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荣荣毫无睡意。辗转反侧了半宿,心,依旧是乱的,似空似满,似醒似迷。到五点多钟,窗外光亮渐起,荣荣突然萌起一丝担忧,如果一夜白头,那岂不是会贻笑他人?想到这里,她忙坐起来,朝着卫生间跑去,她看到镜子里依旧是一头黑发。虚惊一场,全是自己吓的。
妈妈喊道:“桂,你怎么早起了?”
荣荣说:“妈,我睡不着。”
妈妈嘟囔着,“我也是一宿不合眼啊!家门不幸,出了逆子,妈要年轻十岁就好了。妈老了,不中用了。”声音有些哽咽。
年轻时的妈妈多么能干啊,用父亲有限的工资养育了荣荣姊妹三个。虽然后来的日子过得不如别人那样富足,毕竟让姐姐成家了,还让荣荣读了大学,弟弟读了初中。只是弟弟不争气,迷恋网络不再上学。
对于弟弟,荣荣不想和妈多说什么。妈妈一定很痛。一个健康的人,一个高大白净的小伙子,荣荣常常从弟弟的身高中想象自己。早晨的失眠是如此地清醒,荣荣用洗面奶洗脸,双手很轻柔地在脸上滑行。她听到妈妈的叹息,叹息中的一张憔悴的脸,在辗落成泥的晨曦中滋生了荣荣对弟弟的怨恨。
荣荣说:“妈,咱们家的房产证呢?你帮我找出来。”
妈妈找出房产证放到茶几上,心不在焉地一个人呆坐下来。
荣荣拿起房产证翻开看。
妈妈说:“你拿房产证做啥呢?”
荣荣说:“我想把房产证给了人家,叫人家押住。”
妈妈想说儿子的事,逮着这个空当了,儿子原来是说好了这房产证要抵押给银行贷款做生意的,儿子没回来,等儿子回来咋说呢?身子却僵在那里。
荣荣说:“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妈妈说:“这房产证,你弟弟回来怎么好说?”
荣荣说:“人家也是人,我不能让人家当我是残疾逮着正常耍赖皮。弟弟真要拿了房产证去抵押什么,怕的是到最后房产证没有了,这房子都不让你住踏实。”
妈妈说:“只是闺女,妈想再求你一件事。”
妈妈嗫嚅着小心不敢出气的样子,“李区长要是拿了咱的房产证啊,要不你再求他给你弟弟安排个工作,没有工作拴不住你弟弟,你弟弟心野,想大钱,大钱不想他。要是有份固定的收入,你弟弟会泡在网吧不回家到处惹事?”
荣荣看着妈妈,一夜无眠,眼睛很酸痛,泪水不经意间溢满了眼眶,妈妈突然意识到了荣荣眼神里的内容,抬起手打了自己的脸一下,“闺女,妈不该想,也不该说!”
窗户外面的天大亮了。荣荣闭上眼睛,有一段话在她的眼睑上显现出来。
“艰难是什么啊,是跟灵魂紧密相关的复杂的东西,生活在单纯意义上的艰难,不难,难的是在漫长的生活道路上能够平静地接受命运和忍受诸多日子的无奈。荣荣,你的坚强,对我的一生是温暖又深远的。”
这是李进步送给她的手机开机显示屏上的一段话。
天色亮得有些茫然,一阵风吹来,地上有落叶,风搅着落叶,远处的街道在风中模糊成一片。有车辆滑行过去,荣荣的心情随着车辆摇摇摆摆,起伏不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