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华庭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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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弄巧成拙后,阴差阳错

【螳螂先捕蝉】

波澜壮阔的海面上,一艘行驶的小船看起来极为渺小。

云见坐在船舱里,一直向那孤岛方向瞧去,只是那岛仍然时而可见时而不见,她生怕船夫找不到方向。

“放心吧姑娘,都是去过多少次的人了,心里有准!”

这船夫一个劲儿地让她放心,可见是有多让人不放心了。云见并非初次坐船,可还是第一次出海,入目之处尽是碧海蓝天,一时间,胸腔中竟生出些许豪情壮志,难怪那些个诗人能吟诗了,这种情景下,若能来两首诗文抒发胸意,那是真畅快啊。

可惜云见瞧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啊,大海真好看。”

她回过头,吕淳坐在对面处,一直闭目养神。小船在海上不算特别稳,故而他的身影也有些摇晃,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似的。

云见没打扰他,而是问:“船家,为什么那孤岛会看不见呢,难道它一个死物还会隐身不成?”

回答的人并不是船家,那突然开口的声音让人心里没个准备:“在盐城有个传说,那地方若隐若现的,是因为埋在那儿的冤魂太多,终日被怨气笼罩,只有阳光炽烈的时候,才能照透。你——还去吗?”他突然邪气一笑。

他目光阴鸷,嘴角邪笑不减,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云见本就看他不舒服,这下更不舒服了,加之他话中内容又带了三分骇人味道,她心里抖了一下,面上倒没怎么表现出来:“不是座孤岛么,怎么会有冤魂呢?”

“呵呵。”他身子前倾,“你知道淮安侯吗?”

云见一噎。

她岂止是知道,她还很熟呢,莫说一个淮安侯,便是云家从开国以来的历代族谱,她都能说出一二,这话问的,实在是有趣。

不过眼前人显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者不怪,何况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人,在大绥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她命呢。

云见用余光瞥着滚滚浪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天下间,有谁不知淮安侯名号呢?”

那吕淳道:“天下同样皆知老侯爷有造反之心,这座金山埋葬的都是因淮安侯而死的冤魂,说起来,还好这位侯爷没有踏足盐城,否则盐城百姓一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金山?原来这个岛,唤作金山么?

云见呆了呆,突然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臂道:“为何呢?”

还好她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印象中并没有和盐城有什么过往,记忆里更是没有盐城这两个字,怎就让人恨不得五马分尸了呢?

浪花朵朵,空气中尽是咸湿的味道,一时间竟不知是因为海水,还是因为血腥。

“盐城金山,它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庆贺当今小侯爷十七岁诞辰,老侯爷耗费多少物力财力,在盐城抓了多少百姓,都是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一份惊喜!可到头来呢?”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上千人终日劳作,其实都为了隐瞒那淮安侯的野心。金山内并不是金碧辉煌的贺礼,而是一个兵器锻造点,所制兵器都是为了将来屠杀我们这些百姓所用!而最后,这些苦命的人都因他的野心而死,你说,这是不是冤魂?淮安侯是不是该死?”

海鸟的鸣叫在这一刻听来有些悲戚,风卷着海浪拍过,船身摇晃,吓得云见抓紧甲板,不知是初次在海上,还是因为旁的原因,她的脸色有些惨白。

目光远眺,那金山已逐渐清晰,距离也越来越近,全貌几乎可见,只是如今再看,她似乎也可以看到了,那孤岛上萦绕着的阴森怨气。

当初云承几乎抓了盐城过半的人,抓来的人,便失去了人生和自由,到最后,几乎都死在了这里,有部分水性好的,是勉强逃了回去,至于剩下的……

全被灭口在这里。

有时候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生而为人,却饱受摧残奴役,终日劳作搬山,或打铁锻造,看不见出去的天日,连希望都不知道在哪。

手铐脚镣的撞响是他们的音乐,苍茫无际的大海使他们被迫与家人分隔,眠少累多,非打即骂,带着对淮安侯的诅咒而活,直到死,他们都没看到那个作恶的人倒台的那一天。

而这些,在云承死前,是世人所不知的。

孤岛在深海区,寻常渔船不敢过来,客船商船也不会注意这些,只当是朝廷又在修建什么。到后来盐城人口失踪太多,云承才出来解释说是送给儿子的金山,已经用上了所有家产,于是这些人在这里,更无人管。

淮安侯一人之下,阻止一些消息上达圣听自然不成问题。即便有人向先皇告状,也会第一时间送到云承的手中。

可她,在这个故事里作为关键人物的她,竟然毫不知情,什么金山,什么盐城,她都不知晓,这么多年也无人对她言及,她像个小丑一样被人蒙在鼓里,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头顶的帽子都是莫须有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都是她活该。或许她该庆幸,她还有一条命,用来承受这些骂名。

“我……我不想去了,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楼玉寒!”云见站起来,头狠狠磕在了顶上,让她的大脑有些发晕。

吕淳却眯起眼睛:“楼玉寒是谁?”

他的语气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云见揉着脑袋坐稳,定了定神,是她太过紧张,一时着急说顺口了。她笑了笑,佯作轻松随意的样子,说:“玉寒是楼榭的字,你当然不清楚。我不想去金山了,我要回去。”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信了没有,他只是瞥了她一眼,说:“我方才说话时,你好像很紧张。”

云见眼观鼻鼻观心,回道:“听见那么残忍的事情,害怕也很正常吧?”

