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毛虫在 3 月里就开始寻找合适的变态场地。很多受训化的松毛虫在这时打开房门，成群结队地离开了自己的暖房。这些浑身微白、行将老去的朝拜者，只有背上还有些橙黄色的毛。它们将永远抛弃自己的虫窝和松树，进行最后一次移居。
我在 3 月 20 日的整个上午，一直跟踪观察着一群松毛虫的活动。
它们的数量有 100 多个，整个队伍也将近 3 米长。队伍在满是尘土的地上顽强地前进，看起来像起起伏伏的波浪。后来，队伍分成数量很少的几个小队，每个小队聚集在一起休息。休息时，它们的臀部不停地摆来摆去。在进行了时间不等的休息后，它们排成独立的队伍又上路了。
它们没有确定的方向，也没有确定的目标，向着四面八方盲目地行进着。其中一个队伍沿着原来的钩形路又往回走了，但是，阳光好像充当了松毛虫唯一的向导，因为它们总是向着吸收了更多温暖阳光的暖房南墙前进。它们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更温暖的地方。
每个小分队由大约 20 条松毛虫组成。这些小分队在进行了长达 2小时的行军后，终于到达了暖房的南墙。暖房的南墙落满了灰尘，地上长着一些禾本科植物，很干燥，是容易挖掘的。领头的松毛虫用自己的大颚在地上划出许多一道道的痕迹，进行探路和探测地形。其他的松毛虫信赖地跟在领队的后面。整个行进中的队伍，就像环节动物的体节组成的链条。所有的松毛虫都毫无意见地听从第一条松毛虫的决定。它们在选择变态地点这件严肃的事情上，没有一点儿个人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它们只是服从领队的安排。
领头的松毛虫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停了下来。随后，其他的松毛虫也陆续地停在那里。这支队伍分成了独立的劳动小分队。它们恢复了自由，背部都在乱哄哄地动来动去。所有的松毛虫都像领头的松毛虫一样，用额头推，用大颚挖，都把脑袋埋在尘土里，起劲地翻耙挖掘。
松毛虫渐渐把自己埋在挖成的坑穴里。当挖松的土地有了裂缝，松毛虫就稍微抬起身子，把一小堆泥土盖在裂缝上，休息一会儿。最后，松毛虫进入到三指深的地下。这就是松毛虫在干硬的土地上做的全部工作。如果土地再松软些，它们还会挖得更深。我在布满细沙的暖房坡道下 20 ～ 30 厘米处，挖出了松毛虫茧。
松毛虫蛾是怎样从毛虫的地穴中钻出来的呢？每个观察者都会有这样的疑问。这些带有许多俗气装饰品的松毛虫蛾，是不可能用装有精美鳞片的大翅膀和有宽大羽毛装饰的触角去撞开干硬的土地的。它只有把自己弄得衣衫褴褛、浑身皱巴巴才会顺利地出来。可是情况远不是这样的。只要稍微下一点儿暴雨，土地就会变得很坚硬。那么，瘦弱的蛾子是怎么顶破硬土壳的呢？
虫蛾出现在 7 月末和 8 月初。毛虫是在 3 月份进入地下的，这个季节雨水很多，雨水会把土地压实，水分蒸发后，土地就会变得十分干硬。在这种情况下，虫蛾必须有穿孔的工具和特别的装备穿戴，才会打开一条通往外界的出路。我为了验证我的猜想，进行了几次有针对性的试验。
在 4 月间，我收集了大量的松毛虫茧，每 10 ～ 12 只为一组放在口径不同的试管里。试管里装满经过滤筛的潮湿多沙泥土。在保证试管底部的虫茧不会受到损坏的前提下，我有分寸地把泥土压紧。试管里的泥土慢慢由潮湿变得干硬了。裸露在钟形罩里的虫茧，会把我没无法在泥土下观察到的情况告诉我们的。
