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了一口酒,满喉灼热,捂着嘴连连咳嗽。
洛羯啊,你今夜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将他除之后快罢?
然而洛驿却歉然将杯盏放在了一侧,起身淡笑道:“多谢太子,然而洛驿却想要一只紫金钟呢。”
“昌平王为何非要紫金钟?”厉帝饶有兴趣地发问。
“因为儿臣想要吟一首诗以助父皇及各位雅兴,这诗与这金樽恰是绝配。”洛驿眼波流转,漂亮的嘴唇扬起,“江司命,不如就将你那只给我可好?”
侧桌的那江司命岂敢不从,忙道:“蒙昌平王不弃!”便恭敬将紫金钟递了上来。
洛驿执着酒樽,仰天长笑,却毫无轻浮粗鲁之态,而是风流潇洒到了极致,整个人敛着光华,却依旧是动人之极,如独行千山,豪气干阳!
他将酒尽数倒入喉内,长声吟道: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好诗,好诗啊!”礼部尚书首先摸着胡子,连连赞叹。
厉帝含笑不语。
洛驿一双眼眸凝视着父亲,看不穿他的心意;只得微微一叹,执着杯子坐下。又吩咐一位小太监:“另拿一只酒盏给江司命罢。”
花铃一颗心落进肚子里,没想到他竟有此机变手段,看来自己是多虑了……只是,那洛羯真会这般作罢么?
“好诗,果然是好诗,昌平王惊才绝艳,我这个为兄的痴长几岁,惭愧惭愧!”
竟是太子洛羯站了起来,他身着一身紫金色长袍,贵气万端,黑发环在嵌宝石金环内,表情和蔼,一双眼眸内,却是毫无笑意。
四下响起微微议论声。
众人皆知太子殿下私下里与昌平王不睦,原是为了怕这个弟弟抢去自己皇位之故,然而昌平王平日里礼贤下士,又举资办学,年年出资赈灾,在民间颇得口碑,反观太子生性冷酷,甚至对自己家奴责罚也甚严,一年便要处死数十人,故此颇多怨言。甚至有一度朝中有传闻厉帝会考虑废太子,然而年深日久,证明此纯属空穴来风,众臣也就安心,有些更是笼络太子,而将二殿下弃之一边,如今二殿下正式封王,更说明毫无夺嫡之可能,明眼人皆看出,太子一党迟早权倾朝野,早站队要紧。
“太子殿下言重了——洛驿生性散漫,唯好这些风花雪月之事。”洛驿勾起唇,虽是笑着,眼珠内却透出隐隐的压迫感。
“风花雪月原是好事,如同兄长我,便连风花雪月都不得闲,政务繁忙啊——几时有空,与昌平王兄弟二人同游玉湖可好?”洛羯长叹一声,似乎言若有憾,实则透出自己权威。群臣不由得都是一竦——看来太子是要在此宴上,向群臣昭告,自己才是这天下未来的皇帝!
洛驿点了点头:“自然好。”
“那时小皇孙也可抱着出来玩了——是不是,阿珑?”洛羯转动眼珠,看看身边的妻子,却见她空洞凝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阿珑?”他不悦地呼唤妻子,花珑方才回过神来,眼神闪烁,勉力一笑。
洛驿不禁微微攥紧了拳头。
“这样吧,方才太子妃怠慢了昌平王,为兄的这就敬酒一杯,作为赔罪吧——”洛羯嘴角勾起,极深地一笑,举起手:“来人,给昌平王倒酒!”
琥珀色液体,缓缓斟满杯中。
洛羯自己也倒满一杯:“来,昌平王,你我兄弟二人多久未曾同饮了?”
那笑容,刮在洛驿面上,却如寒刃一般。
洛驿举着杯,却似乎在犹豫。
她,就在他身边……
多少年了,唯有今夜,她离他那么近。似乎是一个梦,天心月圆,她曾经说过,愿与他一起沉没湖底,共赏月圆。这句话,怕是生生世世,都无法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