是了,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一直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是个草菅人命的恶人,人人喊打的逆贼。

吕淳没有说什么,而是回头,向一直注意船舱动静的船夫使了个眼色。

不知今日的海浪为何总是这般汹涌,这让楼玉寒的心中有些不安。云见走时乘坐的船不是很大,不知能否承受得住这等浪。

他分了分神,可在旁人看来,这番沉默却是别的意味了。

楚中天眉头皱起,语气有些重了:“楼公子为何不说话,可是觉得小女配不上你?”

坐在旁边的楚沐阳推了推他的手臂:“爹……”

“我这宝贝女儿,自小就未怎么养在闺阁里,老夫是将她当作男儿看待的,平日里更是捧在手心里,是娇养大的。小女她从及笄起,还未在老夫面前提过喜欢谁,楼公子纵是天人之姿,小女也有花容月貌,配你也算相当。”说起自己的爱女,楚中天的脸上有些骄傲,“楼公子,你意下如何?”

楼玉寒的眸子有寒光闪过,但他仍然保持着一丝礼貌:“楚老前辈,你应该知道,晚辈已经成婚,是有夫人的。再娶令爱,恐怕不合适,说来,倒是小姐错爱了。”

楚沐阳连忙接道:“楼公子,只要能够嫁给你,便是作为妾室也无妨。能与公子厮守,我并不在乎名分。”说着,她扬起下巴,“我的样貌不比你夫人差,若两情相悦之人就因为一个先来后到而分开,公子不觉得可惜么?”

“只要公子同意这门亲事,我这威武镖局的家当,就全都作为小女的嫁妆。正好我这偌大家业,还不知该要传给谁,哈哈哈。”楚中天笑道。

楼玉寒觉得有些好笑,强行要嫁给他的女人不是没有,倒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逼婚。

“晚辈只是一介江湖人,一生颠沛,更早已发誓此生绝不负家妻。晚辈没有福分,只怕要辜负了前辈的美意。告辞。”

他就不该来,更不该打着亲和的牌,浪费这多口水,惹出这多祸端。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突觉一阵天旋地转,头脑发胀,楼玉寒稳住身形,握着折扇的手按揉太阳穴,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浑身竟然滚烫!

楚中天道:“楼公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老夫手段下作。小女愿意嫁给你,是你的福分,今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小船时而摇摇晃晃,云见都要睡着了。

她的头有些疼,可能是想的事情太多了吧,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距离那座金山已经不足十米,眼看就要停靠。她一下子急了,再怎么掩饰,已经习惯了侯爷身份的她,立即一拍桌案,沉声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回去?听不懂我的话吗?”

“听懂了。”吕淳不甚在意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是答应的话就要做到,想看就要看个够,我怎么也得满足你。”

云见终于察觉到了危险,她四下瞧了瞧,此岛不愧是孤岛,在海上根本看不着边际,甚至连来的方向都分辨不出,吕淳把她带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云见收敛了怒火,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你放心,我对你没什么好图的。吕某一不图财,二不求色,更不想要你的命。我的目的,你唯一能帮的,便是乖乖听话。”

他扯着她上了岸,海风阵阵,咸味扑鼻,重新踏上陆地的她尚有几分不真实,以至于她虽然被吕淳抓着,可是整个人还在左右摇晃着前行,像只鸭子。

云见一边晃一边打量着这里,能看出这里的石头有被人大面积搬动过的痕迹,孤岛不高,有花有鸟,她一个不留神就滑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踩到了不知是谁的腿骨。

“啊——”云见吓得尖叫出声。

吕淳不耐烦地推了她一下:“你叫什么!”

云见定睛一看,但见前方的地上,有数不清的白骨,不密集,可是数量骇人。无一不昭示这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无人道的奴役,每一根骨头,都是淮安侯这个名号所应该承担的罪恶与骂名。

她停下脚步,说:“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些?”

吕淳也停了下来,将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做完这些,他才回答云见的话:“让你看这些对我可没什么好处,楼夫人,再见了,祝你后半生,能与楼榭长相厮守。”

有些阴鸷的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让她极为不舒服。他放开她,给了她自由,可她跑了没几步,突然从岛上蹿出几个彪形大汉,将她紧紧包围。

再回头,吕淳已经上了小船,坐在船头大笑着,离这孤岛越来越远。

【黄雀等在后】

云见举起双手,事到如今反倒不那么慌张了。有的时候人的恐惧,是源于未知,吕淳的目的和她即将受到的危险已经具体化,只要是人,就有欲望,就可以攻克,比自己吓自己的处境好多了。

她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淡定许多:“几位好汉,我不知道你们和那姓吕的有什么交易,他又许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可以保证,能让好处翻上十倍。”

“十倍?”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她正对着的那个人率先开了口:“你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云见眼珠一转:“你们知道当朝宋太傅吗?”

宋太傅,那可是为官清廉出了名的,百姓谁不夸赞?

大汉道:“知道又如何?”

