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还有一种与蝉一样让人觉得很有意思的昆虫,只不过它的名声要比蝉小得多,因为它从来没有出过声。倘若上帝也能赐予它一副音钹,让它拥有深得人心的第一要件,然后再有非同寻常的形体及习性,那么它一定能够让蝉这位出名的男歌唱家显得相形见绌。
科学术语与农民那质朴的词汇是一致的,都把这特别的生物看做是一个向人们传达神的旨意的女预言家,一个沉迷于神秘信仰的修女。这种比喻的来源已经非常久远,因为古希腊人很早就把这种昆虫叫做“占卜士”、“预言家”。农民们做出这种比喻也很容易。他们能够把表面看到的模糊不清的素材加以补充。他们在被太阳曝晒的草地上,看到了这种昆虫姿态万千,很有威严地半立着,它那如同亚麻布裙裾的绿色翅膀长得又宽又大而且又薄,长长地拖拉到地上,前足就像人的手臂似的向天空伸去,简直就像祈祷的姿势一样。有这些就够了,余下的就由老百姓去自由想象吧。就这样,螳螂被人们比喻为长在荆棘丛中传达旨意的女预言家以及向上帝祷告的修女。
人们啊,你们好无知啊,你们犯了极大的错误了!它那残酷的生活习性被它那祷告时的虔诚神情给掩盖了起来,它那向上帝祈祷用的双臂其实是可怕的掠夺的武器,它并不是用来拨动念珠的,而是用来杀灭从它身旁路过的猎物。人们也许根本无法想到,螳螂竟然是直翅目食草昆虫中的一个特例,它专门靠吃活的猎物来维持生命。它是昆虫世界中那些和睦居民的威胁,实质上是一个残暴的生灵。它会捉住送上门来的新鲜活物,从而吃掉。它是田野里的霸王,因为它有着非常大的力气,而且又有爱吃肉的胃口,以及那可怕而又完善的足。这个向上帝祈祷的物种,几乎可以与无恶不作的吸血鬼画等号了。
如果撇开它那能致死人命的工具不说,那么螳螂实际上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它的身体很轻盈,穿着的短上衣是那么高雅,身体显现出淡绿色,它那又长又薄的翅膀,简直就和纱罗一样,看起来也仍是那么优雅。它没有张开时如同剪刀似的凶恶的大颚,与之完全不同的是,它的小嘴长得尖尖的,好像是用来啄食的。它的脖子从前胸里挺拔而出,长得是那样柔软,它的头能够左右自由摆动,也能自如地前俯后仰。螳螂是昆虫世界里唯一能够引导自己的视线进行观察与打量的昆虫,估计还带有面部表情呢。
它的身体表现得那么安详,与它那锋利的被比喻成杀人工具的前足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它的前胸特别长,而且有力量,那是用来向前抛出狼夹子寻找猎物的,而不是坐着等死的。这对捕捉器上有一点漂亮的装饰,在其前胸内侧长有一个黑色的圆点,圆点的中心位置还布有白色的小斑块,而且点缀着一行行的小珍珠。
它的前足腿节要长些,长得像个又扁又平的梭子,内侧长有两行小锯齿。里面一行的锯齿共有12根,长的为黑色,短的为绿色,锯齿长短相间,使得这个武器变得更锋利。外面一行稍微简单些,只长有四个刺齿。
在这两行锯齿的末尾还长有三根锯齿,是所有刺中最长的。总的来说,螳螂的前足腿节就相当于长有两行平行刃口的钢锯,两行锯齿之间长有一个小沟槽,一旦胫节折叠起来时就会放到小沟槽里。
胫节和腿节连在一起,很灵活,那也像是一把双面锯,而锯齿则长得更多更细更密。跗节上长有一个很硬的且特别锐利的钩子,可以与最好的钢针相媲美。钩的下面也长有一道很细的小槽,槽两侧长有像剪子一样的双刃刀。
足上的硬钩是非常棒的刺割工具,曾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捉螳螂时,有好几回我刚捉住它,就被它给钩住了。我的双手拿着它,无法腾出手来,只能让别人帮忙,我才能从这个顽固的俘虏的爪子下面挣脱出来。倘若不把插到肉里的硬钩拔出来,就想强制摆脱,那么我的手一定会像是被玫瑰花刺扎了似的,留下一道道伤痕。不会再有比螳螂更难对付的昆虫了。倘若你要想活捉它,那么千万不要用力过度,否则它就会很容易被你掐死,从而结束战争。然而,它却会用它的双刃刀来抓你,用钩尖扎你,还会用大钳子夹你,简直会让你招架不住。
