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螳螂的爱情(第5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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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西班牙粪蜣螂的产卵

产卵是昆虫的一种本能表现,而我们却用理智的经验和研究促使昆虫去完成这件事情。其实,哲学的理解力太微弱了,所以根本不能将这样的结果阐明。科学的严谨让我感到不安,但我绝对不是故意要让科学变得面目可憎的。我坚信,人们能讲出美好的事物,而不是只用那些令人讨厌的术语。那些玩弄笔杆的人最高明的手段就是简洁明白,这我尽量留意。那我内心的不安,则属于另一个范畴。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为假象所蒙蔽了,我想:“在野外制作粪球是侧裸蜣螂和圣甲虫的职业,它们堪称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它们是从哪儿学会这项技能的呢?这或许是由它们的生理构造所决定的,尤其是它们长长的足中有几只是微微弯曲的。它们为虫卵筑巢储粮,不过是在地下发挥它滚球艺术家的专长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又有什么值得感到惊讶的呢?”

梨颈和粪蛋突出是其中更难解释的细节,我们暂且将其撇在一边不谈。那剩下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昆虫在地洞外反复制作的食物团了。

对圣甲虫来说,这个食物团是只能在太阳底下玩弄而绝不能用作他用的小球;对侧裸蜣螂来说,这个食物团是在草地上安稳搬动的小弹丸。

在夏季温度很高的时候,这种能够有效抵制干燥作用的粪球是怎样做成的呢?从物理规则的角度来说,粪球及其近邻粪蛋的特点不存在争议,但它们的形状和所要克服的困难之间的联系却只是偶然的。这两种昆虫都具有在野外滚动粪球的生理构造,也正因此,它们在地下一直做着捏粪球的工作。直到最后,幼虫都非常满意地吃上了软软的食物。

对幼虫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我们也没有必要因此而对它的母性本能大加赞扬。

要成功地说服自己,我们需要另外一种仪表堂堂的食粪虫。它们的日常生活习惯和滚粪球的艺术与圣甲虫和侧裸蜣螂截然不同,并且,在产卵的时候,它们还需把收集的粪球塑成更加规则的球状,这可谓是习惯上的一个很大的转变。我能在周围找到这样的食粪虫吗?能!它就是无论在美丽的外表上还是在肥胖的程度上都比圣甲虫稍逊一筹的西班牙粪蜣螂。这一类昆虫的前胸削截成了一个很陡的斜坡,头上还高高竖立着很奇怪的角,十分引人注目。

它的身子又矮又胖,缩起来以后,就变得又圆又厚,行动起来也很迟缓,与练体操的圣甲虫和侧蜣裸螂相比,它们的确没有共同之处。它的足一点都不长,如果它听到哪怕一点小小的动静,都会将足折在肚子下面装死。这样的足是根本不能与滚粪球工那高跷般的足相比的。人们只要看到它这粗短笨拙的形状就基本能够断定,它一定不喜欢带着滚动的粪球进行艰难的长途跋涉。

的确,粪蜣螂喜欢定居在一个地方。每当黄昏或夜幕降临时,它只要找到了食物,就会在粪堆下面挖洞。洞挖得有些粗糙,只有一个苹果大小。粪堆就好像是小洞的屋顶一样,就在门槛边上。外面的粪料被一抱一抱地拖进洞,洞里堆积着体积很大,但却没有确定形状的食物块。

这正是粪蜣螂贪吃的有力证据。这些食物块就是粪蜣螂的宝藏,只要宝藏还在,它们就不会出现在地面上,而是在餐桌边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只有当把这些食物全部都消灭完了以后,它才会将这个小小的洞穴放弃。那个时候,它就又开始在晚上寻觅了,等找到了食物,就会为自己挖掘一个新的临时落脚点。

不用事先加工,就能将垃圾吞吃掉,这的确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本事。很明显,对于揉搓捏塑面包的艺术,粪蜣螂目前一点儿都不知晓。再说,它有着短短的、笨笨的足,这看上去根本就与这种艺术无缘。

5、6月或更晚一些,就是产卵的时间了。借助这些肮脏的粪料,粪蜣螂把自己的肚子胀得鼓鼓的,精力也变得非常充沛。但这时它遇到了一件难事,即为后代办嫁妆。这个时候,它需要像圣甲虫和侧裸蜣螂那样,把绵羊那软软的产品做成单独的一块面包。与这两者的育儿粪球一样,粪蜣螂做的面包也有着丰富的营养。它将面包整个埋到地下,并且连碎屑都收集起来,外面一点残渣也不会留下,看来这粪蜣螂也是很节俭的。

