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安徽文学》2016年第03期
栏目:实力皖军
一只蚊子幽灵般地介入了我的生活,起初我并不是很介意,直到它让我的生活变得杂乱无章后,才引起了我的重视。
我是个职业诗人,已经出过八本诗集了,尽管都是自费出版的,让我倒贴了许多印刷费,但这并不影响我在这座城市的知名度。大家都知道我的大名叫郎一豪,笔名一嚎。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头孤独的城市狼,企图通过一声声干嚎把人们从欲望中唤醒。
刚开始,写诗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的职业曾经是银行职员,在营业部数钱的那种。渐渐的,我发现数钱和写诗是两种非常犯冲的行当——数钱扼杀了我许多诗的灵感。当我在一次全省诗歌大赛上获奖后,想成为中国泰戈尔的欲念一下子就膨胀开了,头脑一热,我就辞去了银行的职业,回家做起了专职诗人。
我的这次选择,直接导致了我婚姻的解体。老婆业彩凤和我在同一家银行工作,人长得还算漂亮。她在和我恋爱之前,是很多男同事追逐的对象,但她偏偏看上了我。主要原因是,别的小伙子除了数钱,就是谈钱,而我除了数钱,还会谈诗。我脱口而出的诗句总是让她心旌摇荡,这极大地弥补了我长相的某些缺憾。
但结婚后,业彩凤的诗情画意就像秋收后的稻田,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而我的诗性就像是缺少管理的农田里的草,肆意妄为地生长着,直至我走火入魔地辞了工作。
业彩凤在得知我辞职的消息后,如丧考妣地大哭一场,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一大摞诗稿烧掉了。那个晚上,我的脸在诗稿形成的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业彩凤在和我离婚后的一次谈话中曾向我透露,她当时看着我的脸很是害怕,因为她想起了某个杀妻的著名诗人。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恐惧心理,使她在离婚时没有和我过多地纠缠财产问题,她给我留了这套两居室,并且没有觊觎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遗产——一间门面房(这是我辞职后唯一的生存依赖)。其实她想多了,我在还没有“著名”之前,是不会干出那种失去理智的事的。
离婚后,我的物质生活水准急剧下降,我经常泡方便面吃,有时候连泡也不泡,打开方便面袋子就啃。一边啃方便面一边在稿纸上写诗,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个重要场景。有一天,一个蟊贼趁我不在家,光顾了我的寒舍。这个蟊贼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可能算是看到了他职业生涯中最不堪回首的一幕:我凌乱的屋里除了诗稿,就是那些方便面袋子。蟊贼一气之下,在我的诗稿的空白处留下了他的墨宝:一个连“来一桶”都吃不起的穷鬼,还写个鸟诗呀!写完后,他还极有创意地在诗稿上留下了几枚硬币。我回家看见后差点气晕了,这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其对我造成的打击程度远远超过了钱财被偷。
似乎也正是从业彩凤离开我的那个夏天起,那只蚊子就乘虚而来了。我不知道它的到来和业彩凤的离去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反正这只蚊子注定是和我结上梁子了。这只蚊子总是鬼鬼祟祟地飘忽在我的周围,冷不丁在我皮包着骨头的身上饕餮一下。尽管我睡觉时被子裹得就像木乃伊,仍然逃不过它的见缝插针。我曾经多次想消灭它,但最终它都狡猾地躲了过去。后来看它阴魂不散的样子,我只好采取了躲的办法。我换到书房里睡觉去了,而且是事先装作仍在卧室睡觉的样子,突然像闪电侠那样换过去的。但那只蚊子好像早就得到了情报,十分准确及时地追随着我的身体过来了。
我把这件奇怪的事告诉了当中学教师的姐姐,她立马警觉地问我:你怎么知道那是同一只蚊子呢?我解释说:这只蚊子很特别,首先是它的声音,不像一般的蚊子那样单调地哼哼,而是带有一点乐感的嗡唱:其次,它的行动极为诡异,总是把人骚扰得很疲劳后才下嘴。姐姐对我的话不屑一顾,说我可能是因为精神紧张导致出现的幻觉。我当场反对,说:我一没领导管束,二没老婆烦心,三没同事算计,凭什么会紧张?再说了,我身上的红肿总是真的吧?我痒得钻心总是真的吧?姐姐看我急了,息事宁人地说:好好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时间到了冬天,那只蚊子还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我气得大骂:奶奶个腿,别的蚊子都放寒假了,你却在加班加点地害人,你它娘的怎么就那么爱岗敬业呢?骂着骂着我就迁怒于业彩凤,她要是不离开这个家,这可恶的蚊子也不至于盯着我一人下劲,她的身体可比我白嫩多了。
这只蚊子不仅影响了我的日常生活,还影响了我的创作,本来我一天能写一百多行诗的,现在却只能写十多行了,而且质量堪忧。它让我成天处于一种萎靡和烦躁之中。
我的这种状态让姐姐十分担忧,她来到我家,婉转地劝我要去看心理医生,还递给我一大叠从网上下载的资料。
刚开始,我并没把姐姐的话当回事儿,直到有一天我路过那家叫丁香雨的心理咨询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