悠闲时,螳螂会把它那对捕捉足折起来,高举在胸前,让人看起来它并没有任何要伤人的意思,这样它就又变成祈祷的昆虫了。然而,只要是有猎物经过,那种祈祷的姿势就会立刻消失。它会迅速先将捕捉足的三个部分张开,然后把跗节的硬钩抛到远处,钩住猎物,再往回收,同时将猎物抓到两把钢锯之间,然后胫节就弯向腿节并夹紧,最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无论是蝗虫、蝈蝈,还是其他的什么更强壮的昆虫,只要是被它那四行尖刺铰住,那就一定没命了。就算你再拼命地扭动,或是尥蹶子,那可怕的杀人机器也不会再松开了。
倘若想系统地研究螳螂的习性,那在野外螳螂无拘束的情况下是行不通的,就只能在室内饲养螳螂。养螳螂倒不是很难,只要让它吃得好,它是不会介意被关在钟形罩里的。我每天都会给它换上可口的食物,那样它就不会太过于想念外面的草坪。
我把一打原本是用来在饭桌上挡苍蝇的钟形金属罩来作为关螳螂的小笼子。我把瓦钵装满沙子,然后将网罩放在上面,里面再放上一簇百里香,还有一块将来给螳螂产卵用的平石头,这就是螳螂的所有家当。我把这些小笼子放在实验室的大桌子上,白天大部分时间,太阳都能照射到那里。螳螂就被关在网罩里,有单独关押的,也有成群囚禁的。
到了8月下旬,我在枯草地上和路边的荆棘丛中开始能看到一些成年的螳螂。那些雌螳螂一天比一天多,其肚子也已经很大了,可是却很少看到它们那瘦小的伴侣,我有时需要费好大劲才能给网罩里的雌螳螂搭上配偶,由于网罩里总会发生瘦小雄螳螂被吃掉的惨剧。待会儿再说惨剧,我先说说雌螳螂。
雌螳螂的胃口特别大,喂养的时间又要有好几个月,因此养它们可真是不容易,我几乎每天都要给它们更换食物,然而大部分食物它们都只是吃了几口,然后就会被它们浪费掉了。我认为,它们在出生的荆棘丛中就要节省得多。因为在野外时野味不是很多,所以它们每次逮到猎物就会吃个精光。而在我的网罩里,它们却是没有节制地大肆浪费,经常会把肥美的嫩肉只是吃上几口,然后就丢到地上,再也不去吃了。看来,它们之所以会这样,也许是在排解心中的关押之苦吧。
为了应付它们的挥霍无度,我只能请求别人帮助。我用面包片和西瓜块把这附近的两三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小家伙收买了,然后他们就会每天早晚都跑到周围的草坪上,把用芦苇秸编的小笼子装满活蹦乱跳的蝗虫和蝈蝈。而我也会每天手里拿着网,走马观花到荒石园中观察一圈,好给我的食客们捉点儿更高级的野味。
我用这些高级的野味是来试验一下这些螳螂的胆子和力量到底有多大。在各种各样的食物中,灰蝗虫比吃它的雌螳螂要大很大;白额螽斯长着强壮有力的大颚,我们都必须当心手被它咬到;样子怪异的长鼻蝗虫头顶戴着金字塔样的帽子;葡萄树距螽的音钹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那圆滚滚的肚子尾部还长了一把大刀。在这群很难下咽的野味盛宴中,还有两个恶魔,那就是我们地区个头最大的两种蜘蛛。第一种是圆网丝蛛,它的个头有一枚20苏的硬币那么大,其肚子就像个圆圆的盘子,边缘还装饰有彩色花纹;第二种是冠冕珠,外形很粗俗,非常肥胖,让人一看就害怕。
当我把这些昆虫放到网罩里后,我看到螳螂向它们发起勇猛的攻击,所以我很坚信当它们在自由的时候,一定也会是这样向对手发起挑战的。在这个网罩下面,它们利用的是我提供的丰富食物;而它们隐藏在草丛里时,利用的大概就是偶尔送上门来的肥美的猎物了吧。因此可以说,这种带有重重危机的猎捕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它的日常生活习性。尽管这样,我几乎还是没有看到过它们这样捕食,由于没有机会,所以说这可能也是螳螂的一大憾事吧。