我看到它没有移动一点位置,没有做运输的工作,也没有做相应的准备,就把那块面包抱到洞下去了。为了幼虫,粪蜣螂又开始重复做这些事情。地洞十分宽敞,一大堆鼹鼠丘被挖出来,这足以说明粪蜣螂的存在。这个洞在地下20厘米深的地方,与它举行盛宴时的临时住所相比,这个洞要宽敞、完美得多。

不过,还是让这只昆虫自由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吧。在偶然的机缘下获得的资料是不完整的、断断续续的,而且资料之间也存在着很多矛盾的地方。相比之下,笼中饲养的方法更加可取,粪蜣螂的表现也会更顺从。我们还是先来看看食物的储藏吧。

借着黄昏的微光,我看见它出现在洞口了。它是从地下爬上来收集食物的。它不用花费多长的时间就能找到,因为我在它的家门口放下了很多食物,而且经常小心地进行更换。它的胆子很小,稍微有一点动静它就会做好逃走的准备。它慢慢地、有些机械地走到食物旁,用头盔拨、翻找,再用前爪拖。很快,它就拖出来一抱很小的食物,不慎掉下来摔成了碎屑。粪蜣螂倒退着拖着它,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地下了。过了两分钟,它又来了,还是那么小心翼翼,在还没有跨出门槛的时候,就先展开触角对周围的环境做一番探查。

我故意把粪堆挪到了离它2、3法寸的地方。对它来说,要冒着很大的危险走到那里,这的确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原本食物就在洞门上,就在自家的屋顶上,这才是它最高兴的事儿。因为这样它就不用爬出地面,也就不会惴惴不安了。但我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儿。我把所有的食物都挪到一边就是为了便于观察。慢慢地,这个胆小鬼放下心来了。它习惯了露天找食物,也习惯了我的出现。再说,我一直都是很小心谨慎的。

因此,它就不停地抱住食物,将其拖到洞里。这些食物是一些毫无形状可言的碎块、碎屑,就好像用小镊子一点儿一点儿夹下来的一样。

我知道其中很多储藏方法,但是我让它自由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它忙到了深夜,天亮的时候,地面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粪蜣螂也不再出来了。它把宝藏堆积起来了,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接下来,我们再等一等,等它用闲暇的时间随心所欲地整理这些宝藏。在这之前,我再去笼子里挖掘,把储藏食物的地洞翻开。

地洞是个宽敞的大厅,就好像一片田野。屋顶不是很平,而且还很低,但地板是平的。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像瓶口似的敞开的圆洞,这就是它们往来进出的门,中间连着一条倾斜的与地面相连的地道。

这个洞坐落在新鲜的泥土里,四壁都被仔细地压紧了,所以看上去很结实,不会因为我挖掘时的震动而坍塌。可以看得出,为了自己的未来,这只粪蜣螂施展了全部的挖掘才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完成了一项坚固耐用的伟大建筑。如果说那个临时小屋只是为了自己吃吃喝喝而匆忙挖下的小洞,既不规则也不牢固,那么,这个屋子就是一个又大又考究的地下室。

我不确定这项杰出的工程是不是雌雄粪蜣螂共同努力的结晶,但我常常看见在即将有虫卵诞生的洞穴里有一对粪蜣螂。也许,这宽敞、豪华的房间就是它们举行婚礼的大厅。宽大的屋顶就是在新郎的协助下完成的,而这也是它勇敢表达爱情的方式。在宽大的天花板下,它们完成了自己的婚礼。雄粪蜣螂是不是也帮助配偶收集储藏食物呢?对这一点我还有些疑问。它是很强壮的,如果它也一抱一抱地收集食物,再把食物运到地下室,在两个人的协同合作下,这项细致的工程就会进展得很快。其实,事实就是这样的。等小屋里的食物充足以后,它就悄悄地引退,回到地面,再寻找一个别的地方安居,而让雌粪蜣螂继续自己温情的生活。它在这个家庭中的作用就这样结束了。

我看到很多小颗粒状的食物被运到小城堡里,但现在我见到的是什么样的?还是一大堆乱糟糟七零八散的颗粒吗?不,而是一整块粪料、一个巨大的圆面包。这些东西都把屋子塞满了,只剩下周围一条窄窄的过道,也就勉强够雌粪蜣螂打个转身。