云见缓缓褪下腕间的一枚镯子,在他们的眼前晃了晃:“我乃太傅之女宋别枝,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可以让我爹答应你们任何要求。”

她把镯子交付到对面男人手中,自信地说:“人生四大喜事,只要你们想要,我都可以帮你们办到。”

所谓四大喜,乃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四喜。

有人问:“后两件可以理解,前两件你怎么办?”

大旱降雨,实非人为可控,而这些人,更不需要什么他乡故知。

云见略一思索,便双手负后,悠然淡定地走着,带着那种身居高处的气度:“第一件事,其实可以理解为雪中送炭,只要你们遇到困难,再大我都可以帮助你们,怎么样?第二件事嘛……便是不管你们身在何处,我能做到的,还是像第一件事那样,随时随地施以援手,够不够?”

这些人跟随着她的步伐,显然已经开始思考,云见有些安心,只要人有欲望,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解决,现在的她,可以等。

还是最先搭话的大汉,将信将疑地道:“条件的确很诱人,可是我们如何才能相信你呢?万一说话不算话,将我们几个抓起来怎么办?”

“对,我们又不是傻子!”

云见早已料到他们会这样说:“可以理解,这样吧。”她摘下首饰,又从腕上摘下了一枚镯子,道:“这些东西,帝京中仅我宋别枝才有,带着他们,没有人会不认。”

海风吹过她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却挡不住她的真诚。

“你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我们?”有一个人这样问。

云见答道:“是啊,这样才能显示出我的诚意。你们考虑吧。”

几个大汉再次面面相觑,就在云见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被放走的时候,那几个人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她眉目一凛,整个人挺直腰际,警惕道:“你们笑什么?”

仍然是最开始与她说话的大汉,腰间扎着黑色的腰带,看起来五大三粗。

“料你也是拿出了所有救命的钱财,也免了我们哥几个搜身。哎,宋小姐,实不相瞒,哥们几个就这样活着挺好,你给的口头承诺我们不敢信,也赌不起。万一你翻了脸,那我们就没命了不是!宋小姐的礼物,哥几个就收下了,算我们哥几个对不住了!”

这么多年以来,向来都是楼玉寒给别人下药,还是第一次,楼玉寒中了别人的招。

他看着楚家父女向他走来,心中不免有些窝囊,但是他现在担心的并非自己,而是……

“你们……可有伤害我夫人?”

吕淳是楚家的徒弟,所做之事自然都是为了楚中天,他们为了达到目的支开云见,倘若楚中天执意让女儿嫁给自己,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云见消失不是吗?

所以云见被吕淳带走,根本就是凶多吉少!

他肩负着保护云见的责任,倘若云见因为他而有三长两短,他何以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思及此,他眼露凶光,连最后一丝耐心也无,手中折扇随时待发。

“楼夫人只是被小徒带去金山,绝不会伤害她。老夫只要你同意娶小女,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楼玉寒的脑袋愈发昏沉,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逐渐抽离,他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转过身,手刚触到门板,到底是撑不住了,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爹,他不会有什么事吧?”楚沐阳的语气有些担心,连忙过来搂住楼玉寒。

低头瞧见他精致的面容,似山间明月,清俊疏朗。楚沐阳心尖怦怦跳,到底还是忍不住欢喜。她承认自己手段不甚高明,吕淳对她说起时,她起先是不认同的。

她太想嫁给这个男人了,哪怕只有一天,也足以令她满足。她清楚,自己这辈子是不会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可能的,她只能远远地看着。

要她放弃,她怎么能甘心呢。

吕淳说得对,像她等姿色,但凡是个男人,就鲜少有人能够做到不动心。感情是个长久的事儿,三天五天不动心没关系,三年五年要是还能心如止水,那就不是个男人了。

只要先将生米煮成熟饭,他怎么都要娶她的,既然木已成舟,只要她努努力,还怕得不到么?

楚中天大笑几声:“这个楼榭,为父还是很喜欢的,做人也很有原则,倘若他轻易便答应娶你,为父还会有些瞧不起他。现在看来……的确是咱们先对不起他,时间久了,他知道了你的好,自然也就对你好了。”

“谢谢爹。”楚沐阳心里又是一喜,将楼榭安置好后,忙叫来小二找马车,送他们回镖局去。

楼榭啊楼榭,等你再睁开眼睛,我们就是夫妻了。

那边的危险在暗,这边的危险就在明了。几个大男人分别扑向云见,把云见吓了一跳,这种感觉与当初去春风楼寻找封无涯时,突然遇到刺杀的感觉非常相似。

只是可惜,现在是遇不到楼玉寒的。

心在瞬间蹦到嗓子眼,一个疏忽就会让自己送了命。多个角度都有人包围,只怕她插翅难逃。

不管插翅能不能逃,她也得有翅可插,云见四下望了望,忽然将心一横,狠狠地向海里跑去。

脚下踏着各种石头和贝壳,水位越来越深,从她的脚踝没到大腿,再没到腰际。她憋了一口气,在水里使劲地扑腾。

她也知道自己水性不佳,但刨两下的本事还是有的,逃命的当口也顾不上姿势好看赖看,只要能逃,便是好姿势。

可是从这里到海岸又是何其远,她连方向都不知道,也可能游到半路就没了力气,更可能遇到深海的活物,譬如那种长着尖牙的鱼,或者食人鱼之类,怕是都让人难活命。

运气好了,遇到个过来打渔的,也就把她捞走了;运气不好,她堂堂小侯爷,今日只能窝窝囊囊葬身鱼腹,成了别人的板上肉、盘中餐。

云见抱着强烈的求生信念,扑腾扑腾搞得周围全是浪花,偏偏她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是京里长大的旱鸭子,可这些人不是。

