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气氛趋于缓和之后,两边的连队有了较多的接触,时不时就在一起搞个联欢。有一次联欢后,秦冲为了表达热情,当然也是为了在鲍里斯面前显示,就把他们领到菜地参观。而且当场发给俄军官兵每人一个塑料袋,让他们进菜地自己摘点黄瓜西红柿带回去。这下可把俄罗斯兵们乐疯了,他们争先恐后地冲进菜地,不一会儿一人就摘了满满一袋子黄瓜西红柿。秦冲注意到鲍里斯没进菜地,但当时没往心里去,以为鲍里斯是端着,或是不想弄脏了自己的皮靴。
不久后,他们又搞了一次联欢活动,联欢活动的最后一项仍旧是安排俄军去菜地里摘菜。令秦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要给他们发塑料袋,他们就一人从腰间拽出了一个大编织袋,人家自己早就准备好了。一看这架势,秦冲就知道坏了,地里哪有那么多黄瓜西红柿呀,要是把那些大编织袋都装满,这菜地立马就得罢园了。可既然把人家领来了,就不能不让人家把口袋装满。秦冲翻眼去看鲍里斯,见鲍里斯竟像没事人儿似的,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热闹场面。秦冲心下一沉,立刻稳住神儿,命战士们赶紧抢在俄军前面砍大头菜往里装,尽量减少我军的损失。
送鲍里斯走之前,秦冲意味深长地问鲍里斯,老鲍,看来你们很喜欢我们的菜地呀。
鲍里斯说,是的是的,你们的菜地很有趣。
秦冲立刻跟上一句,你们也可以种菜地嘛。
不不。鲍里斯连连摇头。
不会种不要紧,秦冲说,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技术帮助。
不不。鲍里斯还是摇头。
菜种菜苗也没问题,秦冲又说,我们育苗时给你们带出来就是了。
不不,鲍里斯更加坚决地说,不是这个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秦冲问。
鲍里斯说,问题是,我们不是农庄,是军队。
秦冲当时就卡壳了。
秦冲怎么也没想到鲍里斯竟能连骨头带筋地扔出这么难啃的一句话。这句话让秦冲在暗地里悄悄地啃了好长时间。啃没啃出名堂不知道,反正打那以后秦冲对菜地的热情明显不如从前那么高涨了。也就是从那时起,秦冲开始越来越烦鲍里斯了。只是那时秦冲的烦基本上还控制在正常范围之内,没达到后来那种剑拔弩张的地步。
眼前的鲍里斯仍旧身姿挺拔,皮靴锃亮。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鲍除了军阶有变化,其余方面似乎毫无变化,连神情都跟原来一样。见鲍里斯也在打量自己,秦冲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子。
秦冲今天穿的是作训服,脚蹬一双高靿作战靴,裤脚松松地塞在靴腰里,头戴一顶特种兵的贝雷帽,帽舌斜斜地压在眉峰处。秦冲知道自己身上这套装束野战味十足,更知道这种粗野的美很适合自己。好好看看吧,秦冲不无得意地想,今非昔比,现如今该轮到你老鲍眼馋我了吧?
果然,秦冲如愿以偿地在鲍里斯的眼里看到了赞许羡慕的亮光。
秦冲对鲍里斯他们这支部队印象一般化。
秦冲的特战营一进野营村就开始清理营区环境,整理内务。秦冲检查了一圈,以他的严苛都没挑出什么毛病。鲍里斯那边的俄罗斯兵可倒好,背包都没拆就撒丫子放了羊,眨眼间就把七个球场全占满了。秦冲过去看了一眼,简直没个样,光大膀子的光大膀子,穿大裤衩子的穿大裤衩子,满场呜嗷乱叫不说,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当场打断了一根胳膊。
这事要发生在我军这边就完了,还没上战场就自损战斗力,从上到下谁也别想躲过这个处分了。秦冲想到鲍里斯情绪不会好,丢人丢到外军面前,把人丢大发了。所以秦冲趁午后的空隙时间,特地整了两瓶好白酒去看望鲍里斯。鲍里斯喜欢喝白酒,大多数俄罗斯人都喜欢喝烈性酒,而且特别喜欢喝中国的白酒。从前他俩每次在一起喝酒,鲍里斯都会喝得酩酊大醉。秦冲却从来不醉,秦冲的酒量一般人都比不了。其实鲍里斯的酒量也不小,只是他太贪恋酒,鲍里斯喝酒那架势活像是在讨便宜,多讨一杯是一杯。秦冲挺瞧不起鲍里斯上酒桌的那副德性,但这并不妨碍秦冲每次喝完酒都张罗着给鲍里斯带两瓶好酒回去。一码是一码,秦冲说,我跟鲍里斯之间是国际关系,都国际了咱就得表现得大气。
跨过野营村中间那条象征国境线的小路,穿过俄军野战帐篷群,秦冲注意到每个俄军帐篷门口都有一个擦皮靴的搭脚架,心想,看来前苏联军队的传统一直没丢弃。秦冲听说五几年我军向苏军学习时,学的第一课就是擦皮靴,想到鲍里斯脚上那双永远锃明瓦亮的皮靴,秦冲不由得笑了。
俄军军官公寓在野战帐篷群的后面,是几排专门为他们搭建的轻体房。在这一点上,俄军跟我军完全不同,他们可不搞什么官兵一致,他们官就是官,兵就是兵,等级森严得很。秦冲这个营长可以和士兵一样住野战帐篷,但他们一个小排长都得住在军官公寓。
秦冲挺不屑地走进俄军军官公寓,发现这里的设施真他妈的全,不仅有洗衣间、淋浴间,甚至还有个台球室。秦冲站在连接几排轻体房的回廊中间,一时竟不知该向哪里去寻鲍里斯了。左面那排房间有声音,秦冲转向左面,却猛然撞见了一个肥胖的俄罗斯女人。那女人只穿了短裤和胸罩,正在用一条大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见一个中国军人闯了进来,胖女人尖叫了一声跑回屋去,随着房门嘭地一声碰死,里面传出一阵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