这些各式各类的蝗虫、蝶蛾、蜻蜓、大苍蝇、蜜蜂,还有一些中等个子的昆虫,对于螳螂来说,都是它锐利的前足定能捉到的食物。在网罩中,勇敢的女猎手就从没有退缩过。它迟早会捉住这些灰蝗虫、螽斯、圆网蛛以及长鼻蝗虫。它会使用它的锯齿,让这些昆虫无法动弹,然后再津津有味地吃掉它们。看来螳螂捕猎还确实值得大写特写。
螳螂突然看到网纱上走来一只跌跌撞撞的大蝗虫,它立刻颤动地跳了起来,摆出吓人的姿势,我想就算是被电流击着也不会有这么快速的效果。它的转变如此迅速,架势如此吓人,缺少经验的观察者一定会立刻犹豫起来,把手缩回去,害怕会有什么意外的危险。就算是像我这样的老手,倘若是心猿意马,肯定也会惊讶起来,就好像是在你不经意的一瞬间,突然从盒子里弹到你面前的一个小魔鬼似的。
螳螂把前翅展开,斜着放到两侧,再把后翅完全展开,既像两片平行的船帆竖立起来,又像是大公鸡冠子高耸在上。它把腹部向上卷起,如同曲棍状,然后抬起再放下,用力抖动再放松,发出“扑哧”、“扑哧”
喘气似的声音,好像是火鸡开屏的声音,又好像是蛇受到了惊讶一样,一口口地吐着气息。
螳螂骄傲地站立在它后面的四条腿上,那长长的前胸挺得非常直,原本折叠在胸前的捕捉足,现在也完全打开了,互相交叉成十字形伸出来,从而把腿下内侧的几行有装饰作用的珍珠粒以及中心带有白斑的黑圆点露了出来。这两个白斑点,几乎和孔雀尾巴上的斑点有些相似,而且上面还带有淡淡的象牙质般的凸出的纹理。这可是战斗时的宝贝,平时都是收起来的,只有在战斗中自认清高时才会从装有珠宝的盒子里拿出来向别人显示。
螳螂就以这种特殊的姿势,毫不移动,用眼睛死盯着蝗虫,一旦对方动弹,它的头就会跟着微微转动。它摆出这种姿势的目的就是想吓唬这个比它大的猎物,想让蝗虫害怕得不能动弹。倘若对手没有被它这种可怕的姿势吓倒,那么它可能就会危险了。
它的目的是否达到了?谁也不知道。到底在螽斯那光亮亮的脑门下以及蝗虫那长长的面孔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从它们那置之不理的面孔上,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安的迹象。可是,受到威胁的昆虫一定知道有危险。它看到前面的对手像个幽灵一样,钩钳向空中举起,准备向它发起进攻,它觉得自己正面临着死神。现在跑还来得及,可是它却没有选择逃跑。它长有粗壮的大腿,是擅长蹦跳的一名健将,其实从幽灵的爪子下逃走是很容易的,可是它却傻傻地站在原地,甚至还慢慢地靠向螳螂。
听说如果蛇张开大嘴时,小鸟在它面前就会被它那惊吓的目光吓瘫,根本动弹不了,而任凭被蛇抓住。在很多情况下,蝗虫几乎也是如此。它现在已经落入了螳螂能够摄住它心魂的势力范围里,螳螂将它的两个大弯钩子猛扑下来,然后合拢捕捉足,再把锯子夹紧。这个倒霉的可怜虫就算再怎么拼命地反抗也是没用的,因为它的大颚根本咬不到螳螂。它吃这样的苦头也是活该。螳螂收起它的翅膀,这相当于是它的军旗,接着恢复到正常姿势,开始大吃起来。
螳螂对于进攻长鼻蝗虫及距螽的危险要比灰蝗虫及螽斯小得多,螳螂不用摆出那吓人的幽灵般的姿势,时间也不需要太长,它只需要把大弯钩抛出去就行了。对付蜘蛛时,它也只需将身体横着捉过来,完全不用担心蜘蛛的毒钩。至于那种普通的蝗虫,对于螳螂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因此无论在网罩还是在野外,螳螂都很少去吓唬它,只是把走入势力范围的冒冒失失的家伙捉住就行了。
倘若遇到了不可等闲视之的猎物,那么螳螂就会摆出那个可怕的姿势,用来吓唬住猎物,也好让它的钩子能够找到一种定能捉到猎物的方法。然后,它再用狼夹子把那已经不能振作起精神的猎物夹紧。螳螂就是这样突然摆出幽灵般的可怕姿势而把对手吓住的。