它们向我们提供的信息真的很有意思。松毛虫蛾从茧里出来时，有圆柱形的服饰裹在它们的身上。从地下钻出来的主要障碍是翅膀，可是这时翅膀还像狭窄的肩带一样，紧贴在胸部。另一个障碍触角，也还没有张开它的羽饰，触角也沿胸侧突然拐弯，这就使得毛饰从前向后倒伏。这时，只有活跃有劲的脚是自由的，这样虫蛾就能够轻松清除压在身上的泥土，从土里钻出来。
这种十分狭窄的木乃伊装备，在任何虫蛾蜕茧的时候都有。但是，松毛虫的羽化却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可以延迟翅膀的羽化时间，不像其他的虫蛾一样，刚从茧里出来，就匆忙把翅膀展开。松毛虫蛾能够根据当时的环境条件，决定自己缩成包裹形状的时间长短。我在我的钟形罩里观察到，一些在地面出生的松毛虫蛾在沙地上爬行，或者在松枝上钩悬，等待着 24 小时后再解开肩带，打开翅膀。
松毛虫从地下上升到地上，必须做一项十分耗时费力的工作，那就是挖出一条长长的缝隙，因此延迟对它来说很必要。它像一个圆柱形的木乃伊似的，在冒出地面之前，不去展开自己的衣服，以免妨碍它的行动，揉皱它的衣服。假如偶然提前得到自由，只能在平常的时间来完成它最终的羽化。
我已经很清楚地了解松毛虫在地道中的外出装束，就是它那必不可少的齐膝的紧身外衣。但是，它靠什么来穿孔打洞呢？这个工具应该在它身体的前部，因为只依靠脚是不够的，它们能抓挠旁侧来扩大井的直径，可它没有办法依据它头顶的垂直线来挖掘出路。
我用手指尖触摸松毛虫蛾的头部，就会感觉出坑洼不平的东西。
在放大镜下我能清楚地看到，有四五个横向的小薄片长在松毛虫蛾的眼睛和更上方。小薄片坚硬，黑色，顶端呈新月形，一层层排列成阶梯状。在虫蛾的头部中央，有最长、最有力的一片，这就是钻头架子。
松毛虫蛾在自己的额上装插一排耐用而尖利的月牙形工具，就像是曲柄手摇钻的钻头。这类似于我们为了在花岗岩上挖掘隧道，在钻头顶端装上金刚钻。雷沃米尔仔细察看了这些工具，没有怀疑它的用途，称它们为带鳞片的阶梯。他困惑：“我不明白，这个带有鳞片阶梯的脑袋对松毛虫蛾有什么用途呢？”
试管里的沙土由于水汽的蒸发，变成了一个整块的圆柱。我透过试管对松毛虫蛾进行观察，一些运气好的虫蛾从试管底部穿过硬土钻了出来，而有几只则沿着试管壁爬行，我就观察这些虫蛾的活动。我看见它们把圆筒状的身子直立起来，额头朝不同的方向不停地敲打摆动。
我很清楚地看见了，在沙土里交替钻孔的曲柄手摇钻倾倒下来的土屑，被虫蛾的脚不断地向后压。随着钻出的空间，虫蛾慢慢地向上前进。
第二天，一条 25 厘米长的垂直地道就把圆柱体穿透了。
我们把试管倒过来就可以了解整个操作过程。试管里的土我已经交代过了，它早已硬得成了一整块儿，不能从试管里倒出来，但是，被虫蛾头上月牙形工具钻成的碎沙土却被倒了出来。虫蛾钻出了一条延伸到试管底部，非常干净的，像铅笔一样粗细的圆柱形地道。
你满意了吗，大师？你现在知道带鳞片的阶梯的作用了吧？我赞同虫子为了进行特定的劳动，配备了精良的工具这种说法。因为把目的和手段相配合，是万事万物至高无上的理论。
我们认为某种智慧支配着这个世界，这是个落后的观点，它已经跟不上事物的发展趋势了，我们成了落后分子。可能宇宙是在混乱状态下的偶然安排，这样来说，秩序、均衡、和谐，统统都变成了空话。
偶然性决定着一切，它可能使黑的成为白的，多角的成为圆滑的，整齐的变成不规则的，甚至和谐的成为冲突的。
我们顽固地停留在一些完美的奇迹上，没有人去关心这些没有意义的小事，那些为人赢得荣誉和利益的所谓严肃科学，就是把昆虫用价格昂贵的仪器切割成细薄的小圆片。我的太太就是这样切胡萝卜的，当然，她有时候还会失败。在研究生命问题的时候，把一根纤维分成 4份，把细胞切成薄片，就表明更加成功了吗？人们看到的仍是跟原来一样晦涩难懂的谜团。可是我的松毛虫大师的方法，却是那么可取！尤其是它那高明、充满活力的哲学，对人类的益处无穷。