如此大的一块粪料,简直就是一个真正的大蛋糕,但它却没有固定的形状。我看到过形状和体积呈火鸡蛋形的粪球,也看到过像普通洋葱一样呈扁扁的椭圆形的;我还看到过呈球形的,让人一看就联想起荷兰的奶酪;我还看到过朝上的一面圆圆鼓起的,就像普罗旺斯的乡村面包,或者说像复活节庆祝时的蒙古包样烤饼更贴切。不管属于哪一种形状,它的表面都很光滑,还有着很均匀的曲线。这样,人们就不会再搞错了:雌粪蜣螂是将这些先后运进来的、众多的食物碎屑集拢到一起,并揉搓成一整块的。在这个过程中,它做了很多搅拌、混合、压紧的工作,最终才把所有的颗粒糅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块形状均匀的食物。有很多次,我都看到那个女面包师站在那巨大的面包上。与此相比,圣甲虫的粪球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为了把它变得更结实、更均匀,在这个宽度为10厘米的凸面上,女面包师一边散步,一边轻轻拍打着这个实心块。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场面,但我也只能瞄上一眼。因为女面包师一旦发现我,就会顺着弯曲的斜坡滑下去,直至缩在面包下面。

要想作进一步的观察,研究出内部的细节,就需要用点儿手段。不过,在这方面不会有什么事可以难住我。也许是与圣甲虫打交道越来越多的缘故,我慢慢有了更巧妙的方法。也可能是粪蜣螂并不十分谨慎,比较能够忍受被囚禁在斗室中的不便。总之,观察筑巢的整个过程,我不会有一点儿困难,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我用的方法有两种,通过每一种方法我都能了解到其中的一些特点。

饲养笼里有雌粪蜣螂制作的大块糕点,我将糕点带蜣螂一起从地下搬出来,放到了屋子里去。容器分见光的和不见光的两种,具体要用哪一种,由我视情况而定。需要光线的时候,我就用广口玻璃瓶,瓶子的直径与它们挖的洞大小差不多,有10厘米左右。每个瓶底铺着薄薄一层新沙子,防止粪蜣螂钻到沙子底下去,这样,它也就接触不到光滑的玻璃底,也就不会产生这块土地与刚离开的地方完全一样的错觉。就这样,我将雌粪蜣螂和它的大面包一起放到了这层薄沙上。

不用说,尽管光线非常柔和,粪蜣螂也还是受到了惊吓,什么都不敢做。因为它喜欢的是一个完全黑暗的环境。其实,我只需用纸套将瓶子罩住,就能做到这一点。然后我再小心将套子抬起一点儿,就能借助屋里微弱的光线,随便在任何时候出其不意地偷窥正在工作的囚犯。有的时候,我甚至能观察很长一段时间。这与我当初为看圣甲虫捏塑粪梨而采取的方法相比简单多了。并且对性格温厚的粪蜣螂来说,这种简化的方法也是很适合的。但是,如果用这种方法来观察圣甲虫,那一定会失败。我把大约10个这种可以时明时暗的装置放在实验室的大桌子上。

外人看到了,也许还认为是盖在灰纸袋下的、一系列具有殖民地风格的食品拼盘呢。

如果容器是不透光的,我就用花盆装满新鲜沙子,夯紧,把花盆的下部布置成一个小窝的样子,为了将上面的沙子挡住,就再用纸板做成小窝的屋顶。下面的部分被雌粪蜣螂和它的糕点占据了,也许我只需要将雌粪蜣螂连同它的食品放在沙子上部,它就会自己挖洞,做成像它平常挖掘的那种小窝,然后再把食物藏在里面。不论属于哪种情况,为了挡住这些俘虏,我都必须用一块玻璃当盖子。借助这些不透光的装置,我要弄明白一个复杂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以后我会阐明的。

那么,这些被不透明的套子罩住的玻璃瓶会告诉我们什么呢?当然是很多非常有趣的事情。尽管粪球的形状多种多样,但大圆面包的圆曲线并不是通过滚动得来的。仔细观察过它们的天然洞穴以后,就可以更加确信了。因为类似于这样的实心块,在洞里是根本滚动不开的,它已经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再说,要撼动那样大的包袱,粪蜣螂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不时地查看玻璃瓶,发现它向我证明了同样的结论。雌粪蜣螂趴在食物块上,东摸摸、西碰碰,并不时地轻轻拍打,把突出来的地方拍平。这样,经过一番修整,食物块就更完美了。我从没见过它们把那一大块东西翻转过来。因此,圆面包不是通过滚动形成的。

