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驿的面色登时惨白。
……
顺德元年七月二十七,皇帝洛羯在朝堂上暴薨。
因为毒杀先皇之罪,废除皇帝尊号,只以亲王之礼下葬。
昌平王洛驿在征西军的武力扶持下登基,改年号为开元。
新帝登基后,改革朝廷弊政,任用贤能,制定官吏的迁调制度。规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不得配戴金玉制作的饰物,并且遣散宫女,节省开支。对民间,则降低赋税,静民劝农,检括户口,开垦荒地,提高亩产。
之前被洛羯弄得一团糟的国家,慢慢地恢复当中。
这些政策,有些是洛驿自己的意愿,一些是大臣的进谏,还有一些,是千千提出的建议被他采纳。
治国,千千虽然并不是很懂,然而她毕竟也希望她的母国能够变得更好,因此在交通啊、人口啊、赋税等等地方都给予了一些现代的“改良版”建议。也被采纳了不少。
其中包括:征税分个人和商户几种,商户分营业额征税,营业额在若干金额以下,或者从事的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基础行业的话,便可以免除一定比例的税收。
还有,将金都所有马车都登记在册,若是发生了马车伤人案件,则要判断究竟是那一方过失,若是策马伤人或是明明见到行人却一意孤行,则严惩不贷。
刑事上,严惩杀人,绑架,投毒等行为,对贪赃枉法亦加大了整治的力度。在民事商业活动上,千千力主洛驿以朝廷名义发布标准的商业规范条款,就类似于现代的“合同”,并且普及这样的观念,以令百姓做生意有据可依,不至于闹到官府都难以明辨是非。
洛驿登基后,千千——洛瑶依旧享有正一品的福国长公主待遇。
而前朝的昭贵妃花铃,被封为护国夫人,专门将她以前所居住的紫鸾殿赐名为护国夫人府,供她居住。
然而,出人意表的事情出现了。
花铃虽说接受了这一封号,却坚决要求要归隐故乡。
洛驿要求她留在金都,被她婉拒了。千千得知此事,便去见她,意图说服花铃留在金都,继续辅佐洛驿。
花铃一身白衣,静静地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中。风吹起她周围的帷帐和薄纱,她看起来就好像飘飘欲飞的仙子。
“花铃姐姐。”千千轻轻地走过去,在她印象中,花铃是属于红色的,红衣最衬出她晶莹的皮肤和骄矜美丽的神情,仿佛浴火凤凰。
可是今夜,她只是一身白衣,素净若雪,头发上亦没有任何珠玉装饰,只是轻轻地别了一朵洁白的山茶花。
“千千,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她转过头,婉约一笑,“来,坐。”
“你不问我来做什么吗?”千千没料到她竟如此坦然,这样来说,要求归隐故乡便不是一时的气话,而是她真正的决心。
可是,她那么爱阿驿,何来如此的决心?
“我自然知道你是来劝我留下的。”花铃微微一笑,“可是我是不会留下来的,对不起。”
“为什么?”千千心一酸,“阿驿做了皇帝,不是你所希望的吗?而且,你的仇也报了,你这样聪明的女子,就应该留在他身边,辅佐他啊——让他做一个青史留名的皇帝,不是很好么?”
花铃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静静问:“千千,你觉得我今日有甚么不一样么?”
千千微诧,只得答道:“花铃姐姐平日里比较耀眼,今日比较素净。平日里都是穿着娇艳的红,今日却是一身白。”
花铃淡淡地笑了,笑得有些惆怅:“千千,你可知么?原本,我就是喜欢素净的,就好像很多年前你给我做的那套百合花一般的衣裳,我就很喜欢。”
“那……”千千不解,她回到大羿后,见到的花铃,都是鲜艳耀眼,光彩夺目。
“喜欢红色的,是姐姐。”花铃站起身,遥遥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从小,姐姐爱穿红衣,我爱穿白衣,后来,我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姐姐,所以常穿红色,穿得久了,我也忘记了自己原本是喜欢白色的,就好像我扮作姐姐的样子太久了,便忘记了我是花铃,而不是花珑。”
“……”千千沉默了些许,过了一会儿,她诚恳地抬头看着花铃,“在我心中,花铃姐姐是独一无二的,聪明而明锐,坚决而勇敢,有着不输于任何男儿的才干和胸怀。在我认识的女子当中,无人可与花铃姐姐相比。你不需要扮作任何人,因为你的光芒没有任何人可以掩盖。”
“千千啊,你真是体贴,也难怪那么多人会喜欢你了。”花铃说的很平静,毫无一丝一毫的痛苦和嫉妒,“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在姐姐的影子下去爱他,这么久了,我觉得很累,也很疲倦。我想要找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地方,在那里就我一个人,可以随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再也不是花珑的妹妹,也不是爱着阿驿的女子,我就是我。”
“可是,阿驿他还需要你啊?”千千有些发急。
“阿驿现在有你,就够了,而且,他还有这天下,不需我在这里陪着他了。”花铃淡淡道。
“可是……我毕竟只是阿驿的妹妹……”千千急道。
“可是他不这么看吧。”花铃打断了她的话。
“……我已经和阿驿说好了,我们就是兄妹而已,花铃姐姐,你不要介意我,真的……我跟他没可能的。”千千心想若是花铃对自己有芥蒂那就太对不起她了。
“不是这个原因。”花铃叹了一口气,握住千千的手背,“你还不明白吗?阿驿永远不能够真正忘记我姐姐,看到你,他可以暂时忘了那段痛苦;然而,看到我,他却只会让这痛苦愈来愈深,他永远不可能爱上我,每个人都想逃避令他痛苦的事情,这是没有办法的。”
千千沉默,这话,她也很同意。
其实,也许在阿驿的心中,并非感觉不到花铃的心意,也许,并非完全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他不敢,他怕,她也怕。
其实,自己是多么希望他和她走在一起呢,阿铃,是这世上唯一真正懂得阿驿的伤,阿驿的痛苦和无奈的人。
他们,就好像一对受伤的小兽,在这寒冷的世界里互相温暖,舔舐伤口。
只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