他们在海边长大,水是他们最熟悉的东西,所以云见就算扑腾得再欢,最终还是被人按住手臂,拖回了岸边。

一艘船被从山中拉出来,船身还有水痕,看来他们早先到这里,已经等候多时。

那也就是说,她被带到这里,是吕淳一早就计划好的。

他怎么会算到,她有意到这里来?吕淳算计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发现她的身份了?不,不可能,如果真的发现了,在船上提到金山的时候,她就很可能被吕淳推下水。

也就是说,吕淳并不想要她的命,只想让她消失。一旦她消失了,得到好处的会是谁?这个计划为了什么?

楼玉寒!

他还在酒楼里,还在等着她回去,楼玉寒会知道她遇害了吗?如果吕淳回去,他早晚会见到的,到时候身边少了自己,他一定不会放过吕淳。

威武镖局的人都知道楼玉寒武功高强,吕淳如此有恃无恐,那只能说明……

楼玉寒也中招了。

他们此行是微服出游,隐瞒身份,若说得罪,也只有路上那伙拦路贼了,量他们也不敢如此猖狂。

那么,还有谁能够从中得到好处,楚中天?他对楼玉寒……是了!他是有所图的,就算他没有,他的宝贝女儿也有!

楚沐阳对楼玉寒的喜欢,她是十分清楚的,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竟会如此大胆!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下作事情!

想通这些,云见的心中顿时轻松不少,起码可以说明,她的生命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先前是她草木皆兵了,以为所有人都是冲着她淮安侯的身份来杀她的,现在看来,方才一下子散出去那么多银两,真是……多此一举。

她的眼睛不住地往面前大汉手里的东西瞟。

大汉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看着被人反手按住的她,眼露凶光:“逃,我让你他妈地逃!”

他一巴掌扇下去,使得云见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吐出一口血,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已是木了。

向来养尊处优的云见哪里受过这等待遇,此刻已然头昏眼花,太阳穴嗡嗡疼。

她这辈子,都是她打别人的份儿,还是第一次受这等罪。先前她被梅尘抓走,也没挨过打,云见的心里怒火已经堆得老高。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他们把她推上船,这艘船倒是比她来时所乘坐的要大上许多,云见被反手绑住,面颊高肿,几率发丝落下,看起来有些狼狈。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云见挣扎着,叫喊道:“放了我,你们抓我能有什么好处?若是将我放了,我什么都能满足你们!”

“这个小娘们儿,废话怎么这么多!”说话的人咒骂了几声,随手在船上捡了块抹布就塞到了云见的嘴里。

抹布很脏,还有泥土在上面,她被推倒在甲板上,被人看守。云见有些想哭,又有些无措,她知道哭是没用的,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任人宰割又不甘心,她想楼玉寒,想龙擎,想念她爹云承。

如果他们在,她是绝对不会受这种苦的。

云见憋住眼泪,她打定主意,先看看这帮人会把她带到哪里去,然后再做决定。不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活着,对于这伙人来说,反抗只会适得其反,只要活着,人才能有希望。

才能等到楼玉寒来救自己。

被寄托希望的人,此刻已经躺在了威武镖局后院的一间屋子里,单看室内陈设,可以猜出这是女子闺房。

楚沐阳合上门板,面带羞涩地解开衣带,一步一步向床边走去。

他已是无力的人,再高强的武功也没什么威胁了,她抚上楼玉寒的脸颊,轻声道:“楼公子,这下,我们就可以结为夫妻了。”

吕淳答应她,可以帮她除去那位楼夫人,而他也说好了,只要威武镖局,别的什么都不图,这就是条件。

到时候,她爹先把镖局交给她,她再把镖局给吕淳,如果她违反约定,吕淳就会向楼玉寒告发她所做的龌龊事,这是她的把柄。

没想到她这位师弟竟然贪图镖局,但只要她能成事,旁的事情都有转机不是么。

她的手刚触到床上之人的腰带,不料突然有人敲门。

秀气的眉毛一皱,楚沐阳脸上颇为不耐,这个时候还有人坏她好事?她问道:“谁啊?”

门口传来她师弟的声音:“师姐,是我。”

他怎么来了?

楚沐阳没动:“有什么事吗?”

“师姐,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关于楼榭的。你一定不想被人听到吧?”外面的声音仍然平静。

这位师弟平日倒不会骗她,对她自然是忠心耿耿,既然他这个时候找上来,说不定是真有事呢?

