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看他站着不动,说道:“过儿,你也坐吧。”杨过摇头道:“我是晚辈,就不坐了。”
郭靖见他是为了尊礼也就不强求了。他向来把杨过当做自己嫡亲子侄一般,对全真七子又十分敬重,心想也不必问什么是非曲直,定然是小辈的不是,于是板起脸向杨过道:“小孩儿这等大胆,竟敢不敬师父。快向两位师叔祖、师父、师叔磕头请罪。”
赵志敬听罢,霍然站起,冷笑道:“贫道怎敢妄居杨爷的师尊?郭大侠,你别出言讥讽。我们全真教并没有得罪您郭大侠,何必当面损人?杨大爷,小道士给您老人家磕头赔礼,算是我瞎了眼珠,不识得英雄好汉……”
赵志敬的这一番做派,只让郭黄夫妇诧异之极,均想徒弟犯了错,师父打骂责罚也属寻常,何必如此大失体统?
黄蓉毕竟聪明,料想杨过所犯之事必然有重大异常,此时见郭靖给姓赵的道士一顿发作,怼的做声不得,于是缓缓道:“我们给赵师兄添麻烦,当真过意不去。赵师兄却也不须发怒,这孩子怎生得罪了师父,请坐下细谈。”
赵志敬却并不接这个台阶,大声道:“我赵志敬这一点点臭把式,怎敢做人家师父?岂不让天下好汉笑掉了大牙?那可不是要我好看吗?”
黄蓉的脾气可不好,见赵志敬依然炸刺,顿时心中就有些不满了。她与全真教本就没多大交情,当年全真七子还摆过天罡北斗阵围攻过她父亲黄药师,丘处机还曾强硬要把穆念慈许配给郭靖,这些都曾令她大为不快。虽然事情过去多年,早已不介于怀了,可赵志敬此时在她面前大声叫嚷,出言顶撞,未免太过无礼。
别忘了,黄蓉可是丐帮的帮主,论级别可是和马钰一级的,而赵志敬不过是三代弟子。黄蓉叫他一声赵师兄,虽说是出嫁从夫,但毕竟是自降了身份给足了台阶,可他不但不接,还敢出言顶撞。要不是看在郭靖的面子上,就黄蓉那脾气,说不定直接就赶人了。
郝大通和孙不二虽觉赵志敬生气可以理解,可如此暴躁吵闹,也并非出家人本色。孙不二道:“志敬,好好跟郭大侠和黄帮主说个明白。你这般暴躁,成什么样子?咱们修道人修的是什么道?”
赵志敬本就是个小肚鸡肠之辈,这些年来被杨过判师的事情折磨得内心怒火不熄。可由于全真教上下因为古墓那人的厉害,一致认为他确实有错,因此,赵志敬心中羞愤的怒火虽然越烧越旺,可却也实在无处发泄。今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不就狂暴的发泄了出来吗?
只不过孙不二都发话了,他也不敢当做没听见,当即不敢再嚷,连声称:“是,是。”然后退回了座位。
郭靖当即教导道:“过儿,你瞧你师父对长辈多有规矩,你怎不学个榜样?”赵志敬本待又要接茬:“我不是他师父!”可望了孙不二一眼后,强行忍住了。
杨过虽然不知道赵志敬哪来的胆子,竟敢在这搬弄是非,而郝大通和孙不二不但不反对,反而隐隐支持,可这并不妨碍他实话实说:“他不是我师父!”