这位面包师是如此勤奋与细心,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它们以前没引起我注意的一个制作上的细节。为何要对食物进行这么多次的修补?为何在食用它之前等待这么长的时间?事实就是如此,为了使面包变得光滑,雌粪蜣螂一直做着压紧、打磨的工作。在决定食用它的时候,它已经为此花费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面包师在揉好面团以后,再将其拢成一堆,放到和面槽里。在体积大的食物内部,面包发酵的温度能保持得更好。关于制作面包的秘诀,粪蜣螂自然是知道的。它把收集的食物全部堆在一起,再仔细地揉成一个面团。一段时间后,它们就会在内部的高温作用下发酵,从而既使味道变得更好,也能保持一个合适的便于日后加工的硬度。只要化学变化还没完成,面包店的小伙计和粪蜣螂就会耐心地等待。对粪蜣螂来说,内部发酵的时间至少需要一个星期。

发酵完成以后,面包店的小伙计会先将大面团分成若干个小面团,然后再把所有的小面团揉成一个面包。粪蜣螂就是这么做的。它借助头盔上的大刀和前足上的锯齿,从那个大块的面团里锯下一块,切出了一个圆形的槽口。切下来这一块的体积是非常规则的。它这好似切菜刀的动作毫不犹豫,一刀切下去后中间没有再增加,也没有再修补,而是很干脆地一下子切到底,一个大小符合要求的面团就切成了。

现在,粪蜣螂开始做的就是加工小面团了。它尽量用自己短短的足抱住小面团。这短短的足看上去似乎并不适应这种工作,所以只好采用压的方法将面团弄圆。在这个还没有定型的面团上,它认真地移动着,不断地爬上爬下,或者上下左右地转动面团。它按压的动作是有条不紊的,一会儿这里多压点儿,一会儿那里少压点儿,一直很有耐心。24小时之后,一个凹凸不平的面团就变成了李子大小的完美球状。那是一个拥挤的、难以走动的工地一角,但就是在那里,这个矮胖的艺术家一次都不曾把面团推离过它固有的基地。这伟大的作品,就是这样完成的。为了做这个具有准确的几何形状的球形,它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保持了那样久的耐心。而这样的球形,只借助它那笨拙的工具和狭窄的活动空间原本是无法做到的。

为了完善和慢慢地将粪球磨平,它还要花很长的时间。它用自己的足轻轻地抹来抹去,直到连最小的凸起也消失了为止。这种细微的雕琢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不过,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这个球就做得足够好了。雌粪蜣螂爬上建筑物的顶端,用力做着按压的动作,直到压出来一个像火山口一样的坑。而这个盆子似的坑就是它准备产卵的地方。

接下来,它借助非常粗糙的工具,非常谨慎、非常细致地把火山口的边缘向一起拉拢。这样,一个拱顶就在卵的上方出现了。雌粪蜣螂慢慢地移动,将材料一点儿一点儿地耙拢过来,并不断往高处拉,以将开口封住。在所有的程序之中,这项工作是最棘手的。如果压力掌握不好,计算得不够精确,那就很有可能使薄薄屋顶下的胚胎陷入危险的境地。

雌粪蜣螂不时地停下封顶的工作,然后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就好像在仔细地聆听小球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看起来都进行得很好。于是,这个耐心的工人又开始重复原来的工作,从边侧一点儿一点儿地将材料耙到屋顶。经过它的努力,屋顶慢慢呈尖形,也变得更长。原来的球形粪面包,现在上端呈小小的鸡蛋形。其中,有卵的孵化室就位于多少有些凸起的那一端。这项细致的工作要花费24个小时。这主要包括了加工粪球、在粪球上挖个盆形的洞、在盆里产卵、把卵封在盆里、把圆粪球变成鸡蛋形的粪球等各个工序。在这段时间里,时针走了四圈,有时,时间甚至会更长。

现在,粪蜣螂又回到了这个已经被切下了一块的大圆面包旁。它又切下一小块,并用原来同样的动作,把这一小块变成一个鸡蛋形粪球,并在里面产下一个卵。而那些多出来的大面包,它就用来做第三个甚至做第四个小粪蛋。如果雌粪蜣螂只是利用这些堆积在地洞里的粪料产卵,那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比这个数目还要多的粪蛋。

