里没有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