此言一出,郭黄夫妇固然大吃一惊,躲在书架后偷听的三只也是诧异无比。
杨过说的完全理直气壮,可郭靖自幼便深信尊师之道实为天经地义,此时却见杨过竟敢公然不认师父,不由腾得起身,指着杨过,颤声道:“你…你…你说什么?”他拙于言辞,不会骂人,但脸色铁青,实已怒到了极点。
黄蓉平素里也极少见他如此生气,低声劝道:“靖哥哥,这孩子本性不好,犯不着为他生气。”
杨过本是为了看看赵志敬这几个臭道士想玩什么花样的,却没想到对自己确实有着真挚情感的郭伯伯,竟然只听了臭道士的一面之词,就直接不问青红皂白的指责自己不对,而郭伯母还说自己本性不好。
当年受的委屈又浮上心头,于是倔脾气上来,朗声说道:“我本性原来不好,可也没求你们传授武艺。你们都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何必使诡计损我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郭靖怒道:“你郭伯母和你师父…好心…好心传你武艺,都是瞧着我和你过世爹爹的交情份上,谁又使…又使什么诡计了?谁…谁…又来损…损你了?”他本就不善言辞,盛怒之下不由得结巴了起来。
杨过见他急眼了,不由放慢语速缓缓说道:“郭伯伯待我很好,我永远不会忘记。”
黄蓉听他这么说,道:“郭伯母自然亏待你了,你爱一生记恨,那也由得你。”
杨过如今虽然较原著明事理的多,可毕竟年轻。见事已至此,索性把当年藏在心中的委屈说了出来:“郭伯母没待我好,可也没亏待我。你说传授武艺,其实是教我读书,你传过我一分半分武功么?”郭靖听了,心道:“原来蓉儿没传他武功。”只听杨过继续说道:“但读书也是好事,小侄总是多认得了几个字,听你讲了许多古人之事。既然读书,就要明理,小侄受您教诲,还是要多谢您的。”说完微微向黄蓉鞠了一躬。
他这一番言行有礼有节,看其面色也很坦然不似作假,倒是让黄蓉没有想到。随即心中对杨过的看法,却是有了些许的改观。而郭靖见杨过如此,心中更感欣慰。
杨过谢过黄蓉后,继续说道:“可这几个老道…”边说边手指赵志敬等人,鄙夷道:“妄自称为出家人,修道也能修的谎话连篇。”
郭靖本来还欣慰杨过长大懂礼了,可转眼就听到他在‘诋毁’几位有道全真,不由大惊道:“什么谎话连篇,你这孩子不要胡言乱语。”
杨过道:“这姓赵的道人自称是我师父,不传我丝毫武艺,那也罢了,他却叫好多小道士来打我。郭伯伯和郭伯母你们两位既没教我武艺,全真教又不教,我自然只有挨打的份儿。不但如此,他还强逼我参加比武,叫了他的弟子差点当众把我打死!姓郝的老道,我所言可有半句虚假?”
郭靖听到杨过差点被打死,大惊看向郝大通,可郝大通无法反驳杨过的话,只得偏过头去不敢和郭靖对视。郭靖见此,心想:“看来这孩子所言并非虚假。只是为何竟会如此?”他问道:“怎么全真教的师父们不教你武功?那这几年你在干什么?”
杨过道:“郭伯伯上终南山之时,将重阳宫中数百个道士打得没半分还手之力,就算马刘丘王诸位真人不介意,难道旁人也不记恨吗?他们不能欺你郭伯伯,难道不能在我这小小孩子身上出气吗?他们恨不得打死我才痛快,又怎肯传我武功?那场比武,我差点被打死,只好拼命逃了出去,好在被人给救了,否则,只怕早就被他们打死了!哪还有几年去干什么。而他们,可有说过一句真话?”
赵志敬见郭靖已经差不多信了杨过的话,着急起来,说道:“你…你…小杂种胡说八道…你…哼,我们全真教光明磊落…那…那…”杨过怒道:“你骂我小杂种,你这猪狗不如的老杂种!你倒说一句真话啊,你有没有叫你徒儿们来打我?”
杨过所言虽有夸张,但也确是实话。郭靖直接就信了,黄蓉对他映象有所改观,再看他依然是一脸坦然,即便微感有些浮夸,想来确实是受了很多委屈的,于是也不想跟他计较了。毕竟,她还记得赵志敬此前的失礼举动呢,此时揭穿杨过,不就相当于帮了赵志敬吗?所以,她向杨过瞧瞧,又向赵志敬望望,也不说话,只是微笑。
赵志敬见他一番话,说得郭黄夫妇都被他瞒过,不由得怒火冲天。这装逼还没装爽呢,就被揭穿了,只会显得他此前所言所行如跳梁小丑。而且他深以为杨过是因为如同不尊自己一样,才会被赶出古墓,落得个乞丐模样,心想:“这小杂种定然没有学到古墓武功,否则不至于落魄成乞丐。哼,既然你说没人教过你武功,那道爷就言明试探你的武功,你要是露了功夫,那就是说谎,要是假意隐瞒,道爷正好顺手宰了你,好好出出这口恶气的同时,还不至过多得罪郭靖夫妇。他们若要计较,大不了就是翻脸,道爷顶多受到教主和师父重则而已。”
他想好之后,大声说道:“小畜生,道爷教了你半年,你在比武时更是将师兄打得重伤垂死。当真是不会武功吗?好,好,好,既如此,道爷亲手试试你,你若是假意不接招,道爷手下可不会容情,是死是活,你自己走着瞧吧。”
郭靖早已相信杨过没有学到武功,此时如何会让赵志敬去试探?他待要上前阻拦,黄蓉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你别管。”她看杨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他并不害怕同赵志敬动手,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就想着数年没见,正好多看看杨过的底细,若是出了意外,自己夫妇也当有能力阻止。
郭靖不知其中缘由,但对自己妻子料事如神的本事还是相信的,于是就不再反对,只是站近了一些。
杨过对赵志敬本就是非常痛恨的,只是这几年一直没有机会报复罢了。这时见他主动搞事,还往自己这里送,他心里开心想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