楚沐阳放下床帷,将楼玉寒挡在里面,重新系好腰带后,她才打开门。

岂料门闩刚放到一旁,房门便被人用外力破开,吕淳迅速冲进来,用腿勾住房门,狠狠合上。

他一把抱住楚沐阳的腰身,将她压在桌案上,邪邪一笑:“师姐,我回来了。”

“你……好大的胆子!”楚沐阳扬起手来便是一巴掌,然而还未落下,便被吕淳抓住了,“师姐,女人的巴掌没什么力气,你还是省着点力,留着在床上折腾吧。”

她用力推也推不掉身上的男人,捶打更是徒劳,楚沐阳怒目圆睁,娇叱道:“吕淳,你什么意思!你给我滚出去,现在!”

“滚出去?你舍得么……”他的手指滑过他的脸蛋,最终捏住她的下巴,“楼夫人被卖走,楼榭现在半死不活,我便是杀了他,他也反抗不得。现在你就是砧板上的肉,你除了乖乖听话,还能怎样呢?”

他话里的意思,楚沐阳已经听清楚了,她心底一惊,更觉得愤怒异常:“吕淳,你说话不算话!不是说好了,镖局给你,你帮我搞定楼榭?你这个混蛋!”

吕淳按住她不安分的身子,轻声道:“可是我后悔了怎么办?镖局我要,你我也要,现下是最不会有人打扰的时候,师姐,我吕淳可是一心一意待你,跟了我,绝不会让你吃亏。那楼榭究竟有什么好?你不过是没尝到甜头罢了,待会儿你知道了我的好,保证让你离不开我……”

话毕,他打横抱起身下的女人,任她如何挣扎反抗也不理会,只是一步一步,走向了床边。

【才露尖尖角】

吕淳一手按着楚沐阳的肩膀,一手撩开床帷,楼玉寒那张俊逸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不由得嗤笑一声:“你们女人真肤浅,为了一个皮囊什么疯狂的事都干得出。”

语调有些调侃的味道,可眼底的怨毒之色却骗不了人。楚沐阳眼前一闪,只见吕淳出手如电,掌心藏着的利刃有些晃眼,直朝楼玉寒刺去。

伴随她的一声嘶吼,“不要啊”三个字显然还是慢了,等她反应过来时,黑色扇柄已然与那刀刃彼此碰撞,发出“叮”的一声响。

他手中的扇子,里面竟然有精铁!难怪他仅凭一把折扇便能将那些人打败了!楚沐阳心底震惊,楼玉寒并未晕倒,这使她又欣喜又紧张。

欣喜得是,他没事,也能应对吕淳了,不管怎么说,她的清白也得到保障;紧张得是,倘若没有吕淳坏了她的好事,只怕现下在他扇下受辱的人,一定是她自己吧!

楼玉寒挺身而起,抓住吕淳的手臂,弯曲着的手肘当即狠狠砸了下去。吕淳吃痛,也顾不得楚沐阳,当即猱身而上,与楼玉寒纠缠一处。

后者头脑尚有些昏沉,故而他懒得在吕淳身上耽误时间,后者出拳,他便用折扇打他的拳,出腿则利落抵挡,狠狠攻击他小腿骨。对常人来说,吕淳或许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对楼玉寒来说,他根本不把他当成什么难以攻克的对手,只是被这种人算计一道,心中十分恼火,所以下手也有些狠。

吕淳很快败下阵来,楼玉寒一手按着额头,另支手废掉吕淳的一条手臂,单膝压在他的背上,让他的头紧贴地面,凶相毕露:“我且问你,我夫人何在?”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那你就自己去找啊!”吕淳痛得面色发白,此刻仍然嘴硬,唇齿间有鲜红的血液溢出,淌到地面上,使贴着地面那层的脸颊也染上了血,他混不在意似的,配上他现下发狂到狰狞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变态。

“少废话!”楼玉寒目光一凛,扳过吕淳的身子,大手捏住他的脸,像要把五指都镶嵌到他的肉里那般,血液循着缝隙,沾到楼玉寒的手指上,他视而不见,只是加大了手下的力道,捏得吕淳的脸都开始变形,“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夫人在哪儿!”

“呵……呵……死了,她……死了,我得不到师姐,你也……别想好过……”吕淳狞笑,言语模糊着蹦出来,夹杂着快意与报复。

楼玉寒气极,也恨急,他不想再与这种人废话,问两遍都不说真话的人,活了也不如死。他吸了一口气,手掌下移,捏着他的喉咙,只听咔嚓一声,吕淳双腿一蹬,头一歪,死了。

目睹全程的楚沐阳连忙捂紧自己的嘴,恐惧已经大过其他情愫,她跌在地上,随着楼玉寒的逼近,她一点一点向后退,嘴里无意识地呢喃道:“不要杀我……楼榭,不要杀我……求求你……”

因为害怕,她的眼泪在脸上流着,直到退到墙角,无处可逃,她才抬头去看已经走到近前并蹲下的楼玉寒,拼命摇着头,说:“不关我的事,不要杀我!不要……”

“可惜,我并非怜香惜玉之人。”楼玉寒的眼底尽是寒霜,他用摊开的折扇挑着她的下巴,凉薄道,“我问你,你回答我,若敢骗我,我就划了你的脸。”

有什么是比一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美貌女子突然毁容更打击人的事情呢?

楚沐阳目光一转,瞥见瘫在地上的吕淳尸体,瞳孔一缩,而后连连点头。

“我夫人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我还没说完!”她拼命躲着那柄扇子,摇着头道,“吕淳只是说,把尊夫人卖掉,至于卖到何处去,我真的不知情啊!”

