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娥见他不语,提醒他道:“咱们这个舅舅鬼心思多,我怕他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可不能不防。”岳飞点点头,还是不语,但心里一阵为难。
这时,却见姚衮吸着鼻子走了进来,叫道:“哎呀,好香啊!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岳飞和李孝娥看着他尴尬地笑着,他却没事人一样冲着里屋喊:“开饭喽!开饭喽!”
岳母、安娘、岳霆、岳云等人从屋里出来,岳云也高兴地喊着“开饭了”。大家很快坐定,吃起饭来。
姚衮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嗯,好吃好吃。你说这朝廷的银子拨下来没啊?”岳飞冷冷道:“舅舅不用操这份心,朝廷既然允诺了,就迟早会拨。”
姚衮自顾吃着,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是不是该想办法往上面去试探试探,吹吹风,这是替官家办事,咱可不能瞎忙活半天,对吧?”
“舅舅,你该不是想动这银子的脑筋吧?官家的钱,谁要是敢动一分一毫,我决不轻饶!不管他是谁。”
“你这话什么意思?”姚衮说着,将碗筷放下,直愣愣地看着岳飞。
岳飞也不回避他的目光,道:“舅舅,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姚衮自知头一天被李孝娥看见了,还在强装演戏,向岳母哭诉道:“姐,你看你看,他这还没当上大官呢,就这么对自己亲舅舅,这将来还指不定要怎么着呢!岳飞啊,你小时候舅舅真是白疼你了,你认清楚了没?我可是你的亲娘舅啊。”
岳母见饭桌上突然来上这么一出,有些不解,看着岳飞。
岳飞却看着姚衮正色道:“就是因为你是我亲舅舅,那三十两银子,我会替你垫上,之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就别怪我六亲不认!”
姚衮一怔,又换上一副嘴脸道:“岳飞啊,舅舅知道你是本分人,认死理,但你一个人饿死穷死没关系啊,那是你自个儿的事,可你还得想想你娘啊,你老娘都多大岁数了,总不能让她也跟着你喝西北风吧!”
岳母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也对自己的弟弟冷脸道:“你不用在这儿拿我说事,你要是再动什么歪脑筋,丢的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脸,还有我们岳家人的脸!”
姚衮听闻,气恼地站起身来吼道:“对对对,你们是岳家人,我是外人!”说着气鼓鼓地走了。
岳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知道她这弟弟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又一天,杨再兴再次来到岳家厨房帮忙,他已经和小慧很熟悉,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天他忙得高兴,已经忘了岳母对他的偏见,一边兴奋喊着“来了来了,饭来了”,一边将自己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岳飞、李孝娥、岳母看着他做饭端菜的身影,活脱脱就是岳翔。
杨再兴却不曾意识到他已经很唐突了,拿过岳母面前的碗说道:“这面是我亲手做的,大娘您尝尝!”
岳母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岳翔,而是杨再兴,于是脸上马上凝起了霜,起身道:“不用,我吃不下。云儿,扶我进去休息。”岳云怯生生地站起来,扶着奶奶进了房间。杨再兴傻傻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慧看着杨再兴,心里也一阵难过。
岳飞连忙劝道:“吃饭吧,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可杨再兴怎么吃得下?闷不吭声地离开了。
小慧知道杨再兴心里憋屈得慌,跟了出来。月光清幽,只见杨再兴手中提着一壶酒,倚靠在石柱上,一个人喝着闷酒。她走上去安慰道:“你没事吧?”
杨再兴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不出声。
小慧动情地劝道:“有些事情,别太勉强自己,你做了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杨再兴悲叹道:“有用吗?”
小慧鼓励他道:“其实你也知道,除了老夫人,大家都已经原谅你了,站在老夫人的位置想想,岳翔毕竟是她的儿子,是心头的一块肉,那该是有多大的痛啊!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只要有心能坚持下去,她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别急,慢慢来。”
杨再兴感激地看着小慧,微微一笑,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下去的。
岳飞来到陵寝,除了建造凌烟阁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皇家陵园。他每天都会安排一个自己信得过的部将值夜班,看守着陵园。
这天,轮到傅庆值班了,没值多大一会儿,就见张用提着一小壶酒,来到他面前:“好兄弟,辛苦了吧,看为兄给你带来了什么?”
傅庆一看到酒,抢过去拧开酒壶盖子就要喝,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手:“还给你!”说着将酒壶扔了回去。
张用接过酒壶,问道:“怎么了?”傅庆沮丧地答道:“大哥说过,轮值的将领不能喝酒,这酒你还是拿回去吧,改明儿再喝。”
张用心知肚明,但他心里焦急,要是这傅庆不上当就糟糕了,于是激将道:“哦,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大哥的命令啊,看把你的胆都吓破了。好吧,你不喝,我自己喝。”说着自己美美地喝了一口,还故意道,“唉,我一片好心,结果有人不领情啊,他不喝,我喝!”