产好卵以后,母亲就待在自己的小窝里。三四个摇篮差不多就将小窝塞满了。它们一个挨着一个竖立着,比较尖的一端朝上。那接下来雌粪蜣螂要做什么呢?或者要离开吧,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吃东西了,现在应该到外面恢复恢复体力了。但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它仍然待在那里,并且自从到地下以后,它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因为那个大圆面包是平分给后代的食物,所以它连碰都没有碰一下。说到给后代财产的问题,粪蜣螂的母爱是非常令人感动的。为了不让后代缺少食物,它宁可自己挨饿。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它的奉献精神。

除此之外,它挨饿还有第二个原因,那就是守卫在虫卵的摇篮边。

进入6月末,地洞就比较难找了。因为在暴雨、飓风以及行人的影响下,很多洞都被毁了。在我能看到的几个洞里,那位母亲总是守护在一堆粪蛋旁,有的时候会累得昏昏欲睡,而粪蛋里的一条条将要发育成熟的胖幼虫却正在大吃大喝呢。

在实验中,我借助那些不透光的装置,以及那些装满了新鲜沙子的花盆,证实了我从田里了解到的情况。5月上旬的时候,我将雌粪蜣螂连同它的食物埋到沙子里。自此以后,它们就再也没有在玻璃盖下的沙面上出现过。产完卵之后,雌粪蜣螂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与那些粪蛋一起度过了沉闷的夏天。它们是在守护着粪蛋,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揭穿了地下秘密的玻璃瓶告诉我们的情况与此相同。

它们再次爬到外面来的时候,秋雨早已经下了几场。不过,这个时候,新的一代已经长大成虫了。在地下,母亲非常高兴地认识了自己的后代。这项特权在昆虫中是很少见的。它听着儿女们刮削粪壳的声音,亲眼看着儿女们将自己辛辛苦苦制造的保险箱打破。如果晚上囚室里还不够凉爽,那它说不定会去给筋疲力尽的孩子们帮忙呢。不久,母亲和它的子女们一起离开了地下,一起加入到秋天的节庆活动中来。那个季节,太阳是温和的,路上随处都能看到绵羊赐予的美食。

花盆里的饲养还让我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将从地下搬出来的成对的粪蜣螂分别放在几个花盆的沙面上,并慷慨地为它们提供食物。每一对粪蜣螂都钻到地下去了,并在那里建设家园,积累财富。十多天过去了,雄粪蜣螂又在玻璃片下的沙面上出现了,但雌粪蜣螂却仍没有动静。产卵结束之后,它们捏好了营养球。这些营养球逐渐呈现出圆形,并在盆地堆积起来。为了不打扰母亲的工作,父亲只好离开了母亲的闺房。它来到外面,想寻找另外的栖居之地。但是,在狭窄的花盆里,它并没有找到落脚点,所以只能待在沙面上,勉强躲在一层薄薄的沙子下,或者在食物的碎屑下隐藏一会儿。虽然它很喜欢在很深的地下待着,喜欢凉爽和黑暗的环境,但它还是有些执拗地待在露天里。就是在这个干旱、光亮的环境中,它驻守了三个月的时间。它因为怕打搅下面正在进行着的神圣的事业而不肯藏到下面去。它对母亲的闺房是如此地尊敬,真应该好好地赞美赞美它。

我再次回去看那些玻璃瓶时,发现它们仍是被泥土遮住的。三四个有卵的粪蛋一个靠着一个排列着,除了窄窄的走道,差不多占用了整个大厅。最初的圆面包只剩一点碎屑了。母亲只有在有食欲的时候才会享有碎屑。不过,在母亲看来,吃东西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最让它担心的还是自己的粪蛋。

从一个粪蛋到另一个粪蛋,它不停地走来走去,时而摸一摸,有时听一听,在那些我挑不出任何一点瑕疵的地方,做着修修补补的工作。

它那长着齿的足虽然十分粗糙,但在黑暗的环境中却比我在白天的视网膜还要敏锐。正是因此,它能够发现新出现的裂缝和混在其中的缺陷。为了防止空气进入使食物变干,它会把这些隐患全都消灭掉。这位母亲小心谨慎地在成堆的粪蛋之间钻来钻去,监视着自己的一群孩子。

只要其中有一点儿事故发生,它就马上处理好。如果被我打扰了,它就会借助翘翅的边缘来摩擦腹部的末端,还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一般的声音。在成堆的粪球旁,雌粪蜣螂有时细心地看护,有时则昏昏欲睡。在后代发育的三个月时间里,它就是这样度过的。

