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再怎么贫穷,但人生还是有希望的,他可以学习、可以考试,攒够了钱还可以出国,可是她呢,什么都没有。
而且她是从高高的位置上,狠狠摔落,那巨大的落差,足以将人心摔死。
他记得当年的她,连计程车都不坐,出行永远是高级轿车专属司机接送,可是现在,她上公交车后懂得熟练刷卡,熟悉每一个站牌。
他……真的恨不动她了。
公交车在这个时候到站,薄荷像是难以面对一样,惶恐地从他身侧挤出去,疯狂地跑进雨中。
又感觉到他从后面追来,她尖叫着回头,说出绝情的话来,“关守恒,你不要太天真了,就算是我怕连累你,才跟你离婚,那又怎样?难道你忘了……我不只是跟你离婚,我还拿掉你的孩子了吗?我就是一个狠心的女人,所以你根本不必同情我!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报应!你忘了孩子的事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关守恒的心重重一颤,愤恨地瞪她。
是的,他忘不了,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她也回望着他,眼角泛着酸楚,她在他黯沉的眸底,看见自己倔强的容颜。
“你现在是不是很缺钱?”他忽然哑声问她。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需要钱,可以卖给我。”他的话很刺耳,可是他的表情却并不可恶。
她愣住,有些不懂,雨帘肆意,她更读不懂他的眼神。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守恒抬手抹了一把脸,抹掉脸上的雨水,也抹掉眼底的悲伤,然后缓缓、缓缓地说道,“我不是羞辱你,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当什么情人,我也知道……你不能再生孩子了,所以,我就买你一段时间,至少在博览会我们共事期间,我们不要再针锋相对,工作上合作愉快,私下里……有空的时候约约会什么的。”
约会?
她倒抽一口凉气,他是什么意思?不可能是还想再追她一次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就算不恨我了,也不可能再喜欢我吧?”
“我当然不可能喜欢一个狠心拿掉我孩子的女人!”他用力说道,像是在提醒她,也提醒自己。
她的心重重颤抖,虽然早就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感觉有些刺痛。
“关守恒,虽然我现在很穷,但你知道的,我很贵的。”她自嘲地笑。
“没关系,多少钱都行。”他很坦白,没有揶揄。
“……如果,我要你的全部身家呢?”她笑着问,可脸上却一直湿湿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也笑了,“还真是符合你的作风!不过,可以!钱再赚就有了,我不在乎。”
这次轮到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太惊悚了!
她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有多少身家,但是他这个级别的同声传译员,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而且他们经常接触高层人士或是商界精英,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如此,利用职务之便,结实很多朋友,获得世界范围内的一手商业资讯,跟他们一起合作、投资,赚取低风险、高回报的巨额利润,百万、千万滚滚而来。
不止如此,在某些非政府间的国际商业会议上,如果同声传译员做的好,会大大促成与会双方的成交率,双方代表一高兴,就会根据合同利润额,打赏“小费”,或许只是百分之零点零一,但折算下来,也是惊人的数字,一次数万、数十万只是普普通通。
所以,他现在的身家真的是不可估量,可是他居然这么看轻,用全部身家,来买她一段时间的约会?
“关守恒,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啊?我只是一个抛弃过你的女人,值得吗?”她心痛地问,却不知道这是为他痛,还是为自己痛。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或许不值得吧,不过这个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你拿那么多钱,去买环球小姐也不无可能。”
“可是环球小姐圆不了我的梦,我青春时代的梦,这个只有你能做到。”他认真地望着她的脸,似乎是想追寻曾经的回忆,“你不知道,当年的我,很想给你最好的东西,我每一次去外地带团的时候,看到那些游客去买东西的时候,我总是很羡慕,我看上过很多东西,都想买给你,但是当时经济条件不允许,当时我只能勉强养活你和孩子,可是后来我有钱了,你和孩子却都没了。”
她的心重重颤栗,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这个?
“答应吗?”
她重重点头,“我答应你,不过我不要钱。”
不要钱?
他微微愣住。
她踮起脚,主动吻他的唇一下,“星期天我有空。”
说完,她快步跑远,用这样的方式,将他独留在迷惘的雨中,不让他追来,不让他发现安安的存在。
这就是她不要钱的原因,孩子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她却无法给他治愈的良药,所以她愿意答应他的条件,弥补他。
薄荷狼狈不堪地回到小阁楼,身心俱疲的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也骗不了人。
安安发现母亲神色不对,连忙询问,“妈妈,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昨晚妈妈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安安,过来……”薄荷这次没有逃避儿子的问询,而是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妈妈,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薄荷不禁失笑,安安真是好聪明,她还没等开口,他就知道了。
“安安……你会想见爸爸吗?”她心痛地问。
十年间,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跟关守恒能再次重逢,所以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他们父子相见的问题,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昨晚,在关守恒住的地方,她看到那些婴儿床和婴儿物品,看到他深刻的心痛,她也心痛极了,不过她当时仍旧是选择了极端的方式,选择继续隐瞒。
可其实,在她搭计程车离开的时候,她想了一路,想了一夜,还有今天也想了一天,尤其是今晚,在公交车上,他对她说的那些话,他说他不会原谅她,但是可以不再恨她,还有他刚刚对自己提出的约会……她动摇了,而且很害怕,很挣扎,她觉得自己这样隐瞒,很对不起关守恒,也很对不起安安,她心里很乱,所以忍不住想要问问安安的意见。
安安微微一怔,终于明白,原来妈妈这两天的失常,是因为爸爸。
“妈妈,我只要有你就可以了。”
薄荷心酸不已,她注意到,安安的措辞,是“可以”,而不是“够了”,所以,其实他也是觉得不够,很想见爸爸的吧?
“安安,你跟妈妈说实话,到底想不想见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