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南蹙了蹙眉,很短的时间,他却像是已经很不耐烦,也不管身边人愿意不愿意,拉着她就朝前面的出租车候客区走去。
温郁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外加上刚才那番脱力的揪拽,早没了力气,任陆希南拉着她坐进了出租车里。
司机朝反光镜里看了眼,很热情的问:“你好,请问去哪里?”
陆希南说出那个小镇的名字,司机应了声,就发动引擎朝需要一个小时车程的小镇开去。
车厢里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就只有细微的引擎嗡嗡声,陆希南很想当身边的人不存在,但是,他没控制住自己,侧过脸看去,看到她正侧脸看着窗外,额头抵触在车玻璃上,留给他的侧面写满了怆然悲恸,还有很多无奈。
他忽然就痛快了,说:“温郁,对两年前你一声不响的离开,后悔了吗?”
温郁转过脸看着他,额头在车窗上挤压的时间太长,有杯底那么大的一块红印,她就这样看着眼底涌出戾气的男人,过了很久,才低低开口,“陆军医,所有的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两……”
意识到一个激动,差点把最不能说的说出口,温郁紧紧闭上嘴,陆希南是多巧锐的人,他眯起眼睛,很仔细地打量着身边人,“你刚才说他才两什么?”
已经彻底打消的侥幸,因为一个根本没说完的字音,他再次燃起了希望。
很快,温郁接下去说的话,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挺无耻,也挺无可救药的,温郁的丈夫是他亲眼所见,鲜红的结婚证也是他亲眼所见,至于孩子的长相身量,更是他亲眼说见,还有什么好侥幸的。
他的孩子,在刚成型时,就被身边这个狠心的女人打掉了。
那个心狠的女人说了什么?
她口气平淡地说:“我说,他才着了个凉,怎么就会这么严重?”
两和凉,多么相似的发音。
他冷笑一声,嘴边涌出许多尖酸刻薄,讥诮讽刺的话,当看到温郁轻轻吁气满面愁容的样子,只是唇峰上扬,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
因为这个女人,他已经打破了太多的原则,绝对不能够再放任自己了。
温郁正在为多灾多难的小墨白黯然伤神,根本没去注意身边人的脸色,直到下车时,那个司机看陆希南早一步下车,才回头对温郁说:“这位太太,你先生的脸色不大好看,估计在生闷气,好好哄哄他,小夫妻两个哪里有隔夜仇的。”
这两声“太太”“先生”让温郁愣了下的同时,心里也涩的直冒泡。
她对好心的司机笑了笑,没说话,也下了车,陆希南并没有等她,等她钻出出租车,他已经走进了镇医院。
看着他的背影,温郁眼眶直发酸,心里也难过的像是个溺水的人。
陆希南走进病房时,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病床上的小人儿孤孤零零的躺在那里,连他一个巴掌都不到的小脸上罩着氧气罩。
陆希南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这个羸弱到仿佛随时都能离开这个世界的孩子,心里像是被蜜蜂蛰了下,疼的很厉害。
他本来只打算远远的看一眼,就去找钟院长,却在看到那个小人儿时,忍不住走到了他身边。
定定看着昏迷中的孩子,他多么希望,他身上有一点,哪怕是一丁点的地方是像他的,这样也好给他个全力医治他的借口,更好给自己原谅那个女人的一个理由。
怔怔地看了几分钟,他再次失望了,无论是孩子的五官还是脸型,没有一样是像他的。
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所有的人都察觉出这个孩子和他的某一处,如出一辙的相似时,他却被满腹的怒火蒙蔽了双眼。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日后的某一天,当他得知这个孩子就是他嫡嫡亲亲的骨血,才会懊恼的想撞墙。
温郁赶到病房时,陆希南已经转身走了出来,温郁看他要走,本能地伸手就想去抓他,却被他眼疾手快的避开了。
温郁似乎没想到他会避开,看着举在半空的手,愣住了,然后,没等她回神,陆希南已经转身朝楼梯上走去。
温郁看他是去院长办公室,本能地就想跟上去,离开快两个小时了,她不放心孩子,还是先推开病房去看孩子。
小墨白睡的很安静,这个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安静,安静到温郁每天晚上都会惊醒好几次,生怕在悄无声息中,他就离她远去了。
抓起孩子的小手,放到脸上轻轻摩挲了会,眼泪又涌出来了,她把孩子的手放进被子里,就离开出病房,去了院长办公室。
下班时间早就到了,钟华……钟院长却破天荒的还没走,事实上,非但他,整个镇医院各个科室的主任,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也都还没下班。
一个小时前,接到陆希南的电话,他就知道陆希南马上会回来,看陆希南敲门,并没露出丝毫惊讶,亲自走过去开的门,然后说:“陆军医,请进。”
陆希南走了进去,他才坐到办公桌的另一面,拿起桌子上的检查报告,还没开口说话,钟院长已经率先开口解释,无非是被温郁纠缠的没办法,这才把他的行踪告诉了她。
说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话,“陆军医,如果不是那个小孩的母亲在我面前哭的昏过去了,我是不会把你下午就走的事告诉她的。”
温郁哭昏过去了!这句话像是把锋利的剑在陆希南心头擦过,有点不舒服。
他并没表露出来,依然只是翻着手里的检查报告,像是在听,又像是根本不在听,看他不说话,钟院长也不敢冒然开口了。
终于,当陆希南把孩子的检查报告看完后,问钟院长,“你这里能做活体检查吗?”
钟院长点头,“可以。”
陆希南把报告拿在手里,准备走出院长室,走出两步,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对钟院长说:“钟院长,这几天,我可能要借住在你们医院里。”
钟院长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这可是我们医院巨大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