看护期如此之长,这其中的原因我是知道的。滚粪球的圣甲虫和侧裸蜣螂,它们的地洞里只有一个“小梨”或粪蛋。有的时候,粪块是从很远的地方搬运来的。因此,粪块的大小一定会受到它们力气的限制。对一只幼虫来说,这些食物已经足够了,但对两只来说却远远不够。而宽背的金龟却截然不同,它给后代提供的食物虽然不多,但它却知道将滚动来的战利品分成很小的两份。

其他两种金龟子都必须为每一个卵都专门挖个洞。当新家中的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之后,它们就将弃这个家而去,来到另外一个地方。如果在那里遇到好的机缘,它们就会开始重新滚粪球、挖洞、产卵。

它们具有流浪的天性,所以不可能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守护家园。

圣甲虫饱尝了深深的流浪之苦。最开始的时候,它的粪梨是非常规则的。但很快就会出现裂缝,上面还布满了即将脱落的鳞片,外形也变得鼓胀起来。粪梨常会遭到各种隐花植物的侵犯与破坏,以致不断膨胀、变形或裂开。关于幼虫怎样对待这种灾难的问题,我们已经知道了。

粪蜣螂的习俗并不相同。它不会从很远的地方将要储备的食物滚动过来,而是将食物一小块一小块地就地储藏,而且将所有幼虫吃的食物都堆积在一个地洞里。母亲完全没有出门的必要,只需要在家中守护一群孩子。正是因为有母亲长期谨慎的保护,粪蛋才不会有一点裂缝。

因为只要一出现裂缝,粪蛋就会立刻被堵塞。所以它是绝不允许这种情形发生的。粪蛋上也不能布满寄生植物。如果一块地一直有犁耙在耕耙,那上面肯定不会有杂草生长。我亲眼看到的十多个粪蛋都证明了母亲的警觉是非常有效的。因为没有一个粪蛋出现裂缝或者裂开,也没有一个粪蛋遭到细小的真菌入侵。在母亲的保护下,它们拥有了不可比拟的外表。如果我将这些粪蛋从它们母亲的身边拿走,放到另外的瓶子里、白铁盒里,它们就会遭受和圣甲虫的“小梨”一样的命运:因为离开了母亲的呵护而遭遇到或轻或重的伤害。

我可以通过两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我从雌粪蜣螂的三个粪蛋中拿走两个,放到了白色的铁盒子里面,保证不让它们变得干燥。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一株隐花植物就将它们覆盖了。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隐花植物到处滋生蔓延。不仅如此,就连那些低等的真菌也夹杂在这些植物中间。这些入侵者看上去甚至有非常惬意的感觉。现在这两个粪蛋变成了结晶的胚芽,鼓鼓的,就像一个纺锤似的。上面不仅长满了短短的绒毛,而且还挂着露水。最后,它们呈现出又小又圆的人头状,颜色则像炭一样黑。我没有查阅资料的时间,也没有借助显微镜进行观察,所以无法确定这种微小的植物究竟是什么。它们第一次吸引了我的目光。不过,这点植物学的知识并不是很重要。在这里,我只需要明白的问题是,原来暗绿的粪蛋已经不见了,而上面却紧贴了一层结晶状的白草皮,还有一些黑点在中间夹杂着。

接下来,我又将这两个粪蛋放回到仍在守护着另一个粪蛋的雌粪蜣螂身边,重新将不透光的罩子盖上。这样,粪蜣螂就能安安静静地待在黑暗中。1个小时后,我又去看它时,原来长在上面的寄生植物已经全部不见了,甚至连最后一条细枝都被连根拔除了。刚才还是厚厚的植被,现在就算使用放大镜观察,也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雌粪蜣螂的足像犁耙一样。只要它的足经过那里,粪蛋的表面就又变得像在良好的环境下一样干净。

接下来,我又做了一个更加重要的实验。借助小尖刀,我将粪蛋朝上的一端捅开,让卵露出来。与自然情况下相比,人为制造的缺口显得要大一些。然后,我将遭到破坏的摇篮还给雌粪蜣螂。假如它置之不理,那摇篮里的宝宝肯定就会丧命。但是当四周黑下来的时候,它立刻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它将刀子弄下来的碎屑拢到一堆,然后黏合起来。接着,它用从粪球侧边刮来的碎屑将缺口补上。不一会儿工夫,它就将那个缺口补好了,并且看不出任何一点被我捅过的迹象。

我又做了第二次,粪蛋面临的危险也加大了很多。四个粪蛋都遭到了我的小刀的攻击。孵化室被捅破了,在裂开的屋顶下,卵的避难所也不再是完整的了。然而在这样的灾难面前,粪蜣螂母亲的兢兢业业实在令人感叹。前后只是用了很短的时间,它就使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雌粪蜣螂几乎连睡觉也睁着一只眼睛。有了同样的一位看护者,圣甲虫的粪梨怎么还会出现变形的裂缝、隆起呢?