螳螂摆出特殊姿势时,翅膀起了很大作用。螳螂的翅膀长得又宽又大,翅膀除了边缘是绿色的,其余部分都是透明的。翅膀上长有很多脉络,就如同是一把散开的扇子,纵着穿过翅膀。纵向翅脉之间还穿插有更加纤细的横向翅脉,两者交错成直角,形成众多数目的网眼。当螳螂摆出幽灵姿势时,就把翅膀平展开来,就像是两个竖立的平行平面,几乎挨在了一起,就像白天蝴蝶没有飞时的翅膀形状一样。在两个翅膀之间,螳螂那向上卷起的腹部末端突然动了起来,对翅膀上的翅膀网进行摩擦,发出的声音如同在喘息,我曾经将这种声音比喻成游蛇在防备吐信子时发出的声音。当螳螂张开翅膀的时候,我只要在它的翅膀上用指甲尖快速地擦过,它发出的声音就和那种特殊的声音一样。
雄螳螂必须长有翅膀才行。这个又瘦又弱小的矮个子为了交配,必须到荆棘丛中去流浪。它的翅膀非常发达,能够让它飞起来。当它飞得最远时,它飞的一步几乎就等于我们走的四五步那么远。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很不能吃,网罩里几乎没有强壮些的雄螳螂,我看到它所吃的都是一些长得比较瘦弱的蝗虫,就是那种很不起眼,而且也没有一点杀伤力的猎物。雄螳螂不具有那种幽灵般的吓人姿态,因为这种姿态对于它这种没用没野心的家伙来说,根本派不上用场。
然而与之相反,雌螳螂由于肚子里的卵成熟了而变得越发肥胖,那还有必要留下翅膀嘛!雌螳螂只是爬、跑,从来没见过它飞,由于它的身体太重了。那么,翅膀对于它来说又有何用呢?
修女螳螂的邻居是灰螳螂,倘若看看它,对这个问题很快就能明白了。雄性的灰螳螂长有翅膀,能够快速地飞跃,而雌性的灰螳螂则拖着长满卵子的大肚子,翅膀缩得特别小,一点儿也不发达,就好像穿着一件奥弗涅①和萨瓦地区②奶酪师的燕尾服似的。因为这种虫子根本不需要离开干草地及碎石堆,所以它穿这种短削的紧身上衣要比那种没有任何作用的华丽盛装更合适。灰螳螂只留了一点翅膀,那是正确的选择。
那么,雌螳螂根本用不着飞跃,却保留着它的那个大翅膀,就有错了吗?不,一点也没错。因为螳螂要捕捉很大的猎物。有的时候,在它隐藏的地方会出现一些很难对付的猎物,如果是采取直接进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吓唬一下它们,让它们产生恐惧感,从而降低防御能力。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它才会展开它那如同幽灵般的翅膀。虽然它那又宽又大的翅膀不能飞跃,可却是很好的捕猎工具。而这个策略对于个头比较小的灰螳螂就没有用了。因为它们只捉一些较弱小的像小飞虫、蝗虫的小若虫那样的猎物。虽然这两个雌性捕猎者有着相同的习性,都会由于身体过于肥胖而无法飞跃,但是它们的外衣却都是依据捕猎时的难度而量身定做的。一个是威猛的女战士,将翅膀张开成英姿勃勃的军旗,而另一个却只是普通的捕猎者,把翅膀削缩成了小小的燕尾。
螳螂如果连续几天没有吃饱,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它会把与个头一般大,甚或是比它还要大的灰蝗虫整个吞掉,唯独剩下那又干又硬的翅膀。而吃这么一个大家伙,却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行了,这种食肉巨怪可真是少见啊!我曾经亲眼看到过一两回这样的情景,当时总会这样想,这个家伙这么贪吃,我真怀疑它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地方能容得下这么多食物?为何这个容量必须小于容器的定律就为了它而颠倒了呢?它的胃的高超的消化能力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食物在其中经过之后,立刻就溶解消失了。