楼玉寒又瞧了她半晌,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便收了折扇,漠然道:“你最好期待一下我能找到她,否则的话,盐城从此就不会再有威武镖局了。”

说罢,他离开镖局,又重新跑回码头那里。途中遇到医馆,他还进去买了一些提神醒脑的药,用以解开身上中的蒙汗药。

楼玉寒找到摆渡的船只,船已经空了,打听之下寻到船夫的家,他找上门时,船夫似乎正在为今日赚了一大笔而庆祝着,甚至买了一坛酒。

他闯进去,三两下便打得那船夫连连招供:“公子别打了,公子饶命!我说,我全都说!”

他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将吕淳如何找上他,如何合计将云见骗到岛上,而后把云见放到岛上,他带着吕淳赶紧回到渡口的事情全都讲述清楚,而后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公子,我可没有撒谎啊!您……能把家什拿开了吗?”他用嘴努了努,指着喉咙处的折扇。

折扇不是普通的折扇,在对着他的那头,竟然夹着一根锋利而尖锐的针,针尖还淬了毒,据说只要沾到人体表皮,就会即刻腐烂。

所以船夫千方百计地闪着这根针,生怕自己会跟他有什么接触。

“好啊。”楼玉寒收回手,幽幽地翘起一边唇角,那弧度带着些许冰冷的意味,使面前的船夫瑟瑟发抖。

“公、公子啊……您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说实话,您就会放了我吗?您、您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啊!”船夫跪在地上,抓着楼玉寒的衣角,神色中带有几分哀求。

楼玉寒点了点头:“我是答应过你,不过我可没说,放了你之后不再抓你。”他蹲下身,揪住他的衣领,“你应该知道,吕淳的行为无异于杀人越货,你却选择帮他拐卖人口,你觉得,你很无辜?”

船夫被他的语气吓得尿了裤子,哭着道:“我该死,我知错,求你饶我一命,求求你!”

楼玉寒的语气很轻:“晚了。”

解决完此人,楼玉寒借用这里的水盆打了水,又反复用皂角洗了多遍手,又搓了一把脸,才重新上路。

其实现在的他,是十分迷茫的,在亲耳听见云见被人转手贩走的时候,他生平第一次,在脑海中涌现出了绝望。

事情已经越来越脱离他的预料,也是,谁又能在一开始会料想到,他能爱上这个女人呢?

他明明,是卧底在她身边,帮助那人来杀她的。

只是一个疏忽,云见被自己弄丢了!他竟然失了戒心,认为这些人不敢害他!

他不安地用拇指搓着其他手指的指腹,在用凉水拍过脸后,他的思维冷静了许多。倘若贩卖人口的事情并非个例,那么知情最多的地方只有一个。

楼玉寒深吸一口气,他将折扇握在手中,翩然走在街上,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俊俏公子,竟在刚才,眼也不眨地杀掉了一个人。

盐城的官衙门口,官府大门紧闭,楼玉寒懒得击鼓,直接闯进府衙。穿过照壁,四合院似的结构呈现眼前,听见大门口有动静,两旁的衙役门房立即有人出来,手放在了刀柄处,厉声问:“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府衙!”

楼玉寒定定站在原地:“让你们大人来见我。”

“我看你是活腻了!”

门房又钻出几人,操着兵器猱身而上,解决这些人对楼玉寒来说没有任何挑战性,只三两下便解决了,他动也没动几步,还是站在那里,高傲而出尘,视万物为刍狗。

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让你们大人来见我。”

这厢话音刚落,就听见后堂传来一阵颇具威严的声音:“何人在此喧哗?”

定睛一看,身穿官服的城守和手执羽扇的师爷一前一后走出来,见满地的衙役还有站在中间的楼玉寒,双双楞了一下。

“大胆,竟敢擅闯府衙,打伤官府衙差,来人,给我拿下!”

楼玉寒不为所动,只是把手伸进怀中,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掏出何等暗器之时,他亮出了手中的物什。

那是一块刻有龙纹的令牌,甫一亮相,城守呼吸顿时一滞,连忙跪下叩首:“微臣参见皇……”

楼玉寒收起令牌,打断了他那一堆毫无意义的奉承之言:“我此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咱们借一步说话。”

“哎,成成成,咱们借几步都成!”

府衙后院,滚烫的茶水缓缓注入茶杯,县城守扣好杯盖,毕恭毕敬地端给楼玉寒:“大人请喝茶。”

楼玉寒摆手:“不必,我只是想问你,盐城人有一伙人以贩卖人口为营生,你可清楚?”

船在水上摇摇晃晃,云见不知睡过几轮,只是每次醒来,她都发现自己在海上。

直到过去三天,她才算着了陆。

上岸后,负责押送她的人已经换了另外一拨,先前的人再次乘船归去,他们带着云见走不过半天,便又换了一批人来接应,再由这批人带她一路向北走。

此地明显比盐城要冷上许多,越向北越冷,本来就已经算加厚的衣服,在这里根本不御寒。

带她来的人都穿着毛皮大袄,戴着狗皮帽子,像在雪山行走的熊。

一直未换过着装的云见很快便被冻得哆嗦起来,到后来整个人都僵硬了,她反抗地喊叫:“你们应该给我穿棉衣的,你们这是虐待!”