这四个粪蛋,是粪蜣螂在结婚的时候用地洞里的圆面包做成的全部粪蛋。这是否意味着产卵的数量就限制在这个数量之内呢?我想应该是这样,甚至在通常会比这个数目还要少,比如三个、两个,或者只有一个。我将那些食客放在装满沙子的花盆里。它们只要储藏好了必需的食物并开始筑巢以后,就再也没有在外面出现过。这样一来,它们也自然不会到外面来收集我所换过的食物。它们所做的就是看护着容器底的粪蛋。由此可见,粪蛋的个数不会再增加,而是有着一定的限制。

如果地方宽敞一些,也许产卵的限制就会变得很小。一般三四个粪蛋就将整个地洞都挤满了,根本没有空余的地方来安置其他的粪蛋。而雌粪蜣螂或者出于喜好,或者为了尽义务而守在家中,不会再去另挖住所了。的确,如果房子宽敞一些,就会减少空间上的障碍。但是,如果屋顶的跨度太大的话,它们就会面临塌方的危险。如果我自己动手给它们建造一个很坚固的房子,那么卵的数量会不会增加呢?

于是,我建造了一个比它们的房子大1倍的窝。我的这个人造房屋十分简单,就是一个铺了沙子的玻璃瓶。最初它们做成的大面包已经一点儿都不剩了。我将瓶子里刚刚制作完成的三四个粪蛋从雌蜣螂的身边拿走,又用裁纸刀的刀尖揉搓了另一个大面包。我重复做起了粪蜣螂一开始做的那些活儿。看来,我也可以堪称为一个新型的面包师了。读者们不要嘲笑我的面包店,因为那里装满了纯粹的科学信息。

我的圆面包很受粪蜣螂的欢迎。它开始重新揉面包、产卵,最后以三个完美的粪蛋来答谢我。经过多次实验,我最多的一次曾得到七个,而我为它们制作的大面包却还留下了一大块。粪蜣螂不再利用它,至少不再用它给后代做窝了,但它却把面包留给了自己。它的卵巢看上去已经空了。这样我就能确定:在地洞很宽敞的时候,雌粪蜣螂用我做的圆面包会产比往常多1倍的卵。

在自然条件下,是不可能发生类似情况的。没有一个人能好心地用小刀将粪料刮成面包,再放到粪蜣螂的洞里。所有的一切都证明,这只深居简出的昆虫,已经决意等到凉爽的秋天到来的时候才出门。它的生殖力是很有限的,后代一般有三个,最多四个。我甚至还挖出过一个只产下一只粪蛋的粪蜣螂呢。那是一个盛夏时节,但粪蜣螂的产卵期已经结束很久了。它正守护着自己唯一的宝宝。也许再有一个后代的话,它的食物会不够吃。因此,它才会将做母亲的快乐降到最低的限度。

我用裁纸刀做的面包很快就被它们接受了。于是,我又做了几个实验。但是我不再把圆面包做成那么大,因为太浪费粪料。我模仿它照看着的那几个已经有了卵的粪蛋,自己动手揉了一个。我的模仿是很成功的,如果将人造的与天然的混在一起,恐怕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我将这个没有卵的粪蛋放到瓶子里,并与其他有卵的粪蛋紧挨在一起。瓶子里的昆虫一受到骚扰,立刻缩到洞里的一个小角落,并藏在了沙子下面。我让它安静了两天。

接下来,我惊奇地发现,那只雌粪蜣螂正趴在我做的那个粪蛋上,将蛋尖顶的一块挖了下来。下午,它产好卵之后,又用挖下来的一片封上了粪顶。对我自己做的粪蛋和粪蜣螂自己的产品,我只能通过所放置的位置来判断。我将自己做的粪蛋放在了最右边。当我第二次去看的时候,它还在那个位置,而粪蜣螂正在对它进行加工。它除了里面没有卵以外,与其他粪蛋毫无区别,粪蜣螂是怎样辨认出来的呢?它又怎么敢毫不犹豫地在小尖顶上挖洞呢?单单从外表看上去,这个尖顶下说不定有只卵呢?而已经完工的卵蛋是不能再被挖开的。那么,它到底是依据什么迹象判断可以在这个滥竽充数的人工仿制品上挖洞的呢?