傅庆哪能忍得住,道:“不行了,不行了,这不是我傅庆要喝,是胃里的酒虫忍不住了……”说着抢过酒壶,咕咚咕咚喝起来。
张用看他终于上了自己的当,嘴角露出笑意。
傅庆一口气还没喝过来,酒里的药力发作,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原来,张用这次来皇陵果然没安好心,他见傅庆倒了下去,得意地笑了笑,提着马灯向密道走去。
只是张用万万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姚衮也一直在打着皇陵的主意,恰巧看见他把傅庆迷倒走进了密道,也跟了进去。
岳飞正要休息,张宪急忙跑来报告,出事了。岳飞连忙跟着张宪去查看。
此时,张用已经被人从密道里抬了出来,躺在台阶上,面色铁青,手臂上鼓了很大一个包,显然是被毒蛇咬过。
原来,他刚才进入密道后,想要打开陵墓偷点东西,却不想被陵墓机关里的毒蛇给咬了。
傅庆看到岳飞来了,自知有错,吓得不敢说话。
岳飞无暇顾及,急忙去看张用,知道情况紧急,再迟一会儿,张用便没救了,便赶紧跪下去,抬起张用的手臂,往外吸蛇毒。也不知吸了多久,看到吸出的血由黑变红方才停止,他又从腰包中取出金疮药抹在伤口上。做完这一切,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张用看到他不理自己,挣扎着喊道:“大哥!”
岳飞心凉透顶,以为张用这次的确没有所图,不料还是为了盗财。
他听到张用的呼叫,停住脚步,却不看张用,而是看着傅庆道:“傅庆,你明知故犯,犯了我岳家军的禁酒令,耽误军情,给我拉下去打一百军棍。张用,你财迷心窍,屡教不改,论罪当处。你们两个把他送到衙门去吧!”
王贵求情道:“大哥,张用要是送到衙门可是要杀头的。”
傅庆也忙求情:“大哥,都是我的错,你再多打我一百军棍,饶了他吧!”
张用见大家都在为自己求情,感动道:“大哥,我承认我财迷心窍,贪生怕死,我豁出去了,我愿意投军!”
牛皋冷冷道:“张用,你小子可想清楚了,大哥亲自给你吸的蛇毒,你要是敢再骗他,我可饶不了你!”
岳飞也不想太绝情,深吸一口气,对张宪道:“张宪,你送他去宗将军那里,宗大人收不收他,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说着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张用挣扎着谢道:“多谢大哥,如果我张用再不悔改,誓不为人。”
张用偷陵不成,反被毒蛇咬得中毒,跟随在他身后的姚衮却偷到了好几样好东西。自被岳母训斥了一顿后,他负气离开了岳飞军营,没想到捡了个现成便宜。
这天,他趁人不注意,正想把偷到的名贵珍宝埋起来,却不想被小慧撞个正着。小慧不知他在干什么,大声叫道:“舅舅,你在这儿做什么啊?”
姚衮掩饰着自己,强装镇静道:“去去去,少管闲事!”
小慧狐疑地看着姚衮,突然看到他脚下有几个瓷器,叫道:“这是皇陵里的东西?”
姚衮一惊,“嘘”了一声,不准她声张。小慧道:“舅舅,你偷皇陵?”
姚衮慌乱之下,急忙捂住小慧的嘴。
小慧竭力挣扎,眼看着气力不支,突然一块石头飞来,正中姚衮额头。
姚衮下意识捂住额头,松开小慧。
小慧一看是杨再兴,连忙喊道:“他偷了皇陵的东西!”
姚衮还要狡辩,怒喝道:“臭丫头,别乱讲!”
小慧指着树下,道:“都在这儿!”
姚衮见事情败露,想要开溜,被杨再兴一把拉住,挣脱不得。
姚衮双手被捆,被押在了岳飞面前,还一再叫嚣:“放开我!我犯什么事了?凭什么绑我?”
岳母闻声走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杨再兴答道:“大哥,大娘,姚衮偷了皇陵内的东西!”
姚衮见自己的姐姐出来,知道姐姐对杨再兴有偏见,便演戏道:“喂,你少搬弄是非啊,我什么时候偷了皇陵的东西?我连进去都没进去过,怎么偷啊?你别血口喷人!”
小慧从一旁勇敢地站出来,拿出在树下发现的几件瓷器,递给岳飞和岳母看,道:“这是舅舅埋在树下的。”
姚衮开始语无伦次:“他们诬陷我,他们俩私通被我发现,所以……所以他们合起来诬陷我!姐,你得给我做主啊!”
岳母没想到弟弟竟敢如此胡作非为,现在还搬弄是非,怒喝道:“人赃俱在,你还抵赖?!”
姚衮扑通一声跪下,支吾道:“姐姐,我、我……我就是想拿些去当赌本,日后会还上的!”
岳母摇了摇头,心里无比失望,对岳飞道:“飞儿,你处置吧,不用给我留情面!”
