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寒、子寒,醒醒、快醒醒。”罗杰抓住凌子寒的肩膀猛地摇晃几下。
“杰哥,你是真的关心人家呢,还是怕人家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王继业了?”凌子寒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透着冷静和沉稳,完全不像一个落入困境的囚徒。
“两者都有。”罗杰直截了当的回应道:“虽然你刚才想杀我,但我并不记恨你,不过,做错了事就要准备接受惩罚——天亮之后我会把你交给警方,在此之前,我真诚的希望你能把王继业的下落告诉我,这样,在法律层面上能减轻你的罪责,同时在心理上也能降低你的负罪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子寒仰天发出一阵持续了数十秒钟的狂笑,等到停下来时却是泪流满面,“两者都有——我最讨厌你把我跟那个姓王的小子放在一样的位置!所以,他死定了,除非——”
“除非什么?”罗杰听得到外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噪声和阿豪低声的催促,知道找到王继业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有点坐不住了。
“我的要求非常简单,先亲我一下,额头就行了,然后再老老实实的回答几个问题。”
罗杰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下房门,引得凌子寒一阵讪笑,“杰哥,动作要快喔,王继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哦。”
说罢他轻轻阖上双眼,静候罗杰做出决定。
罗杰咬了咬牙,猛地站起来俯身在凌子寒额头蜻蜓点水样吻了一下,嘴唇刚刚触及对方的冰冷的皮肤便触电般的退回来。
“杰哥,你终究还是主动吻了人家。”凌子寒睁开双眼,脸上带着那种微醺般的潮红,柔声说道:“请原谅我利用了你的善良。”
罗杰有点老羞成怒,催促道:“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快点说!”
“杰哥,你喝酒的时候已经知道酒有问题了吗?”凌子寒脸上柔媚的神情渐渐褪去,异常平静的提出第一个问题。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有可能对我下手。”
“第二个问题: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确信离开酒吧的时候没有被人跟踪。”
“的确没有跟踪你,他们是用GPS定位过来的,至于怎么做到的,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我明白了。”凌子寒带着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罗杰,“杰哥,我虽然棋差一着可不是笨蛋,下次我可就知道怎么防备了。”
“下次,你还指望有下次!?”罗杰讶异的问:“单单王家已经至少两条人命了!”
凌子寒阴恻恻一笑,“杰哥,我的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叫谷雨的女警察是不是你女朋友?是还是不是?”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是。”罗杰解释道:“谷雨是个女汉子,跟我是发小,她一厢情愿而已,我对她没什么感觉。”
“既然这样的话,下次或许可以考虑饶她一命。”
凌子寒大言不惭并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让罗杰心里不禁有点发毛,“你凭什么认定自己能安然无事?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犯下多大的罪吗?”
“这是我的秘密,恰如你的GPS定位,当然,很快你就会知道的,但我还是想给你保留一个惊喜。”
罗杰略一思索,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王继业的下落了吧?”
“杰哥,把绳子解开好不好嘛?”凌子寒不答反问,“捆得人家好难受了!”
“不行!”
“杰哥,你已经不相信我,开始讨厌我了,是吗?”凌子寒眉眼低垂,自怨自艾,瞬间变成了柔弱无依的小女子形象。
“子寒,你我之间的信任确实已经没有了,如果你不是那么健忘的话,应该记得几分钟前正要对我下毒手。”
罗杰的语调波澜不惊,既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也没有深深的怨念,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不过,我倒没有怎么讨厌你。了解了你的不幸童年,听了你叙述的梦境,让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认为,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身的原因最多占10%,剩下的90%是时代和社会造成的。”
“社会是谁?在哪里?时代又是谁?在哪里?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认为我在报复社会,可惜你错了,我甚至连报复的对象都没有!恰恰相反的是,我所做的仅仅是想体会这个世界全部的美,哪怕她是这世间最残酷的那一种。”凌子寒低声冷笑:“世界上的事物只有两种:留得住的和留不住的,当然,最终还是全都留不住。哪怕你的生命真的如同夏花般绚烂,但终究还是免不掉枯萎、零落尘埃化作泥土的命运,故而人们要把美丽的蝴蝶做出标本,把瞬间变做虚幻的永恒,然后带着这份记忆消失在无尽的时空里。”
“你,你把王继业怎么样了!?快告诉我!”罗杰察觉到不妥,浑身一震,急忙追问。
“杰哥,你现在怎么这么俗气,难道我像一个失信的人吗?”凌子寒轻轻把下巴朝着梳妆台的方向挑了一下,“那后面有扇门,他在里面,应该还没死!”
“谢谢!”