我试了很多次,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雌粪蜣螂并没有将我做的粪蛋和它自己的混在一起,而且还在我制造的粪蛋里产了一个卵。只是有一次,我看见它正在吃我做的粪蛋,也许是因为饿了吧。但这个实验却再次证明了:它能清楚而准确地区分粪蛋里到底有没有卵。那为什么它在饿的时候不去吃那些它自己制造的有卵的粪蛋,而偏偏对那些看上去一模一样,其实里面没有卵的粪蛋发动进攻呢?

莫非是我做的粪蛋不够好?或者裁纸刀的木刀柄没有将粪蛋压紧,以致它的表面还不够硬?或是粪料有问题,根本没有发酵?做糕点的问题太复杂了,以致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看来,只有向面包师求助了。圣甲虫正在笼子里滚动一个粪蛋,我借了过来。我选的这个和粪蜣螂用的一样大小。没错,这个粪球是圆的,与粪蜣螂平常用的一样,甚至在它里面产了卵以后还是圆的。

圣甲虫面包的质量是无可挑剔的。这可是面包王揉的,但最后的命运却与我做的面包相同。粪蜣螂有时会在里面产下一个卵,有时候却会把它吃掉。但这种意外事故 从来都不会发生在粪蜣螂自己揉的面包上。

在一片混淆之中,粪蜣螂能摸清情况,并将没有生命的粪蛋捅开,却从不去碰那些已经有了小宝宝的粪蛋。我认为,区分能与不能,如果只是依靠与我们的感官类似的器官来指引,那就无法将其解释得通。它的视觉不可能是真正的原因。它的工作是在黑暗中进行的,况且即使是在白天活动,做到这一点难度也很大。当形状和外表相同的两个粪球混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是目光敏锐的我们也可能会出错。

嗅觉也不会起到任何指引作用。两种粪球的用料是一样的,都是绵羊的粪便。此外,起作用的也不可能是触觉。它们的触角套着一层角质层,不可能有很好的触摸能力,除非十分敏感。再说,即使我们承认它的足,尤其是跗节,以及唇须、触角,或者你能想象到的任何一个部位具有某种天赋,能准确区分软和硬、粗糙和光滑以及是不是圆形,但是圣甲虫的粪球却会向我们发出大声地警告:这种理由同样是站不住脚的。

不管是从揉捏的材料和程度上来看,还是从粪球表面的硬度和形状上来看,圣甲虫的粪球和粪蜣螂的都是完全一样的。但是,粪蜣螂却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出错。

在这个问题上引入味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听觉了。如果时间更晚一些,我就不敢下结论,来断定这个理由不正确。因为如果时间再晚一些,幼虫就孵出来了,专心的母亲就能听出幼虫啃咬墙壁的声音。但现在的情况是,粪蛋里只有一个卵,而整个窝里都是静悄悄的。那么,雌蜣螂到底还有什么本领呢?它不可能具有挫败我的阴谋诡计的本事。这是一个有些高深的问题。对于昆虫来说,不可能为了公开躲避实验者的手段,而拥有某种专项才能。我想,雌粪蜣螂究竟还有哪种本事能避开在平常劳动中所遇到的困难呢?我们不要忘记的一点是,它在最开始的时候捏出的是个球形。无论是从形状上来看,还是从大小上来看,这个圆圆的球都和已经有卵的粪蛋没任何差别。

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就连地下也不例外。受到惊吓的母亲,会在混乱之中从粪蛋上掉下来,而跑到别的地方去躲避灾难,这样一来,它将来怎样才能找到自己的粪蛋呢?如果在粪蛋顶向下压一个小口,那它怎样才能将这个粪蛋与其他的区分开来,进而避开压死一个卵的风险呢?这时,它应该有一种非常可靠的指示,并且必须有。但这到底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现在再重复以前说过很多次的话:昆虫有着非常灵敏的感官,这种感官和它们所从事的行业是十分匹配的。因为我们自己身上不具备任何与它们相似的地方,所以我们甚至猜不出这种感官能力到底是什么。

一个先天失明的孩子,不可能会有颜色的概念。有很多深不可测的未知问题笼罩着我们,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好比是先天失明的儿童。我们可能会遇到成千上万个问题,但却不可能有答案。