姚衮大声叫喊道:“姐,你不能不管我啊,爹娘死的时候,你说过要照顾我的!”
岳母进了自己的房间,不愿意让儿子为难。
岳飞见母亲已经避开,便下令道:“军法处置!来人,把姚衮拖出去给我杖责五十!”两名亲兵领命,将姚衮拖了出去。
炎炎烈日下,姚衮被绑在一张木条板凳上,屁股朝天。他一阵阵求饶,但无人心动。
王贵和傅庆二人亲自执行惩罚,轮流杖打姚衮。
听着姚衮一声声的哎哟声,岳母在房间里一阵心痛。
岳飞知道母亲还是心疼她这个弟弟的,就进来看他。
岳母看到他来,问道:“你舅舅怎么样了?”岳飞轻声答道:“王贵他们下手有分寸的,您放心吧。”
岳母叹了口气,道:“我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以前无论他怎么闯祸,我都替他挡着扛着,有时想想,不怪他,怪我这个姐姐没有管教好他!”
“娘,这次就当给舅舅一个教训。”
“我也不指着烂泥能扶上墙,我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可别闯出什么大祸来,我也就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话音未落,张宪急匆匆来找岳飞,告诉他,姚衮逃跑了。
岳飞大吃一惊,问怎么回事,张宪如实回答。原来是负责看守的一名兄弟去了厕所,结果就让姚衮给跑了。岳飞焦急道:“去找了没有?”
张宪答道:“兄弟们在附近找了个遍,也没见人影。说来也奇怪,他刚受了伤,怎么跑得那么快?”
岳飞很不放心,对张宪道:“你去派人找他回来,我担心朝廷发下来的工程银子快要到了,怕舅舅放出风去,会惹出大麻烦!”
张宪吃惊道:“舅舅不会糊涂到这一步吧?”
岳飞叹了一口气,道:“别人不会,他可能会的。你拨出一个小分队去找舅舅,其余的快快赶往山上,全面保卫皇陵,以防敌人突袭。”张宪领命,速速离去。
且说金兀术接替了粘罕后,便一直想着如何攻打宋国。
这天,他身穿盔甲,手持长剑,站在帅案前,看着自己面前的沙盘。那沙盘内汜水、皇陵、胙城、澶州等几处地理位置标得一清二楚。
旁边的军师哈迷蚩看着沙盘若有所思,道:“汜水自古以来便是军事要地,楚汉之战中便有先例,我军在汜水之战中出师未捷,宗泽的军队的确骁勇。”
金兀术道:“没想到宋朝还有如此猛将。”
哈迷蚩笑了笑,道:“四皇子有所不知,宗泽乃一介书生,并不通晓军事,他带军打仗靠的是义勇而不是武力。”
“怎么说?”
“先前河西巨寇王善拥众七十余万,扬言要攻打汴京。赵构急了眼,没想到这位老将单枪匹马前去河西招安,问王善想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结果这王善果真卸甲七十万,成了义军。这个故事已经在民间广为流传了。”
金兀术叹了一口气,道:“如此人才,得之,岂不是可以助我大金一臂之力?想必这位宗泽大元帅在宋朝也颇受器重。”
哈迷蚩摇了摇头,道:“四皇子深明大义,求贤若渴,但您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军师不妨直言。”
“宗泽在赵构眼里可是个不敢用又不敢弃的难题。”
“竟有此事?”
“宗泽一方面招降聚寇,一方面提拔年轻将领,威望日重,颇得老百姓的爱戴。可是,他越受百姓的爱戴,就……”哈迷蚩话没说完,金兀术便接口道:“就成了那赵构的心头之患,看来还是个不通仕途、不懂变通的耿直之人啊。”
“四皇子明鉴!所以,以在下之见,不懂变通之人是劝降不了的,即使劝降了,是福是祸也不一定。”
金兀术点点头,道:“你说得对,那就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哈迷蚩笑了笑,得意道:“不瞒四皇子,老臣正是此意。”
原来,岳飞驻守陵寝的消息的确已经传到金人耳朵里,哈迷蚩针对这一情况向金兀术出谋划策:“此时此刻,宗泽派岳飞去守皇陵,皇陵一旦遇到任何问题,岳飞的军队一定被牵制住,而宗泽的势力也就被削弱了。皇陵为虚,胙城为实,此时就是全线攻打胙城的最佳时机。”
金兀术听过,连声称妙,但觉得还有不妥,疑问道:“可这汜水乃是皇陵的一道屏障,我们如何能破汜水、攻皇陵呢?”
哈迷蚩笑了笑,自信地道:“只要我们放出消息,皇陵里面有古籍珍宝,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替我们从中搅一趟浑水!”
金兀术恍然大悟,点头道:“军师指的是曹成?”
“嗯,此人贪财好色,见利忘义!”
“好!擒贼要擒王,我不仅要得胙城,还要这位宗爷爷有来无回!”说着,手中的剑一下就将沙盘中的胙城劈成两半,似乎已经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