到后来,她冷得蹲在地上双唇发白,连眼泪也不敢流:“我求求你们,求你们给我一件棉衣,我就要冻死了。”

她也不知走了多远,到后来四周茫茫无际全都是雪山,她像是陷入了无形的牢笼中,有些绝望。

这伙人将她带到村落上,屋顶树梢积雪压着,仿佛来到了雪的王国。

向远看,有许多黑色的小点不住地劳作,兴许是人,也兴许是熊。雪太刺眼,云见的眼神已经看不太清晰了。这几日来食不果腹,她的力气耗得差不多,还能站立行走,就已经很不错了。

有人把她带进一间屋子,屋中有人坐在炕上不住地吸着烟斗,升腾的青烟遮迷了他打量云见的视线。

这人一身肥膘,眼神中有些许猥琐,他吧嗒吧嗒嘴,听着来人禀报:“头儿,这是新送来的货,您验验?”

他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吐出嘴里的烟末,嘿嘿笑道:“来得正好,先前那个臭娘们昨晚刚死,正愁晚上不热闹呢!我先调教她两天,再把她送到里边儿去。”

【无用的权势】

这人说完话,带她进来那人会意地笑了笑,随后便退出去了。

用脚趾想也知道,这个男人是想干嘛。

云见的确十分想做回女子不假,却并不想让自己在做回女子后的第一时间,就遭遇这种事情,果然她的命很衰。

所以说,行走江湖还是女扮男装最方便了,云见的心思流转,可眼睛却一直在注意这位猪头三的动向。

猪头三将烟斗倒扣,在桌上敲了敲,里头的烟灰全都倒在了桌子上。他的眼睛一直游走在云见的身上,进行“视奸”,让云见很想冲上去挖掉此人的双眼。

就在云见准备开口骂人的时候,他才终于说了话:“你瞪我恨我有个屁用,老子最喜欢看你们这种人瞪我。”

难道是个贱骨头,喜欢被虐那种?

他从炕上下来,走到云见的面前,说:“我叫阿大,在这里,所有人都要听我的话,不听话,全都得死,皇帝老子来了都没有用。”他绕着云见走,走到她的后颈处,阿大深深嗅了嗅,有些痴迷地说,“真香。”

云见有些反胃,她握紧拳头,蹙眉闪身退到一边去,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哼!”阿大冷哼一声,加重了语气,“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人,平日里最看不起我们。你看不起老子没关系,老子偏要让你知道,就是让你恶心的人狠狠上了你,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吐了一口唾沫,狠狠扑向云见,后者心中一惊,连忙闪到一边去。阿大突然笑了,看起来变态而狰狞:“我劝你趁早从了我,也好免你受什么痛楚。挣扎个啥劲儿呢,反正最后都要被老子睡!尽他妈在那装!”

云见的目光四处搜寻,或许是阿大祸害的女人太多了,屋里除了桌上那个并无用处的烟斗之外,竟然一件看起来像利器的东西都没,蜡烛都是被蜡油固定在桌子上的,连烛台都见不到。

她极尽所能闪避着,到后来被逼得没办法,她大步迈上炕去,抓起烟斗,回身对阿大的头顶狠狠一敲,烟杆都被敲断。

鲜血顺着阿大的额头流下,他怒不可遏,怪叫一声,将云见逼到角落,云见握紧双拳,内心惴惴不安,她的眼睛四处乱看,一直试图寻找生机,可这屋里除了家具什么都没,她抬手,示意阿大先冷静:“这是哪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阿大一拳挥过去,砸向她的太阳穴,云见惊呼一声蹲了下去,没想到她的脑袋正对阿大的下三路。

云见咬紧牙关,豁出去了!什么侯爷不侯爷,尊贵与否,到这里都算个屁!只有靠自己才能活命,能救她的人,只有自己!

她卯足力气,弓着腰身向前一顶,精准顶到了致命的位置,将他从炕上顶到地下。云见来不及笑,转过身直直砸向窗子,没想到窗户已经被人从外面钉死,大概是防止那些被阿大坑害过的女子逃跑。

也就是说,若想逃出去,只有正门一条路。

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把她带到这里干什么,但是云见知道,她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活着。

她一定要活,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离开这里。

地下的阿大捂着下体来回打滚,云见眼睛一扫,顿时将目光锁定在了炕桌上。她抱起桌子,站在炕上对准阿大狠狠砸了下去。

阿大早有防备,关键时刻就地一滚,桌子砸在他身边,却并没有碎。云见跳到地上,想抓起桌子再次补刀,阿大发现她的意图,起身就要去抓云见,后者对着他的身子踢了一脚,转身便向门口跑去。

断了的烟斗在空中旋转,砸向云见的后背,偏偏力道不够,砸在了她的小腿上。她身子一歪,顾不上这许多,只想打开门闩,赶紧逃跑。孰料一只大手在后面揪住了她的头发,硬生生将她拖倒,阿大的耳光左右开弓,有些扭曲的脸带着愤恨,狰狞道:“臭娘们儿,竟敢动老子的命根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云见用手臂抵挡,那蒲扇似的大手落在胳膊上都有些受不了,简直不敢想象落到脸上会是什么样。

阿大揪住她的头发,就这样把她扯到了屋里。云见恨没能生出一把刀来,赶紧斩断这三千烦恼丝,也免了现下被揪扯头皮的痛。

她的手不住地胡乱捶打,不过徒劳无功,一点作用也没。阿大停下脚步,抓起她的头发,朝向地上的炕桌桌脚用力砸下去,嘴里咒骂道:“让你反抗,让你喊,让你跑!臭娘们,贱货,老子打死你!”