在网罩里,螳螂的食物通常都是各种大小和种类的蝗虫。看螳螂用它那锐利的前足夹住蝗虫又啃又咬的情形,也是很有意思的。虽然螳螂的嘴巴长得尖尖的,看上去好像并不总是大吃大喝,可是那么一千块野味竟然全被它吃光了,唯独剩下翅膀,并且就连翅根处那一点点的肉都被吃掉了,还有足和坚硬的外皮也都进入了它的肚子。有的时候,当螳螂拽住蝗虫那又肥又大的后腿送到嘴边,然后有滋有味地吃起来时,那脸上还能露出满意的神情呢。蝗虫那圆鼓的大腿或许就是一块上好的肉,也许就与人类吃的羊后腿一样吧。
螳螂最初进攻猎物时,是从其颈部开始的,它用一只前足钩住猎物的腰部,让其不能动弹,而另一只足则按住猎物的头,再掰开其后面的脖颈,然后螳螂就把它那尖尖的嘴巴从脖子后面没有护甲的地方伸进去,一口一口地进行啃咬,就这样,它把猎物的脖子咬出了一个大口子。
此时挣扎的蝗虫安静了下来,变成了一具已经失去知觉的尸体。然后,这只螳螂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它可以任意选择它想吃的肉。
大家对于第一口要先咬脖子的现象可能只认为那是一个习惯的做法,却不知道原因何在。我在此稍微离题片刻,来讲明白其中的原因。
在6月,我在荒石园里的薰衣草上经常能够看到金钱蟹蛛及满蟹蛛。这两种蟹蛛,一种是身上白得像绸缎,足上长有一圈圈红色和绿色的环;另一种是身上黑得直冒亮光,腹部长有红色的圈圈,而且上面还点缀着叶状的斑点。这两种漂亮的蜘蛛走路时的姿态就跟螃蟹似的。它们不会结网捕食,它们吐的那一点丝是专门用来给卵做卵袋的,因此,它们在捕猎时就会隐藏在花朵上,然后趁那些前来采蜜的猎物不注意时迅速扑上去。
它们最喜欢吃的猎物是蜜蜂。我曾经多次看到过它们捉住那些被俘虏的蜜蜂之后,不是猛地咬住猎物的脖子,就是咬住其身上的其他部位,有时甚至会咬住其翅尖。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蜜蜂都是会垂着足耷拉着头而死。扎进脖子里的毒钩使我想到:它的做法与螳螂攻击蝗虫时有特别相似的地方。我在想,这蜘蛛那么小,它身上的每个部位长得都很娇嫩,也很容易受伤,为何就能捉住像蜜蜂那样的猎物呢?蜜蜂可比它要强壮、要敏捷啊,并且蜜蜂还有一根能致人命的蜇针作为武器啊!
蜘蛛和蜜蜂之间,不管是在身体还是在武器方面,都差得很远,倘若蜘蛛不用丝网挡住那个可怕的蜜蜂,绑住它的足,那么这一场搏斗也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差,就相当于是羊居然敢于冲向狼口。可事实是,鲁莽的进攻竟然还真的发生了,并且还总是弱小的一方取得胜利,我看到过很多蜜蜂都这样死去了,这就是很好的证明,因为它们都是被蜘蛛吸了好几个小时的液体后而死的。相对较弱的一方一定会有某种特殊的技艺来加以补偿,所以蟹蛛也一定是有某种特殊的战略,这样才能帮它克服表面上看去无法战胜的困难。
倘若是站在薰衣草旁窥探,也许就算再长时间也会是劳而无功的,所以我最好还是为它们的战斗做些准备吧。我将一只蟹蛛、一束薰衣草罩了起来,往花上滴了几滴蜂蜜,又将三四只活蜜蜂放到了网罩里。
蜜蜂好像并不觉得这个邻居很可怕,它们围绕在金属围墙四周来回地飞,偶尔也到沾有蜜的花朵上吸上一大口,有的时候甚至离蜘蛛很近,差不多不到5毫米。它们看上去好像并不知道有何危险,多年的经验也全然没有让它们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猎手。一旁的蟹蛛就在花蕊的蜜滴旁一动不动。它把前面那很长的四只足张开,微微抬起,准备进行攻击。
一只蜜蜂来到蜜滴上饮蜜,这时,蟹蛛就猛地扑了上去,用它那有毒的钩子捉住了蜜蜂的翅尖,然后就用前足狠狠地勒紧了蜜蜂。过了几秒钟,蜜蜂仍在用力挣扎着,可是由于进攻者就在它的背上,因此它的蜇针根本刺不到。这种战斗不会持续很久,被勒紧的蜜蜂就能挣脱。于是蟹蛛就松开了蜜蜂的翅膀,然后猛地又咬住了它的脖子。只要毒钩一插进去,战斗就会结束,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死亡。蜜蜂如同被雷击一样,只有跗节还在微弱地颤抖,然后又抽搐了几下,随之很快就不再动弹了。
