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了八十岁,也会偷溜出敬老院,推着轮椅跟人骑自行车的赛跑。
这是弟弟林麟儿对自己的哥哥林羽裁曾经的评价。
但那只是“曾经”。
……
今天,林羽裁穿着不知道多少天没换过,脏得都能当抽象画挂起来的衬衫和短裤,在客厅的沙发上突然惊醒。
他试着想翻个身,却在一阵艰难的挣扎之后,咣当一声从已经被压得变了形的坐垫上掉了下去。
但哪怕从沙发到了地板上,他也没有任何爬起来,站起来,活过来的欲望,只是静静的躺在自己掉下去的位置,呆呆的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仿佛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只在无穷远之处的无尽虚空之中。
许久之后,终于有一件能够证明他还活着的事情发生了。
“麟儿!我饿了。”
他扯着嗓子这样喊道。
没有回应。
“麟~儿~”
……
“麟~~~儿~~~~”
……
“饿~~~~~~~”
叮咚。
咦,门铃响了。
这样死老弟总该下楼了吧。
羽裁这样这样想着,在离门只有十米的地板上,徒然地期盼着弟弟的行动。
叮咚。
敌不动,我不动。
叮咚。
怎么回事,难道弟弟不在家?
发现了自己没有办法得到拯救的活死人,终于决定起身迎接这个世界。
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门前,门上却传来了钥匙声。
刺眼的阳光让羽裁眯起了自己已经浮肿多时的眼睛。
尽管眼睛已经浮肿,尽管阳光强烈刺眼,尽管前一秒,整个身体还毫无活力。
但门开的一瞬间,门外的景象,如同一道闪电,直击在林羽裁的心口,让落满了尘土的肌肉,从新获得了力量。
开门的,当然,有他期待多时的弟弟,林麟儿。
但麟儿的身后,还有一位栗色长发的少女和一只三观不正的绿毛。
跟那个人一样的栗色长发。
“安!?你?我……”
两个月之前的回忆如同五分钟之前一样清晰,但眼前活生生站着的,却又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羽裁看着眼前的神迹,脑子里的想说的话,十天十夜也说不完,但舌头却像突然失去了供血一样,怎么也动不起来。
实际上,不仅是舌头,羽裁全身都定在了开门的那一瞬间。
才刚刚获得活力的身体,又因为过量的情绪而超载了。
林麟儿见状,推开挡在门口已经成了活化石的哥哥,将身后的两人带进了客厅。
“别理我哥,进来吧,坐里面慢慢聊。”
到了客厅,看到眼前的景象,林麟儿马上又皱起了眉头,
“天哪,哥,你怎么这么脏,这沙发坐垫都变色了,你让客人怎么坐。”
“啊,呃,怪我怪我,我马上来擦干净……不不不,擦太慢了,我去楼上柜子里搬靠枕,你把那垫子直接扔了。”
被弟弟的话唤醒过来的羽裁,匆匆忙忙的爬上了客厅一侧的楼梯,就要去给客人搬抱枕,但还没上几步就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烦了,这个垫子还好,没事的。”
少女这样说着,毫不在意的在之前羽裁躺过的地方,就要坐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羽裁,突然发现坐垫上还留着之前被自己睡塌了的痕迹,心里一阵慌乱,
“别坐那儿!千万别坐!我马上就拿垫子来了,30秒!等我!”
“你要去就顺道换身干净衣服。不然搬过来还是脏的!”
望着哥哥飞奔而去的背影,麟儿匆忙喊道。
“好,马上!”
消失在了楼梯尽头的羽裁,这样喊道。
……
到了二楼,林羽裁火急火燎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难闻的抽象画。
衣服,干净衣服……
在这儿。
身上好黏……
来不及洗了,先把衣服换上。
不过……
刚刚那个是安吗?
一定是安吧。
只能是安吧。
求你了,一定要是安啊。
焦急的换完了衣服,他又匆匆的闯进了弟弟的房间,把弟弟的枕头靠垫一股脑全抱了出来。
“好了好了,10秒,我已经拿到枕头了。”
“快点!客人等着你呢。”
麟儿不有点不耐烦了。
“马上!”
羽裁只好又强调了一句。
……
羽裁回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客厅里面空无一人。
“麟儿,你们去哪儿了?”
“餐厅,客厅坐不了,我总不能让客人就那么傻站着吧,这儿好歹有点点心吃的。”
随着声音,回到了客厅里的林麟儿看到自己的哥哥拿下来的靠垫,无奈的摇了摇头,
“哥。”
羽裁连忙用眼睛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少女,绝望的期待着自己的弟弟能够给自己一点最后的尊严。
“唉,真拿你没办法。”
弟弟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深究。
获得了特赦的羽裁,连忙用夸张的口型,不发声地向弟弟说了声谢谢。
四人落座以后,弟弟用伸出自己左手,指向坐在自己每天睡觉的枕头上的少女,
“哥,这位是凯瑟琳·塞格雷小姐,是安娜·塞格雷的亲妹妹。塞格雷小姐,这位是我哥,林羽裁。”
经过弟弟的这一番介绍,加上眼睛已经完全适应光照,羽裁才发现,眼前的少女,尽管很像,但是确实与自己亲爱的深爱的最爱的安,略有区别。
尽管身材同样修长,但安的曲线显得更为成熟,眼前的少女,则应该用甜美才更加恰当。
而且面容上也有区别,安是非常干练而精致的高鼻梁尖下巴,眼前的少女虽然也有着异国血统所来带的精致,但更多了几分阳光朝气,眼睛更大,鼻梁矮一点点,面部的棱角也要柔和许多。
再仔细看的话,借着光照还可以发现,其实眼前的少女头发已经近乎于发暗的金发了,比安的完全栗色明亮了很多。
果然发生了事情,就是发生了。羽裁面对着刚刚见面的精致美女,露出了淡淡的失望。
“叫我凯特就行。”
自称“凯特”的少女,面带微笑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丝毫没有在意眼前的少年身上依然十分可疑的卫生状态。
“我,羽裁。”
羽裁想要与对方握手,结果手刚伸出去一半,手指就害羞地蜷收了起来。
脏不脏,少年自己还是非常清楚的。
“不好意思,呃,我,不知道你要来,没准备,这几天,状态不太好,手上挺脏的,就别握了,别的弄脏了你的手。”
“没事。你是我姐姐的救命恩人,这点小事我不会在意的。”
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跟安很像。
正因为像,所以不容玷污。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我是杀死你姐姐的凶手才对。”
林麟儿听到这话,连忙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哥。怎么说话呢。”
与自己神经大条的哥哥不同,林麟儿心思非常细腻。
在初识的少女的面前肆无忌惮地谈论对方至亲的生死,这样的事情,林麟儿是做不出来。
不仅自己做不出来,还会主动的要求身边的人也不要做。
林麟儿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