云见并没有坐以待毙,她闲着的手第一时间挡在桌角处,免了额头与冷硬的木头的接触。即便如此,她的掌心却被磕得生疼。她的眼角涌出泪花来,尽管知道自己不该哭,也不能哭,可身为女子,免得这种事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养尊处优多年,在朝廷里更是万人之上,这样娇贵的她,此刻却在大绥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被一个蝼蚁一样的下等人殴打。

她的性命岌岌可危,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断送在了这人手中。她还不能亮出自己的身份,她名声不好,一旦坦言,说不定死得更惨。

更为要命的是,即便这些人畏惧淮安侯,她现在可是女儿身啊,谁会相信她就是淮安侯?

云见真的是恨极了,身份尊贵又如何,万人景仰又如何?面对危险时,还不是谁也不能来救自己?有什么用呢!什么王权富贵,过眼云烟罢了!

云见收起没用的思绪,眼下想得再多也救不了自己。只是不知道楼玉寒到底中招了没,是否和那楚家大小姐结了亲,他想来救自己也找不到吧;龙擎一定在京中帮她打理府中事,邑清欢又与那假封无涯成了亲,笑离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是不会想她了,是她移情别恋负他在先,也没脸再与他相见;还有邑清尘,她死了也好,反正他也忌惮她这个侯爷,她若死去,也能了却她这个竹马心中的一桩事,算没白死。

她身子一软,不再挣扎,就这样昏死过去。

正欲再次砸下的阿大突然感觉得力许多,低头一看,原来这个女人已经晕了。他不放心地踢了两脚,确定云见彻底晕了,他终于擦了擦汗,坐在床上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捂着自己的命根子,嘴里咒骂不停。

已经晕倒的女人在暗处蓦然睁眼,双手缓缓移动,一点一点握住桌腿,她做好充分准备,趁其不备突然站起,这一下结结实实砸在了阿大的头上,阿大双目圆睁看着云见,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次的血混着先前有些干涸的,配合阿大的表情看,是有些骇人的。直到阿大直挺挺地向后倒下,云见才觉得自己脱了力。她生怕阿大也会醒过来,一时间恶向胆边生,如果她不先动手,死的人早晚都会是她。

她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再次抓起那炕桌,对着阿大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呼,呼。

云见喘了几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她在屋子里左右翻找,倒是找到了几件肚兜,有的比较旧了,看来此人残害了不止一个女人,也是该死。她继续翻,棉衣就在里面,宽大,厚重,还有一些难闻的味道,不过眼下也都不重要了。

她穿上棉衣,重新梳好男子发髻,干脆连鞋子也换了。她低头打量一下自己,味道发臭,看起来又土又脏,她的身形偏瘦,穿这些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即视感。

她又四下寻找,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能防身的东西,最后没有办法,竟将门口处那断掉的半截烟斗别在了腰上,聊胜于无。

云见离开小屋,冷气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远处黑点仍在继续劳作,四周白茫茫一片,竟没有边际,再向远就是雪山了,她连来时的方向都分辨不清,要到哪里去呢?

“报!我们把侯爷跟……跟丢了。”

一间雅致的院子里,穿着披风的这人走进厅堂内,双手抱拳,低头向座上的男人请罪。

修长的手指抚着通体碧玉的箫管,那玉箫泛着好看的光泽,衬得上面那只手更是白皙优雅。手的主人眉梢一扬,说出的话倒是语调平静:“在哪里跟丢的?”

“回禀阁主,是在海上,我们的船不辨方向,于是就……属下该死!请阁主责罚!”

“罚什么。”浓密的睫毛垂下,遮盖住透着精光的眼,他沉思了会儿,半晌才睁眼,“海的那端唯一能被劫走的地方,只有北荒。那里有积雪千年不化,也有荒地常年寸草不生,把人卖到那个地方,就跟卖到黑煤窑没甚分别了,你们且去查查。”

“是,阁主!”披风一甩,随着他的步伐而摆动着,他刚走了没两步,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了,他回过头,只听座位上雍容华贵的男人平静地发号施令:“再派人去给楼玉寒传个信,侯爷身上有金株草的味道,北荒积雪无边,咱们的人找不到,兴许他可以。眼下已经管不了楼玉寒究竟属于哪一边,侯爷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这人领命离去,座位上的男人将那玉箫小心翼翼地放好,终是叹了口气。

在那玉箫的末端,赫然刻着三个小字:赠笑离。

封笑离握了握拳,侯爷啊侯爷,此番若能将你救回,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苦楚和非议,天下人亦不行。

待到将来成王败寇,任何想害你的人,全都会死。只是希望那时,你不恨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