蟹蛛就仍旧抓着蜜蜂的脖子,津津有味地吸着蜜蜂的体液,可是却碰也不碰蜜蜂的肉。待蟹蛛把蜜蜂脖子上的血吸干后,就另外随便换个部位,像腹、前胸部位等。由此我们能够了解到为何当我们在室外观察时,会看到蟹蛛的毒牙有的时候是插在蜜蜂的脖子上,而有的时候又是别的部位。出现前一种情况是由于蜜蜂刚被抓到,蟹蛛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出现后一种情况是由于蜜蜂已被捉住很长时间了,蟹蛛已将其脖子处的血吸干了,所以就松开了脖子而去吸另一个部位的体液。
这个吸血鬼左右移动它的毒钩,逐渐地贪婪地畅饮着猎物的体液,一直到把其身上的汁液全部吸干为止。我曾经看到过它连续吸了7个小时,一直到我再去看时不小心惊到了它,它才把猎物松开。蟹蛛就这样把猎物的尸体扔掉了,因为它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尸体上没有留下一丝咀嚼过的痕迹,也没留下明显的伤痕,只有其体液已经干涸了。
猎狗布尔是我的死去的好伙伴,它在和对手战斗时,就总喜欢咬住对方的脖子,因为事不宜迟地就是控制住对方的毒牙。布尔采用的方法就是狗惯用的方法,它把嘴巴张开,低声叫着,嘴里吐着白沫,准备咬住对手。因为它很谨慎,所以它首先就去咬对手的脖子,使它无法移动。蟹蛛在和蜜蜂战斗时,其目标和布尔不同。对于蟹蛛来说,它最怕的就是对手的蜇针,这蜇针就如同刺刀一样,稍微刺它一下,就会 让它极度痛 苦,不过蟹 蛛根本就 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它想攻击的只是猎物的脖子,只要猎物还没有死掉,它就一定不会去咬别的部位。虽然狗咬住敌人,以致敌人的头无法动弹的方法,其危险性要小一些,可是蟹蛛并不想按照它的样子做。它有更高的抱负,蜜蜂像被电击到一样而死亡就是个很好的证明。只要蜜蜂的脖子一旦被咬到,就会很快死去。因为它的神经中枢一旦被毒液毒害,其生命也会随之结束。蟹蛛这样就可以逃避一场持久战,因为如果战斗时间越久,那么对进攻者就会越不利。蜜蜂有的是锋利的工具和力量,而娇嫩的蟹蛛则精通杀人的技巧。
下面我再说说螳螂。蜘蛛能够巧妙地将蜜蜂杀死,而螳螂也同样具备蜘蛛那种将敌人快速置于死地的战术。有的时候它甚至能够捉住长得结实的蝗虫和有劲的蝈蝈。这个时候,它最希望的就是能够独自安然地享用,不用去担心那不甘任人宰割的猎物会猛地挣扎起来。螳螂的对手的后腿是其最有力的抵抗工具,那后腿一旦尥起蹶子来,就相当于非常有劲的棍棒,并且上面还长有锯齿,如果不小心碰到了螳螂的大肚子,那就一定能让螳螂的肚子开花。虽然别的防备手段危险能够小点,可是如果猎物的手脚一起来拼命地挣扎乱蹬,那么也仍然是很难对付的,螳螂如何做才能让这些抵抗无法发挥作用呢?
如果时间充足的话,把猎物一块一块地进行肢解,在紧急时刻还是可以的,当然也并不是没有风险。可是螳螂有更好的方法,因为它对猎物的颈部构造非常了解,所以当它发起攻击时,它首先从后面进攻猎物的脖子,然后对其颈部的神经节进行啃咬,使生命之源中的肌肉丧失活力,这样,猎物就没有力气再进行挣扎了。当然,它不会马上就完全停止挣扎,因为蝗虫的生命力要比脆弱的蜜蜂强壮得多。可是如果再咬几口,那蝗虫很快就会停止反抗,因此,就算再大的野味,螳螂也能够太太平平地安然享用。
我曾经把那些狩猎昆虫分成两种:一种是将猎物麻醉的,另一种是将猎物杀害的。这两种狩猎昆虫都很精通解剖学,所以让敌人都非常害怕。现在我又要在那些狩猎昆虫中加上善于攻击敌人脖子的蟹蛛,以及为了能够安然地捕食强大的野味,而选择先咬住敌人颈部的神经节,以致让它无法动弹的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