罗杰箭步上前,猛地把梳妆台甩到一旁,露出一扇与墙体同色的暗门,急忙拉开,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道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闪在门边,脸色凝重起来。
“杰哥,放心,里面没有机关陷阱之类的。”凌子寒不无揶揄的讪笑着,“这是我的家,不是什么帝王将相的墓葬。”
“我是怕你跑了!”罗杰返身出门,把阿豪喊了过来,让他看住凌子寒,然后径直走向暗道。
“哥,要不要——”
“不用,你看好他就行了。”罗杰不耐烦的摆摆手,一脚踏了进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豪哥喽。”凌子寒笑嘻嘻的望着满脸不爽的阿豪,问:“我很好奇:你跟杰哥互相叫哥,那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大哥呢?”
“当然是他。”
阿豪的掏出把蝴蝶刀在手中飞速的开合把玩,目光紧紧盯着罗杰消失的暗道。
暗道不长,只有3米左右,宽约1.2米,高约2米,表面上装了一层白瓷砖,光洁如新纤尘不染。
通道的尽头是一道白色的木门,黄铜的把手光可照人。
罗杰在门前略微停顿了一下,轻轻吸口气,握住把手慢慢把门推开。
门,无声无息的退后,房间里的LED灯随即自动开启,驱散了黑暗,将里面的一切呈现在罗杰面前。
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长方形密闭房间,左手边靠墙的位置并排放着三个大冰柜,冰柜的内侧是个用塑料帘子分隔出来的空间,从房顶吊着十多个黑亮锐利的铁钩,屠宰厂里常用的那种。
对着门的位置面对面的摆着两把硬木的安乐椅,左边的椅子没有特别之处,而右手边的椅子不但伤痕累累,而且在扶手、双腿和脖颈的位置都装着帆布做的锁具,同样磨损严重。
罗杰用力将门完全打开,把目光投向右侧,看到一个用透明玻璃隔断的淋浴室和一个直径将近2米的按摩浴缸,淋浴室内除了花洒和正常的洗浴用品之外再无他物,而浴缸的旁边却摆放着一个铁质的衣帽架,钩子上挂着一袋暗红色的不明液体,通过下面的输液管流向浴缸里面。
罗杰快步上前,映入眼帘的是王继业赤裸的身体和昏睡的脸,他慌忙伸手到对方的鼻子下面,感受鼻息之后又迅速确认了脉搏,这才拔掉针管,把王继业抱起来,放到左边的安乐椅上,盖上自己的外套。
罗杰缓步走向冰柜,逐个拉开检查,原本凝重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而后他猛地拉开旁边的帘子,但是仅仅扫视了一眼之后就以更快的速度把帘子拉上,然后逃也似的跑回房门口,抱起王继业,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王继业?”
“是。”罗杰点了点头,把人递给阿豪,用急切的语气吩咐道:“你马上把他送到医院救治,兄弟们清理完现场即刻离场,我要报警了。”
“杰哥,看来你是准备留下来陪我喽,呵呵,真是太美妙了!”凌子寒莫名的激动起来,涨红了脸。
罗杰没有理睬他,径自带着阿豪走出房门,过了好几分钟才回来,在凌子寒面前坐下,低声喝问:“说,你到底杀了多少人?那些冰柜和冰桶里的残肢断臂都是谁的?”
“我不知道那些肢体属于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因为我一个人都没有杀过。”凌子寒嘿嘿一笑,“杰哥,你不是真正的警探,没有权力过问这些的,我完全可以拒绝回答。”
“你说的对,我的确没有这个权力。”罗杰咬了咬牙,说道:“子寒,作为曾经的朋友,我给你一个忠告:警察有足够的手段让你说实话,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以免受苦。”
“谢谢你喔!”凌子寒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过谢,然后缓声说道:“杰哥,作为曾经的朋友和兄弟,我也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太过自信了!”
罗杰眉头一皱,正想反问,阿豪推开房门,冲他使了个眼色,凌子寒即刻笑嘻嘻地问:“是不是警察快到了,哈哈,杰哥,你看,人家警察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笨嘛?对了,你们是不是准备开溜了?不等等你的心上人,那个叫谷雨的美女警察?”
“谷雨姐回来了?你们那个啦?”罗豪一脸的意外和惊喜,“老哥,你惨了!”
罗杰在弟弟胳膊上打了一拳,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屁话那么多,还不快点把东西复原。”
“杰哥,麻烦把CD打开,让我听首歌再走吧。”凌子寒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架势,哀求道。
罗杰冲阿豪点了点头,等对方离开之后起身按下CD的开关,然后也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凌子寒的道别声:“杰哥,后会有期哦!”
荒凉的小楼外,残破的道路旁,罗杰打开车窗,仰望着这栋山坡上竹林内的孤零零的建筑,轻轻的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咱们走吧!”
歌声从屋内飘出,在宁静的夜空里传出很远很远,直到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完全湮没。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也渴望着也哭也笑平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