到达地面的松毛虫蛾，必须缓慢地打开它翅膀的包裹，然后张开它的羽毛饰，把它的浓毛膨胀开，这实在是件很棘手的工作。它服装简朴，几根带有棱角的褐色翅脉装饰在灰色的前翅上，后翅是白色的，胸部的毛是灰色的，腹部的绒毛是橙黄色的，最后一个体节发出淡金色的光泽。猛一看，这个体节好像裸露着，是因为它背部表面有鳞片而不是毛，这些鳞片密密地聚集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块天然的金块。
我用针尖轻轻摩擦这个金块，马上就脱落了许多鳞片，这些鳞片随风飞舞，就像闪闪发光的云母片。这些鳞片像小的矢车菊花瓣，上部是金黄色的，下部是白色的，整个呈稍凹的长椭圆形。这些绒毛的作用就是遮蔽虫蛾母亲的卵。以后尾部的金块状鳞片会被一层层褪去，构成玉米棒状排列的虫卵屋顶。
我们来看看这些美丽瓦片的放置情况吧。它固定住瓦片白色的一端，留下有色的一端自由活动。松毛虫蛾白天一动不动地待在下部的树枝上，夜间它们才进行交配和产卵，到了第二天，虫蛾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一切就都结束了。荒石园里的松树上，在提灯昏暗的光线下，不会观察到令人满意的虫蛾母亲的劳动情况的。
我钟形罩里的囚徒的情况也不令人满意。它们总是在我失去警惕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产卵。一支蜡烛的微弱光线，加上勉强睁开的睡眼，是不可能观察清楚虫蛾母亲放置鳞片的精细操作的。所以，我还是先不谈这个问题。
我用几句林业行话对这一章作最后的阐述。松毛虫是贪得无厌的家伙，它们把松树枝吃得精光，使整株松树变得光秃秃的，它们不吃松梢的叶芽，可能是因为叶芽有鳞片和树脂漆的保护吧。我们怎么才能对松针进行补救呢？
镇上的护林工人告诉我，一般做法是拿装有长杆的枝剪，把虫窝打下来烧掉。这种方法不但危险，而且做起来不容易。一是因为松毛虫的丝囊都在松树很高的位置，不容易打下来；再者，松毛虫会用毛尘对剪枝工人进行袭击，毛尘落在身上，会使人感到奇痒无比。工人们一般不会去干这项工作。所以我认为，最好是赶在松毛虫窝出现之前采取行动。
松毛虫蛾飞不高，它只能像蚕蛾那样在地上打转，飞到松树几乎曳地的枝条处，已经是飞的最高纪录了。在这些高度最多有 2 米的枝条上，寄放着松毛虫的卵。幼小的松毛虫通过一个个临时的宿营地越爬越高，最后把永久性住所建造在松树梢。知道了松毛虫的这个特点，其他的就不用再做说明了。
进入了 8 月，我们如果检查松树下部的树叶，会很容易发现松毛虫蛾产下的卵群，这些卵隐藏在与人体差不多高度的松树细小的枝梢上。
像戒指上的宝石基座一样的卵群，呈鳞片状排列着，在暗绿的树叶间非常明显。防治虫害的简单办法就是，把松针和卵一起采下来，用脚碾碎。
我就是用这个方法来处理荒石园里的那几棵松树的。但是，对成片的森林，和以整齐为美的公园花园，这种方法还行吗？这样，我就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就是把所有曳地的枝条剪去，使裸露的树干保持在 2 米以上，这样就可以了。因为笨重的松毛虫蛾只能到达下部的枝叶处，没有了这些可供攀登的阶梯，松毛虫就不可能爬到松树上定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